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做好对抗权贵心理准备的言家子弟对父亲此言感到很诧异,父亲为何会妥协?

错愕着,江夫人面对崭露着温柔微笑的言茂,她无力转开身子。至于被言家伯父那慈祥的笑脸给懵住的江暮,定定的神情中的不可言表的无奈,看得言家子弟都心虚。江暮在言家伯父放手后,踱到一边站着,这样的口水战他可不想卷入其内。

怔了半响的江宸心里的火苗陡然升腾,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桌腿应声陷进砖下,又被戏弄的感觉让江宸脸色铁青,“江暮是我的儿子!江暮是我江家唯一的继承人!!!”

看着下陷的桌腿,体会着江宸惊人的臂力,言茂神情和语气都很客气,“此事与我无关,是你的儿子非要当我儿子,言家有六个儿子呢,够多的了。”

盯着居然还笑眯眯的言茂,江宸彻底被激怒了,颠起肋下沉睡着的言家小六,冷笑着,“好,明天江氏一定准时开船,就不劳烦言先生起早相送了。”转身就往堂后去,江宸打定了主意,这言耀晴他一定会看牢的,就算是永固王爷来干涉,他也绝不卖这个面子!

永固王爷对言茂不识时务有些不以为然,言家和江氏对抗实在不明智。一直旁观着的薛钰瞧着夹着言家小六就走的江宸,他可笑的心情外有着微怒,这状况,他要是没看着就算了,如今都看着了,他绝不会让和他有一样经历的耀晴吃亏。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经历使他由衷站在言家这边,天下没有正经的人家会把自己的儿子给人当媳妇的,言茂应变有序的作为很让他欣赏。

言茂瞧着江宸夹着他家小六往后院走,淡然道,“江先生请留步。”

江宸对此毫不理会。看着江宸就要转过屏风的背影,言茂扬声道,“江先生,您要把您未来儿媳妇带回卧室放着?这是不是有悖圣人礼数?”

心意坚定如铁的江宸大步向前迈,阔步正要转过屏风,言茂一言犹如当头一击,脑子一懵,脚下回避不及正撞在屏风拐弯处的边角上,手中拎着的言家小六应声落地。一直在角落无声无息站着的吴源很灵敏地抄起快要落地的言家小六,轻巧的托放到江夫人怀中后又即刻站到角边,以免被遭受鱼秧之灾。

嗯,大家都听得清楚,碰撞的声音很厚重,看来撞得绝对不轻。言茂拢着双手率着孩子们漫步踱在永固王爷身边,无辜的看着呼啦转过身子目露凶光的江宸。

永固王爷关注薛钰神情的同时也不得不注意一下不动声色往他这儿挪的言茂一大家子。这言家实在很会惹是非,就是见多识广的他也被言家这小火炖得无言无语了。抬目看着江宸额头撞出来的大包,本想帮言家的薛钰也开始深深同情这位在塞北呼风唤雨的人物,那一撞真的很重呢。

江宸彻底被激怒了,两个眼睛彻底在冒烟。江夫人看着夫君额头上冒出来的包包,连忙把言家小六转放到薛钰怀中,她尽力的阻拦着愤怒到抽出佩刀的江宸;言家兄弟们很默契拖扯着踱在一边不声不响旁观的江暮推挡在面前防身;而缩在一角的吴源双目透着兴奋,这热闹可要好好的看着。

叫嚣声声传到院墙外,守在院门外随时等着召唤的赵魁和守门侍卫面无表情的沉默着。拢着袖子侧耳听着的萧泓趁侍卫没注意,翻过墙头又溜了进去。其实,绝对不是江家的侍卫无能,实在是这位拿着鸡毛当令箭,对着举起的镌刻有“永固”金牌,护主心切的侍卫也只有任其嚣张。

上等的瓷杯在青石板上碎裂的声音响彻整个的厅堂,喧闹叫嚣声停顿了一下正要继续, “江宸!言茂!”正堂当中的紫衣贵人凛然道,“你们当真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高举着锋利的宝刀顿在半空中,和夫人僵持着的江宸应声僵住了身形,永固王爷怒了。当今这位封王的宗亲中,永固王爷自诩富贵闲人亦无实权,却得当朝名门世家推崇拥戴,这般的人物不是江宸可无礼对应的。江夫人夺下江宸手里重重的佩刀放在一边,扶着气得大口喘息的江宸赶紧坐下来,回身递了个眼色,让被言家兄弟们推在最前方的枫晚赶紧出去,他在这儿待着本身就是导火线。

江暮看了在薛钰怀中的耀晴一眼,薛钰是什么身份,江暮能够猜测出来,思量了一下,转身正要出厅堂,言茂微笑着道,“既然如今都是一家人了,还有什么话非得要隐瞒孩子呢?暮儿,你留下来也好生听听王爷训词吧。”

看了言茂一眼,江暮停下脚步。算了,还是留下来吧,免得没会儿,言茂又要叫唤他进来。

暮儿?木耳?听着别扭林红叶对儿子居然听话的止步留了下来,她的感觉也很不是滋味,这儿子确实是白生了。不管怎么样,在永固王爷的威势压迫下,两家人都消停了下来。

好了,耳根总算清静了。永固王爷对聚集在他身后的言茂一家啧啧摇头,看着也算是异人的言茂,永固希望他看清楚现实,如今这件事情要是真弄拧了,吃亏的绝不会是江氏。

一旁的薛钰垂首看着林红叶放到他怀中言家么子,那睡着的神情很娇怜乖巧,决然没有半丝适才张牙舞爪的痕迹。轻抚耀晴娇憨的睡颜,如他们这般不得已非要抛弃男儿将来的人而言,碰上这样的事确实很不公平,他有着切身的委屈。今日一天的游逛,外面已经流言甚广,红叶的孩子作为已经损伤了这孩子的名誉。他能看得出来江宸没有驾驭江暮的能力,江宸是想私下带走言家小六,不清不楚的安抚江暮把婚事混过去,抬目再看言茂,薛钰不得不欣赏,这言茂确实很异类,不是个油盐不浸的俗人,只是,薛钰也希望言茂能够识时务,很多时候,人并非都能够左右自己的人生的,这件事言家非得硬拗着,最终吃亏的只会是言氏。

“当着朝廷监察司的吴源吴大人的面,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永固王爷和缓说着,这儿说着疯话的人都是明白人,隶属于皇室的监察司是怎样的机构,官宦之外的言家也不会不清楚,今天一言一行将来很可能如数汇报在帝王案前。

言家人瞧了一眼无声无息很难让人注意的中年人,这就是隶属于皇室的监察司的监察官员的官员?吴源对王爷抖露他的身份全无表情。言家父兄们别开脑袋,反正也赶不走人家,还是当他是隐形人,他要听就听吧,反正他们又不是在商量什么谋逆密事。

言茂半步上前欠身,礼仪周到的表示对亲王的尊重。看着瞬间换了脸色的言茂,永固王爷有着无奈,明明知道他开口肯定又要胡搅蛮缠,可这言茂举止很是得体,让人找不出茬子,“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打断王爷训话,实在不该,小民希望能在王爷在说教前唤醒小儿耀晴,反正也是要我家小儿知道的事情,要小民将来解释不免增添几句,若是多余生出什么是非来就有损王爷清誉了。”

实在不习惯如此恭谦有加的言茂,厅堂中人人都很谨慎,这言家又要出什么馊主意?

想了一下,这不是过份的要求,王爷还没有给说法施眼色,江暮就佛开了言家小六的睡穴。耀晴在薛钰怀中悠然醒来,对着陌生怀抱的薛钰展颜笑了一下,也不吵闹,顺应着情况眨着眼睛看着。两边都不待见的江暮很中立的站到薛钰那边去了。

永固王爷端坐,没时间闲扯下去了,威严道,“本王来前就知这贯穿南北的运河集漕运、盐运、军运、货运于一体,是占居天下社稷三、四成税收之重地。前日来看到这运河中盐船拥塞,两岸盐仓林立,小小地界盘恒各色官员,各有牵制,倒形成无人坐大、民风闲逸的格局,其中的繁华和奢华有目共睹,实在让人羡慕,言先生,本王听闻你年年在外历游,你说,出了这富庶的两江之地,可曾见过天下有这般几个扬州?”永固王爷定目看着言茂,突转语风,“中原风调雨顺国力日渐强盛,可长城之外蛮夷经过数年修身养息也是人强马壮,他们从未曾停息窥视中原富庶之意,塞外地广人稀,势力盘恒复杂,军士也难以长留苦寒之地,江氏就是在塞北之外至关重要的势力!”大家都是聪明人,永固王爷话中点到为止。

对江山社稷有着忧虑,永固王爷神情沉重。众人看着言茂,以国家社稷大义来说话,看言茂还有什么话可推诿。

听着永固王的话,言家人都侧耳倾听,听得很认真。面对等着回应众多眼目,言茂有着深切的同情,“江先生,您真是辛苦了,”

板着铁青的脸,江宸侧身坐着,笔挺的后背背对着站在王爷身后的言茂,紧抿着双唇,面无表情的他决计再不应言茂半句话的。

言茂继续同情着,微笑道,“如今好了,暮儿入赘我们言家,在这,暮儿就不用再受苦寒,江先生请安心,我必然待暮儿如亲子,绝不当他是半子!”

江宸冷冷看着墙壁绝对不应言茂。有着恼火,实在受不了的永固王爷声音加重,凛然道,“言先生,到了这般地步,你还要和本王卖傻?”

有着无辜的诧异,言茂恭敬的目视永固王爷,道,“王爷以关爱天下苍生为名,对我寒门以权相迫,命小儿放了男儿身份嫁了江家小子,为了能使塞北平和安定,为了应对王爷忧国忧民之心,自小读圣贤书的言茂冒着天下士人耻笑,言茂都把么子许了男子为妻,为江山社稷的昌盛作了如此牺牲,那么,区区一个入赘的名份,塞北江家都不肯担待,王爷何故偏袒至此,严声呵斥言茂不识时务?”

面对言辞凌厉,神色却不温不火的言茂,永固默然,是,这件事,他确实在以权压人,看来好人作不得的老话不错,有着无奈,永固道,“言先生,您何必非要做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言茂看着永固王爷笑起来,笑得很谦卑,“王爷真是会说笑,既然,言家在权势面前注定了自损,怎可能还有利己的事儿?”

永固王爷看着言茂久久,叹息了一声,“言先生不为官,真是京城官场一大损失。”不再叨唠下去,“本王希望言先生能明白,世事难料,人生如云飘,并不是全然在自己掌握中,江暮入赘可以,可是他是绝不能留在这里的,本王有个提议:江暮入赘姓言,可依旧住在江家,如何?”王爷冷眼凛然逼视着言茂,他已经这般一再放下底线,若是言茂还是装傻不应,后果就由言家自己承担吧,他定然不再干涉这闲事了。

听着永固王爷的话,江宸紧紧泯着唇,江夫人轻轻按住江宸的手臂,多年形如陌路的夫妻此刻默契深深,他们打定了主意,若江暮真应允入赘,他们就当没这个儿子的,就此断了血缘!再不多言,他们夫妻冷眼瞧这事到底会胡闹到何种地步。

看着永固王爷断然的态度,言家孩子们都轻轻眨眼,话到这份上,还是击不退小六嫁江氏的预案?

看着交换着神情的言家父子们,永固王爷心里苦笑,若不是薛钰在此,他不想寒了薛钰的心,这两头不讨好的事他决不会管。

言家老三耀辉上前半步,很有规矩先向在座的长辈尊客行礼,在很想挑茬也挑不出来的那会儿功夫,素来稳重的老三向父亲请示,么弟招赘如此大事应该要向长辈通报,还要得到长辈的允许,这才是正确的家道规矩。

咳咳,盘踞在角落的吴源突然闷声咳个不停。那言茂还不过是个不羁的隐士闲人,可这言家岳父却是真正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为了讨好外孙作了些积德的事,撑着善人的名号敛财,几十年的世故通达可不是言家能比的了。

得到监察司吴大人的暗示,王爷立即警觉起来,凛然断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父母的同意才是正理,不必了。”开玩笑,单是应付言家已经有气无力了,这言茂的岳父肯定更不会是善差。

看着这位咳得脸红气喘的监察司吴大人,言家小四、小五有着同情,不就是示警嘛,何必咳得这般卖力?小五递过去一杯凉茶,“您快喝了吧,您咳得再厉害,小六这事还是得要长辈点头的。”

吴源很委屈,他确实是示警的咳一声提醒一下王爷,本意也就是想提示一下而已,随之咳得撕心裂肺,那是真的呛了嗓子眼了。

还是趁热打铁吧,永固王爷即刻道,“如今两家家长都在,算是万事大吉,本王亲自来主持婚礼——”

“万万不可劳烦王爷”有着仓惶,言茂率着一家子忙着客气的推托,

“不客气,”干笑着,不知道言家又要出什么鬼点子,如今,永固王爷也小心不要掉进言家放下的绊子里,“都是一家人了,千万不要客气”

有着很深的为难,言茂凝视着面前的永固,陪笑着小心翼翼趋前问,“王爷,不知小民一家何时得罪了王爷?累得王爷非得置小民一家于死地?

如今,永固王爷也算清楚言家‘不拘一格’的言行,看着有着阿谀神色的言茂,看来必然不会是什么好话,永固王爷客气着,“言先生何出此言呢?”

很恭敬的言茂小心道,“天下是一人之天下,天下并非是天下人之天下,朝廷各级府衙层层叠叠,各司其职,老话说得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您一位闲散亲王这般心忧国事,一再越俎代庖,您是有何居心?若不是和言氏有通天的仇怨,王爷又怎会非要为小儿主持婚礼?他日王爷受难,莫不成还要拖扯得言家陪葬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