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种炮可以打多远?炮弹是几磅?”赵国贤没有再去追究乱党是什么火炮,只想知道这种炮的威力。
“禀大人,此炮射程不远,一般在几十米到百余米不等,炮弹大者可达三十磅,小者一般在十二磅左右,此炮的优点在于曲射,山谷里直射炮打不到的地方,这种炮则可以打到。”马良笑着说道,其实他虽是炮队标统,但是他只是武备学堂的毕业生,拳脚上很是有一套功夫,火炮方面所知寥寥,这些对话,还是旁边的管带齐燮元告诉他的。
“哦,此炮倒也有独特之处。”赵国贤听说射程这么近本是鄙夷,但在听说此炮最大的炮弹有三十磅,最小的也有十二磅,便有了些满意,他还是老早的思维,只觉得炮弹越大越好。
听出了赵国贤语气中的满意,马良又是献宝一般的小声道:“大人,这一次京里面还运了不少绿气炮弹过来,届时只要一发炮,那么乱党一定是死伤惨重。”
“什么!!”赵国贤大惊,“这可是真的?”
想不到赵国贤对此这么敏感,马良再道:“禀大人,是真的。卑职也是运来之后才知道的。”更新丁卷
绿气炮赵国贤是知道的,庚子之时,洋人就用过这种炮弹,据闻此炮弹里装满绿气,一旦落地炸开,那绿气四散,无论人马,只要口鼻进入一丝这种绿气,那就脑中昏晕,立刻死去。赵国贤庚子之时。还只是武卫军中的军官,听命于袁世凯只缩在山东剿灭义和团,天津、北京那边的战事并未参加。这种绿气炮也是后来才听说的,即便如此,也是闻之心寒。
“哎,用这种炮弹可真是有干天和啊。这是谁运过来的?”赵国贤把刚才掐断的胡子扔掉,又是满脸痛惜的问道。
“禀大人,是陆军部下令运过来的,不光是我们。便是其他各军,也都有这种炮弹。”见大人痛惜,马良也跟着痛惜。目光回转之下。他狠狠的瞪了站在一边的管带齐燮元一眼,这个氯气炮是齐燮元跟他说的,但是齐燮元说完此炮弹威力无穷,还没有此炮弹为列国所禁用的时候。马良就听不下去。现在弄得他在大帅这里失了分。对齐燮元很是怪罪。
赵国贤闻言很是摇头,朝廷新组了陆军部,所有的军队都归陆军部管辖,不过现在这个部门很是混乱,铁良虽是尚书,但是光绪的手也插在里面。“既然运来了,那要用的时候就用吧,”赵国贤说完。已经没有再参观炮标的兴致了,只顺势走了几步。便带着人回去了。更新丁卷
赵国贤离了炮标,见天已大黑,便直接回到了司令部,还没进屋便看见第十一协的统领陆建章正在辕门门口候着,一见他来便立正敬礼大声喊道:“见过大帅。”
陆建章是第六镇的老人了,早先在小站那会两人就已经熟识,赵国贤此见陆建章来见,便问道:“朗斋,此来何事啊?”
陆建章看见左右没人,忙道:“大帅,卑职此来还是为了二十一标第二营管带一事。还请大帅能……”
听闻陆建章此来又是为了第二营管带的事情,赵国贤有些不悦。第六镇前次大战损失惨重,损兵折将之下,自然军官也有空缺,军中职位有限,一个队官便惹的大家都眼红,那就更不要说是一个管带了。为此过来说情的人不说,而陆建章则是最勤的一个,他的一个侄女婿本在第一营任队官,现在见旁营管带空缺,便想着能再升一级。
“朗斋啊。这事情按照规矩,向来都是由保定学堂里毕业的军官补任啊。你说的这个冯御香【注:】可只是速成班出身啊,本帅真要是让他做了营管带,便是报给陆军部,怕也是不会被准吧。”赵国贤一边进屋一边说道。陆建章的侄女婿是从士兵一步步升任上来的,做到队官已经是到顶了,要想任管带,那就很离谱了。
“大帅,可现在保定那边补来的军官还是不够啊,革命党的枪手又专杀我军军官,再有就是前些日子从保定补来的那些军官,现在又病了几个,这么下去,不把那些队官、排长提拔上来,怕是到进剿的时候军官都是不够。”陆建章说出了新军当下的困境,便是军官补充不易,特别是底层军官,补充更难。
听闻他直指军中弊病,赵国贤唯有长叹,第六镇粗看已经恢复旧貌,但是其实和早前相差甚远,这更是定了他要大股部队拒敌的决心。想到此,他沉吟片刻再道:“朗斋啊,这样吧。后日便让那些想任营管带的队官来这儿考试,名列前茅者则为管带,你看如何?”
侄女婿可是个爱的,要说考试那可是谁都不怕,陆建章喜道,“此法甚好,建章谢过大帅了。就是这般陆军部那边……?”
“军中军官不足,陆军部既然补充无力,那本帅自有权在军中选拔。”赵国贤抚须说道,他说完此事,又问道:“朗斋啊,再过几日,我部便要开拔进剿,对此次进剿,你有何看法?”
“大帅,此次进剿,定能旗开得胜。”陆建章自信的说道。“按往常看,这革命党能战之军最多不超过五万人,其他则是由一些愚民编练而成的团练,这些团练训练不足,枪劣弹少,一遇我军从来都是一哄而散,最多只能是躲在密林之中放放乱枪,根本就不足为惧。现在我十五万大军压境,不求歼敌,只求占地,寸寸紧逼,步步为营。更因我方是四面围剿,这革命党必当分兵四路,这样下来每一路我军兵力都是占优,他与我军战,打不过,他不与我军战。那便只能后退,让出地盘,可如此正中我军下怀啊。”
陆建章越说越有劲。他身为协统领,对整个进剿方略还是很清楚的,里面的意思也是吃的很透的。这个进剿方略,其实与他之前给陆军部的报告是一个意思,那就是集结绝对优势的兵力,然后步步为营,以缩小革命党活动范围为最大胜利。他这样想。可赵国贤却不这样认为,在他看来,革命党早就该剿灭。正是因为之前有人姑息养奸才得于势大,现在举十五万兵进剿,不打到严州那就对不起皇上。
“朗斋啊,若是我军要溯水直上。一口气打到严州。那该如何?”赵国贤眯着眼睛,只挥挥手,让役从把送来的晚饭放在一边。
“大帅,卑职定当竭诚效力,一鼓作气,打到革命党的老巢。”有道是投桃报李,陆建章见赵国贤是想突击猛进,当下毫不犹豫便表了忠。他说完却又小声的道:“大帅,秀山那边可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啊。”
陆建章一说秀山。赵国贤就抚着胡须的手就停下来了,袁世凯革职之后,北洋军中的亲袁军官都被清洗,不过说是清洗,也只是弄些银子,再去铁良那边投个门贴转个身份而已。这秀山便是铁良保举过来的亲信,而赵国贤,和袁世凯是同乡,虽然没有因为慈禧刺杀一案革职下狱,但是之后第六镇兵变,他却受牵连去职。
进剿严州,原来是铁良筹划指挥,而后帝党的载涛嫌弃铁良进剿不利,直通通的横插一竿子过来,把原来的统制官荫昌掉回京中编练禁卫军,而后弄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良弼为统制官,以确保帝党对第六镇的控制权,不想这革命党真是难打,良弼统军之后进剿大败,最后不得不去职。良弼一去,为了保证对第六镇的控制,载涛手中无人之下又把赵国贤给官复原位了,不过现在他已经变成帝党,而秀山,也就是李纯却完全是个后党。
上一次良弼进剿失败,严州战事的指挥权又回到了铁良手里,这一次重兵压境、步步为营的计划,也是铁良所极力主张的,他到底算是满人里面的一个人才,这一两年看下来,已经摸透了革命党的路数。要想清剿,还得像曾国藩对付洪杨一般,不急不躁,蚕食寸进的同时,灭杀革命党之生计,以待敌自乱。铁良选了稳妥之策,除了要尽全功之外,就是不想再有大败。他要满进,那么帝党诸人便要快进速胜,赵国贤便是抱有此想法的。而陆建章早前为了自保也去铁良府上投了帖子,但他却不是忠心投靠,无非是为了自保而已。
“秀山那边本帅自会去商议,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此次进剿,械精弹足,正好用乱党一试兵锋。”赵国贤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他可是做梦都想打到严州的。
主帅表志,陆建章当下叹服,随后两人又相谈一会,赵国贤便端茶送客了。一见赵国贤端茶,陆建章便起身告辞,不过现在十一协的驻地是在窄溪,此时夜深,他只好在场口歇息一夜,次日才回到窄溪。等到了协部还没有找来冯御香耳提面命一番,第二十二标的统带张敬尧就找来了,“大人,营里的兵被军法处带走了几个。”
张敬尧一说自己的兵被军法处带走了,陆建章便怒道:“一定是这些遭千刀杀的又赌钱闹事了对吧。”
张敬尧本想求陆建章去军法处求情放人的,不想陆建章发怒,只好软语道:“大人,弟兄们都是历次战场上侥幸得生的,这过个几日便又要上战场了,临行前想喝点酒卑职也是拦不住啊,若是这些老兵聒噪再闹起了兵变,那可就是……”
张敬尧满脸焦急,昨夜几个喝醉了的士兵被军法处带走,其他那些半醉的士兵都来他这边讨要公道,第六镇可是有兵变传统的,他不敢怠慢,只得来陆建章这里求告。
“哎!”陆建章叹气的时候重重的挥袖,道:“好,我午后便去军法处讨人。勋臣啊,大战在即,你能不能让我少费点心啊。”
听闻陆建章答应去讨人,张敬尧完全松了一口气,大声道:“大人,卑职回去之后一定对这些人严加管束,让他们再也乱不起来。”
陆建章对他的套话没有兴趣。只问道:“现在标里面军心如何?”
“回大人,军心稳固,只求与革命党决一死战。”张敬尧大声道。
“那兵丁辎重弹药补充的如何?”陆建章再问。
“回大人。兵丁悉数补齐,辎重弹药也已经到位,”张敬尧道。
“嗯。那就等着几日之后和革命党决一死战吧。”陆建章终于有了一些满意。这时帐外的亲兵来报,说冯队官来了,他便挥挥手把张敬尧打发了。
冯御香白日补觉的时候被陆建章的亲兵叫了过来,自知定有要事,果然。一见面陆建章便把考试的办法和他说了,听闻是考试,冯御香顿时大喜。和营中那些泥腿子相比,他可是博览群书、月破一卷的,枪杆子他不怕别人,笔杆子他更是不输别人。陆建章看见侄女婿脸上的喜意。又道:“待会你到管带那边请个假。到场口好好转转,问明参谋处那些人到底要考什么,也好用心考试。”…
“是。大人。”冯御香只觉得姑父想的周到,但是在军营之中又不好叫姑父。
“好,你去吧,好好考。”看着这个好学的侄女婿,陆建章满意的说道,只见他满脸的喜意。自己也高兴的很。
冯御香出了陆建章的营帐,一路跑向自己营的驻地。他不待回队便找了营管带告假两日,其实他与协统大人的关系大家都是知道的,不要说来告假,便是不告假,去场口两日也无人敢问。他的告假管带当即便许了,拿着文书开着文书,冯御香又急匆匆的去到队里,他想去行囊里取一些银钱和几本书籍,好去场口打点一二。
“焕章兄,你这是?”睡他隔壁的宋哲元被他惊醒了,昨晚上大家都在值哨,却不想冯御香出去回来也不睡觉,不知道在折腾什么,于是起身过来看个究竟。
“嘿嘿。”冯御香咧嘴笑开,只道:“老子告了假,要去场口走一遭。”
听闻冯御香居然告假去场口,宋哲元睡意全无,只道:“怎么,那事情有门路了么?”
“嗯,”冯御香一边往袋子里塞钱,一边胡乱的点头,“我姑父说了,这事情虽无先例,可还是有门的,不过还要打点打点……”他说到打点,忽然想起了什么,只骂了一句娘,便对这宋哲元道,“明轩,去把平日那几个常常一块喝酒的兄弟叫过来。”
“啊,喊他们过来做啥……”看着冯御香的模样,宋哲元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老子要做管带,那可少不了打点的。现在老子银钱不够,你去把那些小子给我叫过来,大家搭个伙,等我升了官,那我保兄弟几个日后也必能升官。”冯御香说的大大咧咧,只让宋哲元愣了半响,战场上生死只在厘毫之间,马上又要拔营进剿了,万一要是犯了太岁,一命呜呼,那官还做个屁啊。
宋哲元愣着不说话,冯御香只是大喝一声,“让你去你就去,老子忙着呢。快滚!”
队官发怒,身为棚长的宋哲元很是忐忑,立马便兔子一般的撒的远远的去叫人了。待几盏茶功夫之后,来的人只有四个人,这还是并着他,另外三人是鹿钟麟、郑金声还有骑兵标的张之江。冯御香见此很是不满,只嘟囔者道:“怎么才这几个人,平时的那些兔崽子呢?”
“其他人要么推说没钱,要么说自己不想做官,只想退伍,也就没来了。”宋哲元说道,他只觉得冯御香这个主意够黑的,特别是他要任的管带还不是自己这个营的,隔营如隔山,照顾个屁啊。
虽然来的人少,可冯御香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借了四人十几块光洋并一大包铜元,急匆匆的往场口去了。他这么一走,宋哲元就说道:“还说要给家里寄钱呢,哎!”
“明轩叹什么气啊,咱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更没有什么关系,现在好不容易焕章有个门路,不把他挺上去,你是想一辈子做棚长啊?你要是缺钱,回营之后我给你借个几两好拿回家去。”张之江家里也不富裕但也不穷,而骑兵的薪饷也高一些,扣除衣食还是能留一些钱的。
“他娘的。早知道我们都去参加革命党得了,说不定哪天夺了天下,那我们一个个都是大将军大都督。那还在这烂泥塘里打滚。”郑金声家中最穷,当兵就是为了糊口,现在钱都被冯御香拿了去,那家里这几个月可是要喝西北风了。
“革命党也发饷?要是革命党没饷给,那振堂兄你全家可是要日日喝西北风了。”鹿钟麟说道,他对于出钱让冯御香去跑官一百个支持的,现在看到郑金生不满。不由要挖苦一二。
郑金声听出鹿钟麟的意思,只觉得这小子话说的太过了,怒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我可不是对焕章有意见,要想出头,这钱就该出。我只是想说革命党虽然没有饷发,但是吃住穿着都不要钱。等几年之后得了江山。那可不是赚大发了……”
郑金声还想再说,张之江却把他拦住了,“振堂,别说了。当心隔墙有耳。”
张之江年龄并不是最大,但是素被诸人信服,他一说话,郑金生却闭口不言了。他只待说完郑金生,又问向宋哲元。“明轩,昨夜可是你巡哨的?”
“嗯。昨天是我们队巡哨的。怎么了?”大家说着升官,却不想张之江问到了巡哨之事。
“这几日营里头的马很是烦躁,特别是夜里,对面时有时无的爆炸声一响,马就惊的很。明轩,对面的革命党有什么动静没有?”张之江一本正经的问道,马标虽然不驻守堑壕,但是离堑壕也不是太远。浙江本是山地多平地少,富春江两岸,这窄溪到场口一线,可是少有的平地,马标场口驻扎不下,便把营帐移到了这边。
“说到动静,我也倒是有听见,只不过那声音太小的,很是不清楚,这还要顺着风细听,不然根本听不见,真不知道革命党在干什么,莫不是他们炸药太多,没事要听个响,好给自己壮胆么。”宋哲元还没有答话,郑金声却说了起来,只是他对革命党的动静不以为意。
他这边马虎,宋哲元却道,“过年那段时间可是没有什么异常的,这十多天来却有一些不太清楚的爆炸声,着实奇怪啊。紫珉兄,这革命党不会是想着进攻咱们吧。”
“就是这个理啊,我就担心革命党会先下手为强,十五万人打四多多人,要是我,一定是要先下手为强,先把东面之敌给打垮了,然后再对付其他几路,真是要等我们这边开始动手了,那就什么都晚了。”张之江道。自从听到对面的爆炸声,他就狐疑的很,一心想着革命党怕是要先下手为强了。
“你们两个瞎说啥啊,真是越说越像,”郑金声在一边听着他们的话很是不舒服,他指着沿着大源溪而建的堑壕和铁丝网道:“革命党要打来,那就是痴人说梦。看到了没有,要打过来,那先要游过大源溪,然后在十几挺机关枪之下钻过铁丝网,他们不死万儿八千,摸不到我们半根毛。更别说后面的炮营,轰隆隆的大炮一打起来,保准叫他们有来无回。”
窄溪本是桐庐的地方,去年第六镇退到大源溪之后便在此据险而守,革命党无法撼动之下只能和第六镇对持在大源溪两岸,双方都挖了堑壕,不过新军阔绰,后面还布置了铁丝网。早前刚建立防线的时候革命党都没有打过来,现在有铁丝网有机关枪有大炮,那革命党怎么能打得过来。
郑金声的想法代表大多数人的想法,只不过张之江和宋哲元对此并不认同,宋哲元说道:“等焕章兄回来吧,到时候我跟他说,真要是革命党进攻,那我们可是要好生担待着些了。不过啊,这些革命党也真他娘邪门,别人是越打越弱,他们却是越打越强,各种新东西越来越多,现在过了一个年,几个月都没有交兵,真不知道他们又会整出个什么新玩意来。”(。)
ps:注:此为冯玉祥,因为得报六品军功时录名错误,名字被写成冯御香,此错误一直到1912年才得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