“陛下,您为何不告诉姐姐,那自告奋勇之人正是楚相?”尉迟骁看着昭仪离去的金红身影,轻轻蹙起眉峰来。
天骄叹了口气:“朕当然想告诉她啦。没有她在,馥宫那个小丫头谁来收拾?”
……小丫头?您自己不也半大不点的么?
尉迟骁强抑下吐槽的念头:“末将的意思是,姐姐若和楚相一同去,岂不是会给陛下您难堪?”
“会么?她是替朕前去平乱的,有啥好给朕难堪的?”天骄一脸理所当然,“况且有她跟着,那楚逢君不也会收敛些嘛?”
尉迟骁斟酌了片刻,终于找到适合的字句:“末将的意思是……姐姐她是您的昭仪。后宫不预朝政的规矩已在她身上打破,现在您还要给她指派个任人置喙的差事么?”
楚逢君到底是臣子,且加诸那家伙素来便有些风流名声,再令他与后妃一同出行办事,恐怕不仅仅是“不妥”二字可概括的了。
天骄远没想到这个层面上。
他在意的是昨夜突然而至的那封书信——从景帝的碧玺殿来。
他不明白为何父皇要插手此事,并且后者不问缘由,让他按照信上所述传令下去,然后三缄其口。
嘛……不过这样也好,皇祖母病了之后,没人替他批阅奏折,他自己也捣腾不过来,不如让父皇去操心。
“陛下?”见天骄半晌不语,尉迟骁皱眉唤他。
“总之,让昭仪与楚相一同前往霜州的决定,朕不会改变。”他难得摆出严肃的模样来,“阿骁你也不必再多问了,趁昭仪尚未起行,有什么话就去同她说吧。”
“……是。”尉迟骁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又问:“那现下还住在馥宫的芙姬,要怎么办?”
“要是舒家不来接她,就留在馥宫待着罢。”
可是没人照顾她啊……尉迟骁抓抓脑袋:“馥宫的两个女侍不都收拾着,准备与姐姐一同去霜州了么?”
天骄悠然挑眼看来:“哟,阿骁,你倒是关心她得很嘛。”
“芙姬是舒家的嫡千金,这么撂在一旁不太好吧……”尉迟骁微微红了脸。
“那你说要怎么办?皇祖母卧病在床,朕又不可能去馥宫看着她,难不成还要再封她个什么名头,没日没夜地跟着朕?朕不被烦死才怪哪……”
这话虽说是无心之言,然而在尉迟骁听来却正中要害。
事实上,舒家这举动早已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只是在陛下挑明之前,相信无人会站出来做这个出头鸟。而他身为尉迟家的孩子,怎会连这一层利害关系也弄不清?
为何陛下就是明白不了呢……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天骄安慰道,“你别想那么多,天塌下来,有朕顶着呐。”
“……陛下,末将的个子好像比您高那么点。”
“……”
***
馥宫。
“芙姬,真是抱歉。”尉迟采握着芙姬的两只小手,满脸歉然。“太祖妃娘娘把你托付给我,可是我却没法子照顾好你……”
芙姬仰着粉嫩的小脸,抿了抿唇:“昭仪姐姐为何要道歉?”
“陛下有要紧的差事等昭仪姐姐去做,大概会有一阵子时间不在宫里了。可是现下太祖妃娘娘的病情刻不容缓,就算送你去重华宫,也只怕大家顾不上你。”
“昭仪姐姐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嗯,把你交给陛下我也不放心……”是个人都不放心吧。
芙姬慢慢垂下头来,任尉迟采拍着她的手背:“让芙姬一个人留在馥宫,也没事的。”
“啊?可是你一个人在这里……”
“阿骁哥哥不会走的呀。”芙姬的脸蛋上现出浅浅笑容。
尉迟采苦笑:可是也不能把你丢给阿骁吧?虽说还没到干柴烈火的年纪,可是无论尉迟家还是舒家应该都不会答应才是……
“我看,还是把烟渚留下来比较好。到时候不管遇到什么麻烦,总有个成年人照应你。”她摸摸芙姬的头发,“平日里若是觉着无趣了,就去丹篁殿找陛下和阿骁吧。”
芙姬期期艾艾地撇了小嘴:“可是陛下他好像很讨厌芙姬。”
“有阿骁在,他不敢对你做什么的。”奇怪,这话怎么说怎么有歧义……
“唔。”芙姬轻轻点头:“那么,昭仪姐姐路上要小心啊。”
尉迟采感动得两眼水汪汪:啊啊,真是个逆来顺受(?)的好女孩……
“昭仪。”暮舟迈进阁门来,“尚仪局的李司赞求见。”
锦安来了?尉迟采连忙起身:“她在门外?”
“是的,李司赞正在花厅等您。”
“你先在这儿陪着芙姬,我去见她。”说着,她蹬蹬蹬跑出阁门,往花厅去了。
黛阁内剩下芙姬与暮舟二人。
只见芙姬捧起面前的玫瑰露轻啜一口,忽然问道:“……祖母她怎样了?”
暮舟略微欠身:“昭仪封了重华宫,一时半会得不到消息。婢子只知道离开那儿的时候,娘娘还未醒来。”
芙姬暗叹一息:“昭仪姐姐是要去哪里?”
“霜州。”暮舟答道,“说是去查察火云骊失窃一案,以及平乱。”
“她说要留下烟渚来照顾我,你要随她一同去么?”芙姬又问。
“正是,婢子会随行照顾昭仪。”
芙姬默然半晌,低声道:“祖母那边究竟打算怎么办?我压根就没考虑过天骄帝会讨厌我,可事实就是如此。”
“您和陛下还未怎么接触,待时间一久,您就能明白,其实陛下很好哄的。”所以昭仪才能这样快就和陛下打成一片,暮舟暗想。
芙姬扬眸看她,花瓣似的嘴唇边牵起一丝笑意——却是与平日里所见的温婉截然不同。
“昭仪姐姐她明明就知道我姓舒,还对我这么好。”她轻笑道,“祖母果真算得不错,她就是心软,软得不像尉迟家的人。”
暮舟瞧着座上状似柔顺的小姑娘,心底有些难言的滋味,脸上仍是一片恭敬:“小姐何出此言?”
“当年若非她尉迟家的人心狠手辣,祖母会变成现在这模样么?”芙姬眸中现出阴寒之色,“只可惜,那时的景帝陛下太难对付……”
如若不然,现在又怎么会轮到尉迟家在朝堂之上指手画脚?
暮舟想了一阵,道:“方才婢子来时听说,陛下派去霜州的不止昭仪一人,似乎还有……楚相。”
芙姬登时愣住:“……楚相?”
***
锦安站在花厅门口,远远望见金红的纤细身影快步而来,心知是昭仪到了。
“有劳你了。”尉迟采压低嗓子,用仅她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给秦将军的信送到了?”
锦安点点头,从怀里摸出那只信封来递给昭仪:“这是将军的回信。”
尉迟采一把接过,塞进袖笼里:“此事切勿对外人提起。”她左右扫视一番,确认无人偷听后,又对锦安道:“日后恐怕还要劳烦于你,本宫在此先行谢过了。”说着就要向她拜礼。
锦安吓了一跳,立刻扶住尉迟采:“昭仪真是折杀锦安了。日后有锦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昭仪开口便是。”
“既然如此,本宫也就不必同你客气了。”尉迟采反手捉住锦安的双腕,“相信你也听说了,太祖妃身染沉疴,重华宫被封锁。”
“是,锦安已听说此事。”锦安点头。
“那么,想必你也听说了本宫即将前往霜州之事,对么?”
锦安仍是点头。
尉迟采将她拉近些许:“太祖妃那边本宫暂时是顾不上了,可总得要个人盯着。你是内廷的女官,让你持本宫手令代管馥宫和重华宫,于情于理也都说得过去。只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锦安吃了一惊:“昭仪,这……锦安只怕当不起。”
“事实上,太祖妃所患病症到现在都无法确定,封锁重华宫也只是权宜之计,终究还是瞒不住的。”尉迟垂眸苦笑:“现下我这动作太大,又是封锁宫殿又是前往霜州的,弄得大家都眼巴巴盯着我……”所谓出镜率过高,就是这个意思。
然而锦安想的却是另一回事——“昭仪若是觉着不便与秦将军联络,为何不直接告诉陛下,请秦将军常来宫中作陪?”
咦?这话的意思……好像有点奇怪。
尉迟采眨眨眼,权当是自己理解错误,又道:“我是在想,若继续这么下去,恐怕我这昭仪和尉迟家都没好果子吃。前往霜州自然能缓一缓,可馥宫和重华宫也不能撂着不管,况且舒家小姐还在馥宫里住着……”
“这……昭仪,能否容锦安与家兄商量一下,再给您答复?”锦安为难道。
尉迟采默然片刻,道:“也好,到底不是小事。我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给我个准信,可好?”
锦安嘴上应了,心中却忐忑不已:“若是家兄不允……”
“本宫不会强求。”尉迟采勉强扯动嘴角。
到底是自己闹出来的麻烦,还是自己多想想该怎样收场吧。
送走锦安后,她见四下无人,赶紧拆开信封来。
——莫要做得太惹眼。就算你信得过李锦安,也该顾及她兄长是何人。你我传信之事若是被她走漏风声,叫李帛宁知晓,那便无从解释了。你信上所问之事,也非一言两语就能说清的,待空闲时我会详细告诉与你。
“……”尉迟采只觉满头黑线,“秦鉴你这不是折腾人么?老娘都急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