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锐浅显但却饱含历史教训的话语雷奥完全没听明白。战争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公平的,德国曾经也有胜利的希望,但当时没抓住,这能怨得了谁?等美国人一宣战,那局面就是定了。同时派去俄国的伟人再返销回德国,基尔的水兵们一闹,那事情就悲剧了。
“你准备彻底的打败日本?”雷奥失望之余,一会儿就心情平静,作为朋友、本着职业素养,他有必要给杨锐一些建议。
“是的!”杨锐毫不隐瞒。“如今日本的情况非常糟糕,09年开始的不景气现在还是延续,同时上次的失败让他很难筹集到战争经费,英国不想他发生战争;法国人有钱可又担心他打不赢我们,一旦战败借出去的钱不知道何年马月才能还的清;美国人就不要说了,以前借钱给他钱,一点回报都没有拿到,这次是一定不会再借了;德国自己造舰都造的没钱了,又有英日同盟在,也是不会借的。
外债借不到,内债日俄战争的就打空了,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每年的税收,但这只有三亿日元,减去一亿利息,换算成银两只有一亿五千万两,最后能依靠的就是黄金储备有两亿一千万八百万日元左右,日本要全国动员,跨洋作战,这些钱绝对绝对是不够的。我们则不同了,去除外债的税收是它的四倍,陆军在编有四十个师,是它常规十八个师团的两倍。”
雷奥没关注那么多经济上的问题,但他也明白战争的根本就是钱,没钱士兵再怎么勇敢都是不可能的。他道:“那你如何处理英日同盟和日本海军?”
“海军不必担心。英日同盟……这个是最麻烦的!如果日本修好铁路不开战,那我们只能等了。”杨锐扶着额头,英日同盟正是他心中最大的顾虑,只是他没有把这个问题写给徐敬熙。其实英日那几个盟约他都看了无数遍。英日两国现在的关系他也听谢缵泰分析了许多次,但心中还是没底。对日作战如果是强行硬上,而不是日本先开战。那中国在外交上就要陷入孤立,一战准时开打还好。一战不准时开打,那自己可就要下台了。
“等?”雷奥摇头,下午谢缵泰说的那些他有些赞同,有些不赞同。“我知道外交很重要,但尽可能的在敌人最虚弱的时候把他打倒,那是最好的。杨,既然你认为现在的日本情况很不妙,那就想办法开战。战争要的永远是主动权。日本人经历去年的失败依然还很骄傲,如果他不开战,你就要挑衅他,让他开战。”
“也只能是这样了。”杨锐漫无目的的道,他忽然想到孙汶了——自己还没有挑衅日本,日本就已经挑衅自己,大理寺关于杭州一案的审讯过几日就要开始,孙汶看样子是要窝在日本不来了,他这般模样,是又要被犬养毅包养了。“雷奥。其实我最担心的是……”杨锐本想说‘一战没有发生的话,那中日之战不好打’,但还是忍下了。“……我最担心的是,即使对挑衅日本使他主动开战,可如果他被我们打败却忽然说要停战怎么办?英法等国也会帮着他对我们施压,要求我们立即停战。也就是说,我们只能防守,等他来进攻,一旦打出国界,那就是违规。呵呵……这就好像满清黄带子一般,只能黄带子杀人。不能杀黄带子。”
“那怎么办?”杨锐新说的这个情况是之前所没有讨论的,雷奥眉毛拧了起来。只能挨打不能反击在他看来和奴隶无异。
“怎么办?”杨锐笑。“对于中国来说,辛丑条约。也就是北京议定书,像是一张大网,把中国给捆住了,反对日本就是反对当时签订这个条约的十一国。而要想在突破这张网……”
他说得这里不好再说下去了。他不说雷奥却帮着他补充道:“要突破这张网那就要等到欧洲开战对吗?”
“是这样。”杨锐很坦诚。“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按照情报局的情报,德国正在准备战争,我不是说参谋部,而是整个国家都已经准备好了战争。而欧洲的火药桶巴尔干,那里的战争已经进行不止一年了,总有一天,那里要引爆全世界。”
杨锐和雷奥谈完,杨锐心事沉重的出了屋子,他忽然对戊计划毫无把握。满清被推翻的中国仍然是半跪着的,辛丑条约以及前面数个条约的每一条都重逾千斤,压住每一个中国人头上。这不但割裂这中国的主权,更压迫着中国的经济。要想挣脱它,那就要抓住每一个机会,一战只是打开一个缺口,一战后将全面的撕碎,只留下一个躯壳,等到世界经济危机的时候,那就可以全部的去除了。
“先生,”张实看着又心不在焉杨锐叫了一句,他很不确定自己说的东西他有没有听进去,因为所负责的事情都是极为要紧的,他宁愿晚一天在汇报,也不愿意杨锐心不在焉。
“你说吧。我好好听,不再走神了。”杨锐苦笑的点烟,今天他已经抽了不少了。
“好的。先生。”张实道:“……我们革命成功,对台湾影响很大,那边有诸多谣言说中国将派百万士兵光复台湾,岛内的人心极为浮动,一些有心人已经准备开始密谋反抗,还有些人准备渡海与我们接洽,但却苦于没有确切可靠的关系……”
张实说着台湾的事情,这是杨锐要他说的,之前他可是一直汇报日本下台内阁桂太郎的行踪,日本在中日停战有两种观点,一种是保持现状,在英国的翼下好好做生意,另一种则是要报仇雪恨,彻底把这个刚冒出来的政权打倒。很明显,桂太郎是属于后者,其去欧洲的目的,除了去向英法借款,以更换还已经到期的五亿多国债外,另外就是想和英法做一次深切的交谈。以期在下一次中日战争中获得支持。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有所表示,那么岛内还是有人愿意为我们所用的?”杨锐道。台湾从徐敬熙说出来之后,就像一个魔咒。一直绕在他的心头,让他一切都以此为重心了。
“确实是这样,但是这些都是书生居多,我就担心他们成熟不足,败事有余。真要是为我们所用,还是要慎重才好。”张实道。“现在真正可用的还是山中的生番。台湾总督府在土地调查之后,现在开始做林野调查,这就要触及到生番的利益。以日本人的野蛮,一旦生番不服,他们就是用起兵讨伐的。山中的生番极为悍勇,但只要能供给武器,不但能消灭日军,还对光复台湾能起很大的帮助……”
“现在是不能供给武器的。”杨锐打断道:“一但那样,日本人就要增兵了。我啊,一个是担心台湾岛内不配合,再就是担心英法两国中途干涉,特别是英国。情报局还是分析英国对日的具体政策,在其政府内找到对此有关键影响的人或者议员,通过他们影响对日对我政策才好。台湾那边开始渗透。但千万要小心,要小心!”
“明白了。先生。”张实说道,他也是被杨锐说的收复台湾计划给鼓动起来了。
“另外美国那边也要看紧一些,特别是我们和美孚还有伯利恒之间的合作,极为重要。如果有人想破坏,那我们就要破坏他。签订的合同务必要确保万无一失的实现。”杨锐说道。
“只要我们许诺和日本开战,那么塔夫脱政府将会确保合同能顺利执行。”张实道,美国人的心思他是很清楚地,那就是让中国给他们垫背。“但是订购的关键设备还是最好在他任期结束之前运回中国为好,省得下一任总统心思有变。”
“按照现在的伯利恒生产周期。事情能做到吗?”杨锐深以为然,他对谢缵泰看好的威尔逊没有太多印象。民主党的总统有的时候说不定就会改弦更张。
“大概可以,但还是要提前的好。”张实知道杨锐关心的是什么,也知道那个东西能干什么。“我建议最好能与伯利恒的高层管理人员做一次沟通,甚至是给一些好处,让他们将我们的合同优先生产,这样才能在塔夫脱下台之前运出美国。”
“好。你去办,务必要把这件事情办好。”杨锐吩咐道,“另外骷髅会那边这段时间放缓一点调查,省得被他们发现把他们惹恼。这一年我们要夹着尾巴做人的。”
杨锐交代完诸多事情,很晚才离开总参,前往郑亲王府马车走在夜间无人的街道,马蹄声很是清脆。他打开窗户,弹着烟灰,只让外面的风吹进来,马上就要是春天了,风虽冷,但却有着些许生机。他这边接着路灯看着外面昏暗的街道时,几匹快马从街边的转角急速而来,当他们见到街上的卫队,又赶忙策马把速度放缓,然后在卫队的警惕中缓缓过去。杨锐透过窗外看着外面骑马的人,直觉的最前面那个似乎是蔡锷,不过两者虽是缓步交汇,但黑夜里还是看的不仔细,等他再细看的时候,这几个骑马的人已经过去了。
杨锐确实没有看错,这骑马的正是新任的预备役局局长蔡锷。新年刚过,他不顾劝阻还是赴京到总参报道,只让梁启超伤透了心,但梁启超对此也没办法,当年他也是这么反抗康有为的,现在康有为还是一心尊孔复孔,和他这个共和主义者格格不入,而蔡锷,一心想的是军国主义,只想把中国打造成一个军事强国,又和他的政治主张颇为不合。
蔡锷如此,梁启超也是无法,因为最近的事情比想象还糟糕,民主党虽有云南相帮,但在已经结束的大选中还是失败——各地的消息统计过来,民主党当选议员没有超过选举法关于参政党国会最低名额的限制,只有十四名议员当选,这也就是说,这十四个名额将被其他诸党按照比例均分,民主党诸人是一个也进不了国会。
官没得当,议员也没得做,以后就只能做编辑了。梁启超如此自嘲,但是党内其他人,比如林长民却又另外的打算。在今日的早些时候。林长民就过来游说梁启超,建议其不要和复兴会的人搅在一块,现在有人打算搞福建自治。不如民主党诸人全部撤往福建。
林长民委婉的说福建自治,但梁启超还是听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福建叛乱,现在杨锐对海军施行高压政策而非怀柔,加上福建本是地少山多,一旦搞什么土地国有,那士绅可就要翻天了,即便是减租减息,这些人也是不愿。民主党落选,各地士绅更是落选。官没得当,议员没得做,家产没得保,海军中的闽人又被打压,自然会有人产生这样的心思。
福建如果独立,那么云南也可独立,蔡锷虽然已经赴京,但依然可离京,这便是梁启超约蔡锷来见的意思,只是这一次梁启超的意思还没有表达完。蔡锷就直言否决了,师徒两人悻悻而散。蔡锷回来寓所,梁启超看着躲在内室的林长民。很是无奈。林长民却对此不以为然,蔡锷是有官做的人,而且做的还是他想做的事情,也算是能一展心中抱负,民主党这些没人要的老人那比得过啊。
蔡锷走后,不断叹气的梁启超看着不以为然的林长民道:“宗孟,事情真的能成吗?”
“十有*。”林长民捻着日式胡须,心神定定的道。“这一次复兴会是将福建八闽的人都给得罪了,还搞什么土地国有。这简直是拿士绅的家业去讨好那些泥腿子,真以为这是无本买卖啊?只要国会一开。通过那个什么地租法案,那福建必定出事。其他地方也是要出事的,同盟会那些人正在游说两广的辅仁文社,想让他们也独立。”
“福建的事情不会有孙汶的人掺和在里面吧?”林长民把形势说的如此之好,梁启超却是不信,那些个士绅要是没人给胆子,一个个都是软趴趴的。复兴会的主张早在报上登着来,他们明确要求的是减租减息,而不是没收田地。还有那个租栈公司,虽然没收了土地使用权,可产权还在啊,地契依然认,并且可以买卖。无非就是每年的收益减少了而已,实际上佃农很多都皮滑的很,对于大地主而言,以前账房下去收租,不一定能收得到、收得全,现在事情交给租栈公司,那就不要费心了。可以说,复兴会的土地政策对于士绅来说,只是伤筋,并未动骨,唯有那些小地主损失极大,但复兴会这边却开了做官的门路,只要他们愿意,识字的还可以去考个官做做。大家都有损失,但这些损失远未到拼命的时候。这里面一定是有蹊跷的。
梁启超猜的极为准确,林长民不再隐瞒,直言道:“是有孙汶的人在其中联络,不过这次出面的不是他,而是一个叫陈英士的。此人据说是同盟会的一员干将,杭州之事传说就是他做的,胡汉民只是执行而已。”
“那就是说,孙汶和宋教仁闹翻了?”梁启超道,“国民党这次大选虽然没有要达到预期,但最少也是国会第二大党的。”
“国民党虽然是国会第二大党,可这国民党可不是孙汶的国民党,而是宋教仁的国民党。这宋教仁听说以前在东京的时候就和孙汶不对付,只斥孙汶为革命的野心家。同盟会毁党造党之后,孙汶那一系的两广人士,都被他清理了出去。两人是交恶甚深啊。”林长民道。
“哦。难怪孙汶去了日本之后却不回来了。”梁启超道,“那黄兴黄克强呢?他不是湖南人吗,他是和宋教仁一起,还是和孙汶一起?”
“他和孙汶一起!”林长民道。“复兴会和同盟会恩怨甚深,以前革命的时候,都是你破坏我举义,我破坏你举义,现在同盟会破坏之事居然被复兴会抓到了证据,那当初主持革命的那些能走的了吗?要我是黄兴,也得跑。”
“黄兴……孙汶……”梁启超想了想,只是摇头,“宗孟兄,孙汶素来和日人最为亲近,日本有占据着台湾,就在福建对面。他这般搞福建自治,还不是和前清的时候搞举义一个样子,无非换了一个说辞而已,他的事情我们就不要掺和了,省得惹事上身。”
“欸,卓如。你……”林长民见梁启超忽然反悔,心中大惊,“你怎么能这样呢?”
“宗孟兄。孙汶做事有几次成过,要是福建之事败了。我们跟着他流落天涯么?正所谓志不同道不合,我历来的主张是中国只能改良,不能革命……”梁启超侃侃而谈,根本就把他之前的说过的话给忘了,只气得林长民直跺脚。趁着还没有宵禁,他草草的施了一礼,快步的去了。
“如何?启超先生怎么说?”程家柽看着匆匆而来的林长民关切道。
“还能怎么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为人。反复无常,翻脸如翻书耳。”林长民道。看着焦急的程家柽,他又问:“韵荪,你们真有把握吗?”
“把握?”程家柽笑,“把握和革命有关么?没把握就不革命了么?,要是这样,那我们早在前清的时候就做官了。现在也一样啊,杨竟成弄出一个新科举,我们这些人,想做官去考试不就成了吗?”
“可我们听说有传言说在日本留学的进不了机要衙门。只能去做一些冷衙门。”林长民道。
“传言而已。真要是如此,复兴会如何取信于天下?”程家柽忽然帮着复兴会说起好话来了,只让林长民很不习惯。不过他下一句就道:“宗孟兄,船票我们已经买好,还是早日离京吧。”
“离京?”林长民错愕了一下,又马上恢复了正常,他点头道:“是啊。要早些离京的好。我这几日就收拾,等收拾好了就知会你。”
“好!”程家柽看着怀表,知道宵禁在即,再不走就要查证了。
他这边想走,林长民又很不放心的拉着他再问道:“韵荪。事情真是万无一失么?”
“当然是万无一失。”程家柽很识肯定,“宗孟兄。这几日就会有一些消息传来,到时候你一听便知。”程家柽说完。就匆匆出门钻进骡车走了。只留下林长民对着夜自语道:“过几日就要消息……,那会是什么消息?”
京城有人说‘过几日有消息……’,千里之外的镇江也是有人在说‘过几日就会有消息……’但是结尾不是‘一听便知’,而是‘京城大乱’。
“韵松,真如兄弟所言,过几日京城就会大乱?!”海容号舰长杜锡珪睁着睡眼只是不信,他一开口一股浓烈的鴉片味就熏的到处都是,“复兴会大选大胜,国会里的人他们超过八成!”杜锡珪也算是学过新学,选举、国会还是知道的,在他说到‘八成’的时候,手上还比划了一下,“八成!”他再次重复道,“这不就是说复兴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过几天就要开国会,京城定是戒备森严,不要说你们同盟会也想来一个夜袭京城,生擒杨锐。哈哈……这也太有意思了。”杜锡珪说着说着就不知道怎么笑了起来,他嘴一张,鴉片味道更是浓郁。
“都是些傀儡而已,杨竟成弄来弄去还是独裁那一套。”方声涛压抑着厌恶看着杜锡珪,不过他倒是明白眼前这人是舰队举义的关键,马虎不得,他说完后再一言不发的从怀里掏出一分信道:“中山先生知道杨竟成素来崇洋媚外,只任外人做提督,他保证,只要事情成了,海军的提督就有杜大人来做。中山先生还担心杜大人那边的同志减薪之下生活难以为继,特命我带来五万元,想先接济一下各位同志的生计。”
方声涛说中山先生的时候杜锡珪还是不以为然,当他说道五万元接济同志生计的时候,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道:“韵松,不是我杜某人说话不好听,这五万元实在是太少,舰队的兄弟……同志加起来有五六千,五万元也就够大家花一个月。”
“杜大人不要嫌少,这只是第一笔款子,还只是给海容舰的。要是其他舰也有同志,那杜大人可以帮声涛引见,如果大家革命意志甚坚,那定会想办法接济的。”方声涛只把杜锡珪从板脸说成了笑脸,不过方声涛后面一句话更是让他心花怒放,“杜大人为革命奔波,辛苦费总是要的,这样吧,若是有其他大舰革命,那就孝敬杜大人五千元辛苦费,中舰就三千元,小舰就一千元。”
“好!好!”杜锡珪脸色满是笑意,对于一个马上就要进行烟瘾测试,并且十有*趟不过去要开革的人,还有什么能比能收银子又能做司令更好的事情呢。他拿着孙汶信件,心中只是念道:杨竟成啊杨竟成,你不断老子的官路,老子也不造你的反,你找的那个洋人司令一点也不通融我们这些老人,那也就不能怪我们不义了。
杜锡珪心中嘀嘀咕咕了一遍,打开孙汶的信三眼两眼草草看完,再摩挲了几下那张关东银行见票即对的支票,而后再笑咪咪的道:“韵松,那要是我把海圻舰的程大人也带来了呢?这怎么说,四千吨的大舰,辛苦费怎么也要有一万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