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卷 第八十一章 京城

龙门客栈算是复兴会的专用字号,在杭州起义之后,这些被关闭的客栈又重新在各大租界开门营业。本文由23us只是此时不在像杭州起义前那般堂而皇之的吸收会员,甚至连情报站也不设在其内,它现在只是一个单纯的客栈,可因为之前的名声,还是有各色人等住进客栈来求见复兴会各人,只是绝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得不到回应。不过这次,顶着国会三杰名头的杨度,却不得不让客栈经理上报消息。章太炎初听也没有太在意,只是这个杨度居然就住在客栈里过年,让他不得不留了心。

“他想干什么?”杨度的名字杨锐是耳熟能详的,只是这个帝王学传人找自己何事?

“我也不知。只是此人名望极大,又是一心求见,我看还是见见得好。毕竟他是孤身一人化名住店,再则他是国会议员,应该敢把见面之事外泄,想来还是安全的。”章太炎见过杨度的文章,觉得此人和复兴会还是对味的,其宣扬的金铁主义虽有谬误,但和其他人比,还是高一等不止。

杨锐则摇头,此人以前倒想见的,包括梁启超也是想见的,毕竟后世带来的印象里,这些都是能人,可现在当这些人真实的展现在面前时,也就是那个样子,被后世赞誉的未必有那么出色,被后世贬低的也未必有那么糟蹋,一切都还是从实际来。“还是不见吧。他也算是士绅一类,和我们立场不和。”杨锐道。

“我看还是见一见的好。”章太炎坚持道。“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朱宽肅出来的时候来求见。我看是有投诚之意的。即便不是投诚,此来也一定是和此事有关。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看看他说什么也好。”

杨锐已经对朱宽肅这档事情厌烦之极,不过想到那杨度号称是帝王学传人,也确实可以听听他的高见,于是说道:“那我见一见吧。看看他能说些什么。”

三日之后的沪上租界某处。去除眼罩的杨度在微微模糊的光晕中终于见到了要见的人。作为早前力推君主立宪的他,在经历一年多的国会蓝白党之争后,倒也明白君主立宪不像他想象的那般完美。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先有国会再有宪法,则国会权力大,如英法;国会宪法同时产生,则国会权力中。如德国;先有宪法后有国会。则国会权力小,如日本。现在清庭完全是先有宪法,再开国会,其权力可想而知。国会除权力小之外,代表性也不强,即要有五千元资产或其他条件者才有选举权和被选取权,这个标准卡下来,只有不到两百万人参加了选举。比列为人口的千分之四不到。

如此君主立宪下的国会,永远只是在一个小圈子之内的捣腾。可即便是捣腾,狠多事情也办不成。满清二万多个官员,有一小半集中在京城,而另一大半则在全国两百多个府、两百多个直隶州和散州、一千三百六十个县里,平均每个县的官员仅有三到四人。农业社会官员如此分配无可厚非,但农业社会转型到工业社会,这样的组织结构显然是无法应付越来越多经济事务。再加上整个系统贪腐以及中央和地方之间严重对立,政务已经不能顺畅的传达到底层。复兴会一直攻击满清官僚系统严重**,其实官员缺失带来的效率和执行问题并不比**差多少。国会的权力、议员的代表性、官僚系统的执行和效率,这些都让杨度对现在的君主立宪完全失望,而身为国会议员的他,更是闻到革命之势不可逆转,所以他便来了。

“皙子先生有何见教?”杨锐看着白白净净,有些迷糊但故作镇定的杨度,拱拱手说道。

“此来……竟成先生当时豪杰,度在行严和守仁处都听闻先生大名,素来仰慕。今日有缘,特来拜会。”杨度说着客套话,只把杨锐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此人身材高大,确有英武之相,举止间更有杀伐之气,真是一个乱世枭雄。

章士钊、杨守仁都是湖南人,此前一个热衷革命,一个热衷暗杀,但现在满清立宪,都到英国留学去了。杨度和他们本是同乡,也多听他们提起杨锐,现在无人引见之下,只好把这两人说了出来,好表明自己立场。

“皙子先生不必见外,既然相见那自然是相信先生的为人。只是杨锐奇怪的是,先生早前曾力推君主立宪,曾与同盟会之孙汶大辩三天三夜,而后与革命分道扬镳。今日怎么又会想到见我呢?”杨锐道,此时茶水已经上来,便请他饮茶。

见杨锐居然知道自己的旧事,杨度讪笑道:“早前种种,只是对中国的之局势看不透罢了。中国如今革命之势已不可避免,即便是清廷攻占了严州,更还有林西和辽东,”说到这里他看了杨锐一眼再道:“想来西北的刀客也和复兴会有说不清的联系吧。”

杨锐忽听西北的刀客,瞳孔收缩起来,只道:“皙子现在这是太看得起来复兴会了吧,林西算是我们的地方不假,辽东可是和复兴会毫无干练了,再有那西北之地,更是万里之遥,复兴会何必把人力物力放置到哪里去?”

杨锐对辽东和西北拒不承认,杨度也是哑笑,“度之前以为中国当取君主立宪而不是革命,当属两点,一为革命破坏大,更有被列强干涉之患,再则便是满蒙回藏四地将分崩离析,所以之前力主君主立宪。现在复兴会在辽东、林西、西北都都已布局,这辽东当占满洲,林西当据蒙古,而西北则图新疆,唯有那西藏似无动作。还有则是西北的刀客老喜欢杀洋人,这似乎和复兴会的一贯作风不符合啊。”

见杨度一一点破早前的布置。杨锐知道聪明人也没办法隐瞒,只道:“你可知道,去西北的那些洋人都是去干什么的?”

杨度闻言忙道:“敢请教。”

“那些洋人。名为考古,实为盗墓,各处乱挖乱掘,将整个西域古迹毁的是一塌糊涂。抢夺财产者,财产还在,抢夺古物者,则除了他们挖来的那些东西。则古物尽毁。西北的刀客行此大义,护我中华古物国宝,可谓是中国之英雄。华夏之豪杰。”西北的格杀令是杨锐亲下的,虽然不敢承认是复兴会所为,但一说起这件事情,杨锐对那些洋人还有一种愤恨。

看着杨锐杀气毕现。杨度道:“竟成先生。若是各国一旦查实,那对革命可是有大碍啊。”

“复兴会和西北刀客并无关系,我只是觉得他们做了一件大块人心之事罢了。”杨锐喝了口茶,只把心情平复少许,“今之中国,识字的大多畏洋人如虎,不识字的只当诬洋人为魔。为虎为魔都不是复兴会所倡,洋人和我们比。并没有太多优异之处。复兴会革命是不希望洋人干涉,但不能寄希望洋人不干涉。若是那样就和满清没什么区别了。”

杨锐话毕,便沉声不言了,他只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而杨度只听得他言语切切,倒是将其和之前的孙文分出一些不同来,当下也不再客套,道:“竟成先生,听闻复兴会内有前明宗室,此事可为真?”

见他说到了正题,杨锐道:“复兴会并无此声明。现在那些报纸无非是为了增加销量,以讹传讹、胡编乱造罢了。”

看着杨锐睁着眼睛说瞎话,杨度也装作不知,只是自顾自说下去,道:“若真是如此,那中国当有救了。”他话说完,只等杨锐再问,但杨锐只是喝茶,无奈之下他便只好往下说道:“满蒙回藏,唯有西域的亦力巴里和蒙古,前明是没有统治权的,而满洲各国实力混杂,虽是前明之地,但日俄威逼,也有被割占之可能。现在复兴会在此三地都有布置,中国之版图便无虞了。而开国之后,若行君主立宪,聚全国之力,不但可免豆剖瓜分之祸,更可有重振华夏之机。”

“皙子先生此来就是要我们复兴会去找一个前明宗室当皇帝的?”杨锐道,他并没有从杨度的话里听出什么特别的东西。

“唯有君宪中国才能有救,否则各地一盘散沙,列强环视之下,只会各自为政,自相残杀。”杨度道。他说完又觉得饭量不够,当下站起身一鞠道:“复兴会若行君宪,度定当投身革命,全力相助。”

清末之况,亡国灭种之下,提倡怎么救国的有,而杨度则是一心一意要搞君主立宪,现在满清的君宪不可救药,又跑到复兴会这边以求君宪了。有人投效,虽不是完全切合立场,但是作为国会三杰中的一杰,拉过来以后在国会里捣乱,总是有好处的。想到此点,杨锐道:“皙子先生,复兴会是不会再立什么皇帝的,再说君主立宪,也不一定是要什么皇帝,更或者说,君主立宪其实最大的作用只是借用皇权几千年**之功罢了,如今民智未开,没有什么比皇权更好团结民众、凝聚全国的。可是要用皇权,为必要用皇帝,只要不搞孙汶那种共和民主,那照样可以借皇权之力行事,和君主立宪并不差异……”毕竟面前的不是会员,杨锐只把话说得很是空洞,只说不立皇帝,但又要借皇权之力,杨度只听的迷迷糊糊。

“竟成先生,复兴会到底将如何立国?还望告之。”杨度急道,他越想便越不明白。

杨锐看着他样子,道:“那要等立国之时便知道。皙子先生可到那时看定之后再定立场。”

“可……”见杨锐不吐分毫实情,杨度也明白复兴会行事极为保密,自己没有入伙想要知道怕是绝无可能,真是等到立国之时再确定立场,那情况便和现在完全不同了。他心中思念半响之后方道:“竟成先生,度在国会也稍具影响,若是有能效劳之处,请尽管开口。”

见杨度只说效劳不说入会,杨锐也不多言。只是客气几句便让人把他送走了。只待他走,杨锐撤离途中问陈广寿,“西北那边闹的有多大。怎么现在杨度都知道了?”

“前段时间刚杀了几个盗墓的外国人,其中有一个叫斯坦因的英国人很出名,所以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现在满清已经让陕甘总督派兵清剿了。”陈广寿道。

“可那杨度有怎么得知西北刀客和我们有联系呢?”杨锐再问道。

“这……”陈广寿看了杨锐一眼,道:“一是复兴会下面的报纸老是刊登一些被洋人破坏的古迹图片,揭露他们名为考古视为盗墓之行为,再则去西域的洋人的探险队都是荷枪实弹的,为减少伤亡提高效率。参谋部调派了三十多名狙击手过去。严州神枪手闻名天下,两相对应,那大家自然而然的想到复兴会了。”

陈广寿一说。杨锐倒想了起来,西北那边狙杀那些盗墓的洋人考古学家似乎是自己给参谋部出的主意。和现在的各**队不同,复兴军是极为重视重视狙击手培养的,为此军士也不再仅限于下士、中士、上士。而是往上一直设置了八级。相应的级别从尉官、校官,一直到少将,这样下来那些不识字的大头兵只要手上功夫硬,也能享受少将待遇。此规则一出,士兵都是苦练战技,不求混个少将界别,最少少校级别还是有念想的,而狙击手则是步兵们的热选方向。弄到现在部队的枪法越来越准。这本是很好的事情,但这样复兴军的特点也出来了。那便是近战悍勇(白刃战),远战刁钻(游击战),神枪手更是威震敌胆。

“洋人那边有抗议吗?”想到自己一手打造的军队,杨锐即是骄傲又是苦笑。

“有,德国人和英国人还有日本人都询问过这件事情,但是都被我们顶了回去。现在他们除了子弹的口径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证据,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陈广寿道。

狙击手用的都是瑞典制m96毛瑟全钢步枪,口径为6。5mm,在检验的所有枪械中,这款枪的命中率最高,虽然它的价钱比德国产毛瑟贵,但还是被选为狙击手专用步枪。此枪口径和日本步枪相同,加上日本人对革命党的关系,很多人都认为这是日本人卖给复兴会的金钩步枪,再有就是慈禧被刺之步枪,也是计在了小日本头上。

“千万不要出什么篓子。”杨锐叮嘱道,“还有飞艇那边,从商洛山那边过去甘肃也有七八百公里,这么远的路,一定要注意安全。”

杨锐交代,陈广寿则记下,之后再道:“先生,陕甘的代表为了赶时间,他们这一次是做飞艇到黄冈……”

陈广寿话还没有说完,杨锐便是打断:“谁让他们坐飞艇的,都不要命了吗?”

“太炎先生批准的,他是想着代表们大过年的还要赶路,刚好又有物资配送到甘肃,他就索性安排他们坐飞艇到黄冈那边过年,然后再从武汉坐船过来。”陈广寿解释道。飞艇既出,胆子大的都想坐一坐,浑然不知道这东西从头到尾就是个大炸弹。

想到章太炎,杨锐只是皱眉,他道:“记下来,回头发电给总后那边,飞艇禁止载人,特别是各省的代表,非紧急情况下禁止乘坐…不,一律禁止乘坐。还有,美国那边的氦气弄的怎么样了,生产了多少氦气?”

马车里陈广寿没有文件,只好凭借记忆道:“去年年底自勋先生来的电报是说低温技术刚有进展,油田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了,但是具体的进展到了那一步还是要再详细询问才能知道进展,是不是等下给自勋先生发个电报?”

听陈广寿说到虞自勋杨锐就有些不舒服,他愣了一下才道:“你等下发电去问吧。另外,各根据地的代表什么时候全部到齐?”

“现在最晚的是四川的代表,春节从重庆下来,很是不便。根据行程,他们大概初十就到了。”陈广寿道。这次会议其实是举义评估会,各大小根据地都要走个过场,然后确定具体的方略。

“那就把他们安排在最后吧,把大行山那边的提前。”杨锐吩咐道。

太行山、商洛山、大别山、沂蒙山、还有甘肃甘州这些都是复兴会在北方设立的点,南方则是四川的重庆、赣西北的萍乡、以及粤北的清远。这些地方当中,除了沂蒙山之外,其他大部分是秘密的,即便是造反,也只能是假扮成占山为王的山贼,唯有沂蒙山为了分担严州的压力,不得不举着复兴会的名义起事。而除了沂蒙之外,杨锐最看重就是大别山了。

此根据地的位置参照后世抗日时的晋察冀根据地,不过更加靠北,主要是以蔚县为中心。此离京城在一百公里以内,急行军只要两天的时间。只是为了隐蔽,部队唯有一个连一个连的分散驻扎,但这样的将会使得整支部队毫无协同作战的经验,如果没有合格的师团级军官指挥,那么一对一不知道在平原是不是能打得过禁卫军。现在满清几个禁卫军镇都集聚在北京,再加上京城里面的两万多巡警,还有各色的满营,加起来的总兵力有六七万之多,这些军队龟缩在北京城内外,怕是只能等北伐军开到京郊才能对付。

翌日的上午,沪上临时指挥部里,贝寿同、龚宝铨、还有直隶的代表陈兆雯一起向杨锐介绍北京左右的事情。最先介绍的是龚宝铨,他现在已经是章太炎的女婿了,陶成章离开北京之后,那边的事情便有他全权负责,这次借着过年回家的名义来到沪上,主要是为了京城举义之事——有参谋建议可以向沪上那样渗透北京,先派人进入京城务工,而后等举义的时候用飞艇发给武器,连夜对紫禁城发难。

这其实是属于中心开花的策略,就是等北京城外的北伐军开过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现在津浦铁路虽然再修建,也许在举事可以修好,但是万一铁路被炸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怕是里面的人将和孟良崮一样下场。不过这只是杨锐的想法罢了,如果情报上确定能实行,那执行这个计划他也没有意见,这样的话战争将会更早就结束。

“北京现在有人口大约七十五万,外城三十余万人,八旗人口只有一万三千余人,而内城人口有四十一万人,其中八旗人口有二十二万余人,宗室男丁八千余人。按照不成文的定律,为了防止汉人在内城过多,内城的人口,特别是外来人口固定的,不太可能大规模进驻人口。”龚宝铨一句话就把参谋们的念想给掐断了一半,“只是现在北京和沪上一样有人力车了,如果能派直隶人士到京城建立人力车行,那么也许可以潜入一部分人员。按照统计,整个北京有人力车只有七百余部,参照其他城市,人力车的数量还可以增加,只是在北京大部分官绅都是坐轿子的,并不太多人坐轿子,所以人力车的数量我们估计不会超过两千部。”

“再有就是现在巡警完全参照日本,并且建立了稽捕总局,他们在北京的车站、旅店、车行等地方都有暗探和坐探,四处缉拿革命党和大小贼盗,对整个京城的防范很是严密。如果时间拉的长,要派几百人进京并无难事,但是这些人是不是可能长时间不泄密?还有若是军人,那么身上的军人作风是不是可以隐藏?我的建议可以派几十人不超过两百骨干份子先行入城,但是这些人能只能作为奇兵,在攻城时制造一些混乱,要想进夺北京,还是没有可能的。”

龚宝铨基本上否定了参谋部的建议,只让贝寿同感觉到一阵苦恼,事情确实是不好办。辽东这边空有军队,但是也不能入关,先不说山海关能不能进去,就是南满铁路估计也走不了,就怕到时候山海关都没到,就和日本人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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