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很爆、向来不服软的阿宝,今夜与这妖僧共居一室,胆战心惊,熬了半宿,却也没发生什么。
赵传薪一直在躺椅上休息,他闭着眼睛,很少翻动身体。
更不打呼噜。
他的呼吸匀称而悠长,肺部和鼻子都没有任何杂音,即便在这般冷的冬夜里。
阿宝靠聆听观察躺椅上那具身体的强健,终于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再睁眼,天已经蒙蒙放亮。
赵传薪不在躺椅上。
阿宝走出房间,走出客栈,见门外赵传薪、本杰明·戈德伯格和干饭正排成一排,整齐的练着某种她见所未见的武艺。
在此时,但凡有点技术含量的手艺都讲究秘而不宣,更严格的要讲究传子不传女。
习武之人,最忌偷师。
阿宝刚想走,又想到,赵传薪就在门外街旁练习,往来行人多有偷瞧者,赵传薪也不当回事。
那也不差她一个了。
看了半天,她没瞧出一点门道。
有两点古怪之处,第一是赵一仙十分眼热的样子,第二是一条狗竟然可以习武?
阿宝见他们动作虽难,却难不倒从小练习柔术的她,忍不住在后面模仿了几下。
看似没什么了不起,可跟着做了几个动作后,阿宝气息变得凌乱,竟然比她平时练武更觉疲惫。
赵传薪他们练完收功,转头一看,发现阿宝脸色有点发白,他神清气爽的说:“小寡妇,你咋地了?失血过多?”
阿宝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恼火的红晕,显然听出弦外之音。
总不能说偷师好像把自己练差点走火入魔了吧?
他们练得这把式,绝对有问题。
她练了气血不畅,甚至有种胸闷的感觉,可见两人一狗分明神采奕奕,健康的不得了。
特别是干饭,练完后,还十分有精力的跑了一圈,奋力一跃,竟然跳了两米多高。
这把阿宝吓了一跳。
她从未见过弹跳力如此惊人的狗。
赵传薪说:“好了,我们退房,去吃个早饭就出发。”
刚要走,就见两个巡士,提着担子颠颠的小跑而来,大冷天的额头都跑出了汗。
正是昨夜造访的两人。
“法师,这是孝敬你的。”
昨夜被救的巡士,脸上挂着假笑,点头哈腰的说。
赵传薪挑起担子上的布,见里面有茶叶和酒。
他打开酒坛子看了一眼,见酒水色泽棕红,闻着醇香馥郁中带着丝丝甜味。
赵传薪狐疑问:“这里莫不是下了毒吧?怎么这个颜色,闻着还带着甜味呢?”
那巡士吓了一跳:“万万不敢下毒,法师说笑了,这是封缸酒,分明就是此颜色。”
赵一仙也看了看,闻了闻,摇头晃脑说:“这是好东西。所谓味轻花上露,色似洞中春。此酒打南北朝时期,就已闻名遐迩。”
赵传薪又看了看茶叶,这次巡士赶忙先介绍:“法师,这是金山翠芽,是我们这里最好的茶叶。”
其实这两人看着面有菜色,也未必过的有多好。
担来这些东西,搞不好家底都要掏空。
赵传薪掏出了两块大洋丢过去:“赏你们的,切记,今后不可作恶。否则让我得知,千里之外也能取你两人项上狗头。”
“汪汪汪……”
阿宝在一旁看着,疑惑的想:自见面,这妖僧就没做过好事,不是杀人就是杀人,现在怎地对人如此客气?真是古怪。
俩巡士诚惶诚恐:“不敢要不敢要……”
赵传薪将大洋一人一块塞他们手里,带人施施然离开。
随便找了个早点铺子,坐下后,赵传薪问:“伙计,有什么吃的,报菜名。”
伙计将抹布搭肩上,殷勤的说:“客官,咱们有肴肉面、鳝丝汤、蟹黄烧麦、萝卜干、糖醋萝卜……”
赵传薪一听,小小的摊子竟然有这么多讲究。
他一摆手:“统统都上来,约么十人份。”
伙计笑着问:“还有客人稍后来?”
“少废话,快上。”
“是,是。”
先上的是蟹黄烧麦。
烧麦的皮很薄很薄,吹弹可破的样子。
赵传薪吃了一口,嚯……
他拍案叫绝:“伙计,这烧麦什么馅的?真他妈好吃啊。”
伙计笑说:“敢叫贵客知道,这烧麦制法和原料极讲究,要熬蟹油,还要把鸡汤、瘦肉、皮冻、筒子骨、蟹肉蟹黄在一起熬制六个时辰……是以才这般美味。”
这是他能说的全部了,再多就是商业机密,不能外泄。赵传薪忍不住又咬了一口,馅软、汁多,蟹黄味鲜浓,香醇而不肥腻。
再看本杰明·戈德伯格,吃的眉飞色舞,稀里哗啦:“师父,全美国也找不出这般美味的食物。”
赵一仙有意卖弄:“洋人粗鄙,不通礼仪,少见多怪。要说此地还有一绝,名唤——鸭饺。鸭饺非北方的饺子,乃是鸭肉鸭汤。传闻乾隆爷下江南,前往拜谒季子陵墓之时,路上饿得不耐烦,叫小吏去寻吃食。那小吏拍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见一位名叫阿姣的姑娘蒸鸭子汤,她给患病的老父补身子。乾隆爷见汤色便知鲜美,尝一口,果然绝佳。是以问——这是什么汤?小吏回答——阿姣姑娘做的鸭汤。乾隆爷便为其取名为——鸭饺。”
赵传薪嗤笑:“乾隆那老色胚,怕不是馋人家阿姣的身子了?还他妈看汤色知鲜美,狗东西真敢说啊,这种龌龊事也不怕别人笑话。”
赵一仙得意之色,全僵在了脸上。
阿宝错愕,这妖僧光天化日的,竟然敢抹黑乾隆?
果然是胆大包天。
那伙计听了,吓得左右看,小声道:“几位,可不得胡言,这可是要杀头的。”
赵传薪不以为意嚷嚷道:“杀头?谁来杀头?慈禧那老棺材瓤子,还是光绪那痨病鬼?还是袁慰亭那孙子?”
哪个没叫他收拾过?
摊子上吃饭的还有别人呢,众人哗然。
这和尚胆子也太大了?
赵传薪啐了一口:“赶紧他妈的上面,少废话,拿点醋来。”
伙计也不敢搭话了,生怕惹祸上身。周围人吃饭全低着头,好像一抬头就会有杀身之祸一般。
即便是阿宝这种太湖盗,也开始坐立难安。
她怀疑,饭吃不完,就会有差人兵卒包围这里。
然而,百姓多半麻木。
赵传薪一点都不担心。
像客栈掌柜那样多管闲事的,还真不多。
果然,一直到众人吃饱喝足,也没有事情发生。
赵传薪问那伙计:“这里有没有桥能容一辆车通过,到漕河西岸?”
伙计挠挠头:“这,真没有。”
赵传薪一琢磨:“如果没桥,我们得一直向南绕,又回了常州府地界,一直到长荡湖附近。”
阿宝插嘴说:“不如弃车乘船?”
赵传薪想要开车旅行的计划,在这个时代显然是行不通的。
去年,洋人在京城搞的汽车拉力赛,从京城出发到法国巴黎,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办到的。或许是因为北方的河流较为稀少。
赵传薪想了想说:“赵一仙,你,小寡妇和本杰明去运河找船。”
赵一仙应了。
阿宝问:“那你呢?”
赵传薪看看河对岸说:“我去找一家金店,办点事。”
本杰明·戈德伯格赶忙问:“师父,那我们在哪汇合?”
赵传薪已经踩上了缥缈旅者,回道:“运河边。”
说着,人已经疾驰向前。
加速度太快,赵传薪要靠智能陀螺仪给他推背感,以此来抵消上身惯性后仰的力量。
这就是他能游刃有余操控缥缈旅者的关键。
众人见他跃入漕河当中,眨眼就到了河对岸,再眨眼人已经没入稻田中消失不见。
陆地行驶,速度远不及江河湖海。
赵传薪在平地的速度,应当有一百码往上。
前面的稻田中有个小坡,赵传薪冲上去后,就见坡后忽然出现了一块半米高的石头。
一百码的速度已经足够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
尤其是缥缈旅者和汽车不同,突然转弯的风险比摩托车还大。
赵传薪其实很想慢一些,问题是缥缈旅者不支持缓行,起步就八九十码。只要跑起来,最低也要一百码的速度,即一百五六十公里每小时。
他不转也不行,两脚急忙左右交错发力,缥缈旅者转向太急,让他身体惯性的朝前扑去。
好在星月给力,强大的运算力,已经适应了赵传薪操控缥缈旅者。千钧一发之际,智能陀螺仪瞬移到赵传薪右肩,将他身体顶住,缥缈旅者回归正位后,又瞬移到左肩顶住,这才维持住平衡。
赵传薪擦擦额头冷汗:“我焯,好险,这速度,摔到大石头上还不得青一块紫一块……”
星月是需要学习的。
赵传薪开始有意的找障碍多、路面崎岖之处行驶,为的就是让星月多学习。
跑到了润州城区时候,星月已经完全适应了缥缈旅者的行进规律,并且智能陀螺仪的十米感应范围,如果前方有紧急情况,还能提醒赵传薪提前准备。
到了人多的地方,赵传薪多半要靠智能陀螺仪辅助才行。
智能陀螺仪左右乱窜,赵传薪身子忽左忽右的倾斜,在人流中路径形同一道曲折的闪电一样穿梭。
通常许多人没看清怎么回事,他已经过去了。
终于看见了一家金店,赵传薪猛朝后仰,缥缈旅者急刹车停住。
整理一番被风吹乱的衣服,赵传薪背着手,施施然走了进去。
“掌柜的,我来打造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