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倒是不迟钝了啊,钝钝。”话语中带着些许的阴阳怪气。
钝钝是那个身形较高的黑影的名字,当年风千信子见他比别的鬼怪都要反应迟钝些,便取了这个名字。另外两个则是因为先前说话总是结巴,断断续续的,便草率地给大一点儿的黑影叫断断,娇小一点儿的叫续续。虽说是草率了一点,但一开始本也就只是图个好记罢了。
“那群老家伙竟然派了你们三个。嗬,这是要拿我的刀来杀我啊。”
“不是的……”
续续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断断打断了,“不至于那么严重,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只要您归还阎王印,我们自然也不会为难您。”
“说白了不就是觉得我没用了,要把我踢到一边儿去嘛。”
“您可以这么理解。”
“还真是绝情啊。”
“不绝情的例子也是有的,可是下场并不好看,这一点您不是很清楚吗?”他转头瞥了一眼旁边的屋子,慢慢开口道:“在您做选择期间,我还是要先清理一下您留下的麻烦的。”说着就突然闪现到了门口,轻轻挥了挥衣袖,门就开了。
莫祈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虽然说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总归还是有些突然。
断断扫视了一眼屋内,很好,漏网之鱼都在这儿了,“残破的灵魂,还是不要占用阳间的位置了。”说着又是抬手一挥,一阵强烈的风不知从何处刮起,整个房子也变得支离破碎。
“停下!”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风千信子就已经站在了断断面前。
下一秒却又被钝钝一掌打到了一边。
断断没有太在意她,“您和阎王印之间的契约已经快要消失了吧,您这样使用它的力量,多少有点不太妥当了。”
原本屋子里的人也慢慢像刚刚的房屋一样,开始支离破碎。
风千信子看着他们的变化,更加着急,身体的疼痛感让她没法迅速站起,莫祈见她被打,本能地想要上前,可是她动不了了,她冲着风千信子有些无奈地笑了,“倒霉了,房子没了,不好收房租了。”
“断断,别再继续了,不要让他们离开的那么痛苦。”
“痛苦?”就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忍不住笑了一声,“他们现在哪里有那种感觉。别把所有事情都感情化。”他这么说着,又施法加快了他们消散的速度,“您在人间倒是变得优柔寡断了。”
“微凉,莫祈,奈落,默默,莫影珣,沈紫意,苏衾念,陌清晨,苏染,冉柒,花加……”续续记录着一个个消散的灵魂。
断断飘到她的身旁,劝说道:“其实这样也是为了他们好不是吗?您困着他们,他们就没法转世了。为了您的自欺欺人把他们所有人都暂停在这里,这对他们来说不公平。或许有人愿意为你暂停在这儿,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
风千信子艰难地站起身,“少说这些大道理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你们也不好做,还是我来做决定吧,省得你们也被地府抓住了小辫子。”说着她便摊开右手掌,一块方印慢慢显现,还散发着些许微弱的光芒,那是阎王印的力量。钝钝立即上前想要夺走,却被风千信子一个后退躲过去了。
续续看着手中的册子,刚刚记录的名字在慢慢消失,他迅速地往前翻,先前那几个人的名字也是,都在慢慢消失,“不对劲。”甚至连阎王印与风千信子的契约也变得不对劲,原本契约都快消失了,却在突然间增强了,变得比先前还要牢固。
断断立马对身旁的钝钝喊道,“快,阻止她。”
还没靠近几步,阎王印就爆发出了一股强大的能量,将所有人都弹开了,包括风千信子。那三个家伙甚至直接被阎王印弄回了地府。
风千信子直接吐了一口血,她已经没力气再开口说话了,只能看着慢慢飘向自己的阎王印,在心里吐槽道:“好歹咱俩是一条船的,真是仗着你能给我续命就也不管我的死活了,到头来我又要欠……”都没吐槽完便晕了过去,阎王印也在她的印堂前没了踪迹。在意识完全消失前她好像看见不远处的树后站着……一位故人,她不敢确定,觉得那或许只是死前的幻觉吧。眼泪没忍住的落了下来,太久没见了,是幻觉也好,四舍五入也就当算是见过了。
他们被送走了,天空依旧是灰暗的,甚至还有几道闪电劈下。
白战也因为阎王印刚刚的爆发找到了空间的弱点,还没来得及出手,那个临时搭建的世界就崩塌了,直觉告诉他外面出事了。
回到这里的时候他恰巧看见了阎王印在她印堂前消失那一幕,知道阎王印还没有被夺走,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些。
看着周围糟糕的一切,四处都是破碎的房屋碎片以及银杏落叶,银杏树基本都快连根而起了,秋千也断了,风千信子倒在地上,嘴角还流着刚吐的血。
看来动静很大啊。
“轰——”突然一声响雷落下。天气也越来越糟糕了,周围的风也越来越猛烈了。
他低着头走近风千信子,手有些发抖。
在风千信子的上空慢慢凭空出现一些奇怪的符文。他停下了脚步,伸手操控着那些符文,将它们组成一个图案,看着像是个阵法,然后落在她身上。与此同时他的背部也突然闪现了一下那个图案,随后他便也倒地了。
天气也突然好转了起来。他松了口气,眼皮越来越重,他有些撑不住了。突然一双运动鞋走入视野,停在风千信子的身旁。
他挣扎着睁开眼,想要看清,想要阻止,却只看见那个人抱着风千信子远行的背影,以及最后无尽的黑暗。
我这一生,被地府牵制太久了,快乐也好,痛苦也好,都好累啊。总之,让我远离那枷锁吧,让我逃走吧,一会儿也好,我想要休息了。让我偷个闲吧,我想慵懒一会儿……
他吐出一口浊气,看看怀里的人,“怎么这么重……”
她的印堂发出了微弱的光芒,他明显的感觉到怀里的人轻了很多,“阎王印,你又要作什么妖?”
耳畔传来了老者的骂声,“臭小子,怎么说话呢?一点儿教养没有,我可是在帮她实现某个‘愿望’呢。”
“你那么老谋深算,怎么会乐于助人呢?”
风千信子已经离开了他的怀抱,飞悬在空中。
“这是我跟别人的交易,你问个屁。”
“等等,你要带她去哪?”
“问那么多干嘛,你暗恋她吗?”
“不是。”
“不是问个屁,一直问问问的烦死了,说话也没礼貌。还好我不用跟你共事。你放心我又不是慈善家,到时候我会送她回来的。”
人随着话语的落下在他面前消失了。
“该死。”这下完了,本来是想把她带回去,这样萧笙那边也好处理,这下好了,人不仅没带回去,还不知所踪了,萧笙那边又要棘手了。就不该多管闲事!
“唔——”萧笙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意识在慢慢恢复。撑着地面靠着沙发坐起身,身上还沾着血渍。他催动异能,清理掉了脸上的血渍。现在恢复的力量还没能到达感应风千信子方位的程度。
透过窗户,他看见外面阳光明媚,看来,她好像没事了。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些。
“哟,醒了?”林子辰从外面回来,他看着坐在地上的萧笙,看起来某人好像已经没事了。他话语平淡的就像根本没有先前的捅他一刀那件事。
“我倒是没想到你还会回来。”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我的住所吧。”他坐到了萧笙对面的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缓缓开口道:“有件事情有必要让你知道,她……不见了。”说道后面音量都不自觉降低了些。
萧笙知道林子辰口中的“她”是指的谁,这家伙……从来不会喊她的名字。
“什么?!嘶——”他一激动带动了原本受伤的地方,虽然伤口愈合了,但是也仅仅是愈合了而已,该疼还是要疼的。
“也不能说是不见了,就是……阎王印把她带走了。从某一方面来说其实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至少就目前的局势来看,阎王印是她那边的,也就不用担心地府那边的问题了。”
萧笙听了这话,一时不知道算不算是个好消息,地府那边估计是不会找她麻烦,可是,阎王印那个阴晴不定的玩意儿,万一突然不愿意留在她那边了要怎么办,她一个人孤立无援的……
此时某处的阎王印正在内心叭叭:一群没有礼貌的臭小子!
林子辰凭空扔给他一条毛巾,满脸嫌弃道:“去洗洗吧,一身的血,脏死了。”
“还不是拜你所赐。”他接下毛巾,手撑着地面,借着沙发的力站起身,“既然脸已经撕破了,那我会尽快搬走的。”
“拉倒吧,你能搬去哪?在这里,只有我能帮助你,你也只能依靠我,不是吗?”
萧笙抿了抿唇,没法反驳。他说得没错,要在这里生活,他只能依靠林子辰。
“行了,踏实住着吧。我们又不是水火不容。在阎王印把她送回来之前,我们继续维持之前那样就行了。”
萧笙应声答应了下来。
“对了,你到时候跟你那个什么情敌说一声这件事,他看见我带她走了,想必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我吧。他没见过我,我呢,以后也不想跟他见面,你帮我解决一下这件事吧。”
“他应该会先去地府了解情况,地府那边会处理好这些的。续续他们还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萧笙从他身后绕过去,心脏却骤停了一下,他右手扶着沙发的靠背,左手捂着心脏的位置,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感贯穿心脏,疼的他直接叫出了声。
“喂,不是吧,来真的,我就捅了你一刀而已,不至于吧。”林子辰慌乱地直接跳起来从沙发上翻过去扶住了他。但收到的却是萧笙恶狠狠地瞪着他的眼神。
我去,不至于吧,我下手挺有数的呀,根本没伤到要害啊。
“你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这倒是把他问住了,“你在说什么啊,我隐瞒什么了?”
他死死地捂着心脏,眉头紧锁,表情难看的很,艰难地从口中吐出字来,“她……很痛苦……阎王印……到底……要做什么?”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阎王印只说是帮她实现愿望啊。”看着萧笙那么痛苦的样子,他慌乱地解释着,却也摸不着头脑,阎王印一向阴晴不定,根本无法捉摸。他努力地回想跟阎王印的对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补充道:“我想起来了,它说这是别人跟它的交易。”
“唔……”在这突然更强烈的刺痛后,心脏不再疼了,但力量却在流失,撑着沙发靠背的手没了力气,他瞬间瘫软在地,把林子辰吓了一跳。
萧笙看着自己的手掌,表情里透露着不可置信以及一丝恐惧。她……在拿回他身上的精神力,为什么?阎王印虽然阴晴不定,但是,并不屑于撒谎,但既然是愿望,又为什么还会这么痛苦?
林子辰顺势蹲下身,时刻关注着萧笙的表情,看起来他好像没那么痛苦了但却很虚弱,“怎么了?”
“力量被……”话还没说完,就晕倒了。
“不是吧,又来?”林子辰握着他的肩,摇了摇,“喂,萧笙!”
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也就不再尝试叫醒他了,站起身,用手朝着他的方向扫了一下,起码还是先让他躺床上吧。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最近的事情真是让他头疼得很,阎王印所说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呢?看萧笙的反应,感觉并不是什么好事。
让自己痛苦的事情,也能被称为愿望吗?
另一边,白战悠悠转醒,看着四周,风千信子已经不见了,他回忆着意识消失前看见的画面,他得回一趟地府,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那个男人,是谁?
续续见白战来了,连忙向他作揖。
白战迅速地摆了摆手,直奔主题,“客套话就别说了,我就想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续续对他讲述了他不在的那时候发生的一切。
“……然后我们就直接被打回了地府。依据现在的局势来看,阎王印好像突然改变主意了,契约不仅没被解除反而还更加牢固了,想来阎王殿下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阎王殿下?”真是久违的称呼。
“既然目前阎王印是这么选择的,那她理应就还是阎王殿下。”
“那她现在在哪?”
“阎王印向地府通知说要带走她一段时间,具体的就不是很清楚了。”
“你说是阎王印带走她的?”
“是。”
可他明明看见是一个男人把她抱走的,看来这中间还发生了些别的事。
“对了,这个人,你知道是谁吗?”他伸手一挥,空中就显现出了脑海里关于那个男人的影像。
“这……”续续顿了顿,说道:“很抱歉,这个……我不便告知。”
“那你就告诉我,他是敌是友吧,我也好知道要不要多花些精力防着。”
“……”
白战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微微皱着眉头,“怎么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的。”
他犹豫着,有些事本不该他来透露,甚至连他自己都不好确定林子辰到底算不算是个危险。出于私心,他是不希望他的阎王殿下消失的。犹豫再三,缓缓言道:“用对待萧笙的态度对待他吧,当然了,您放心,不包括爱情。”
像对待萧笙一样?那还真是个不可控因素。
白战已经大致了解了一切,转身就准备离开。
“您要去哪儿?是去找阎王殿下吗?可是您知道她在哪儿吗?”续续的问题让他停下了脚步。
他确实不知道她在哪儿,阎王印带走了她,就连地府也无法查询。
“怎么,这次想要以此来囚禁我?”
续续摇摇头对他作揖,“您现在已经知道是阎王印带走她的,也应该清楚阎王印的性子,在把她送回来之前,她一定是安全的。所以,在这段时间里,您不妨也偷个闲,过过自己的生活。”
白战轻轻一笑,“这是她的意思吧。”
“是。”
“那既然都说了是我自己的人生,那我怎么选择都无所谓吧。”说罢就变幻出一把摇椅坐了下来,整个人躺在上面,慢慢闭上眼,摇晃着椅子,一副惬意的样子。这段没有他的日子里,她一个人该怎么度过呢,会不会又难过了呢……
林子辰本以为萧笙只是暂时昏迷了,可是连着好几天了,他都是那样的状态,真是让他愈加头疼。一开始还有些慌乱,但是时间久了他也变得无所谓了,还活着就行。既然是被拿去了力量,那等阎王印把她送回来,他的力量估计也就可以恢复了。
虽然但是,萧笙这样的状态对他来说确实也是省事了不少,省得他要做什么事的时候突然被萧笙打断。
按这么说,这貌似是一件好事。
来到地下室,里面只有上次跟着林子辰出去的小男孩。
“主上。”原本还坐在实验台上晃着腿的小男孩瞬间跳了下来。
“未时,那小姑娘的事都处理好了?”
“嗯,我都按照您的指示做了,然后也已经送到了林家门口了。”
“那你也该准备准备去沐家那边了,最好尽快让他们相遇起来,我也好监视这一切的动向。”
“是。那主上还有别的吩咐吗?”
林子辰想了想,微微笑了,说道:“没有了,不过,我还是需要提醒你,会不会把自己陷进去我不管你,但是眼睛就是要做好眼睛的工作,如果日后你为了他们选择背叛我,那后果可是无法预估的,毕竟我呢,也是喜欢随着性子来的。”
未时只觉得背后有些发凉,林子辰的态度永远让人无法捉摸,他捅了萧笙这件事研究所里基本也算是传开了。以前未时只觉得林子辰至少对萧笙是不一样的,但是现在看来,萧笙对他而言好像也没多特别。林子辰对未时来说,就是一种未知,但正因为未知,所以才更让人恐惧。
他应了句知晓后便消失不见了。
黑暗的角落里那熟悉的小黑猫走了出来,林子辰注意到了它,哼笑一声,“怎么,小东西要来给主人报仇吗?可是你的主人多少也是因为我才能多活一些日子的。”
“喵嗷——”听起来声音有些凶狠啊。
“哦,原来是想去找你的主人啊。但是,不行哦,毕竟我也想偷个闲多休息休息呢。你要是找到了你的主人,那我这里肯定就很难安宁了,相互体谅体谅吧。好歹你主人那边已经重启了呢。你看看萧笙,到现在还停机躺着呢,我急了吗?”
林子辰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那一脸骄傲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嗯?
真是躺着也挨枪,如果萧笙在这里,他一定会把林子辰摁在地上打。
小黑猫有些不情愿地又回到了那黑暗的角落。
“真乖,下次给你带好吃的猫罐头呀。”
此时,白战走进了一家猫咖店里,原本还在逗着小猫咪的女子却突然晕倒了。
“店长!”
白战极其淡然地走到靠窗的桌子那儿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看着桌子上的菜单,嘴里嘟囔着,“看来找对了。”
他随意的敲了两下桌子,猫咖店长也随之醒了。
“店长你没事吧?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她笑着回应道:“没事没事,不用担心,就是低血糖而已,大家都回去继续工作吧。”
店员们还是有些担心,但店长都这么说了,各个也就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了。
她注意到坐靠在窗边的白战,径直走了过去,没好气地问道:“喝什么?”
她的视线一直看着窗外,是的,她就是故意的,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直接把白战拎出去。
“不愿意客套就甭客套了,这次怎么称呼呢?”他歪着头看向她那戴反了的胸牌,“伊……陌……姬?”
“随你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