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缵泰之言很是中肯,顿时把杨锐收小弟的兴致打了下去,即便中国能打赢日本,也还不能再远东称霸。这就造成如今对日政策很难抉择,如果打狠了,那么中日以后永远走不到一起,日本列岛将和后世那般变成美国的前沿基地;如果打的不狠,多留了几口元气,那英美一撑腰,小日本又会抖起来。
“竟成,从外交上来看,沈阳绝对不能丢啊。”谢缵泰告诫道,他也明白要把日本人放心来打,不然歼灭不了日军,那对登陆台湾会有影响。
“怎么,你担心这时候有人看我们势弱要动手?”杨锐警觉的道。
“正是!”谢缵泰道。“甲午不败,何来庚子?既然我们本身是弱国,那就更败不得,一败,其他豺狼就要咬上来,到时候局势不利,洋人可是要不断找麻烦的。现在我们接管各条铁路之所以顺利,就是各地跑出来的农兵把他们给镇住了,可一旦证明这些人只是银样蜡头枪,那局面可就……”
全国进入战争状态,从城市到农村皆是动员,而洋人的教堂遍布全国一千多个县,有些在城里,有些在乡下,所以对动员的情况极为清楚。传教士见忽然冒出这么多巡逻警戒的农兵,差一点又以为是义和拳,虚惊之后这情况就传给了各国领事,使得想制造些事端的洋人顿时停了一下手,但这却使得各国更下定决心封锁。
常理判断,即便中国自己能有南美硝的替代品,弹药的产量和质量也会大幅度下降,并且制造弹药的另外一种原料硫酸。根据中华政府公报中的工业计划和原有工厂判断,中国也是需要进口的(合成氨制造硝酸虽需要硫酸脱水,但硫酸可循环使用,故而硫酸产量较低),所以综合各种情报。只要封锁原料,各国也不输入弹药,那中国能支持多久完全是可以计算的。另外之前中国的各大军工厂都有洋人工匠,有些洋人甚至还是工厂的总办、帮办,能生产多少,扩产之后又是多少。这些都是能计算的;而进口自美国的弹药,数字也不是秘密。
以英*情五局的计算,认为中国在封锁下,以目前军队数量,炮弹最多坚持七个月。而子弹能支持一年;而在日本大本营会议上,参谋本部第二部(情报部)部长福田雅太郎少将则认为,支那军炮兵的后膛炮炮弹最多只有两百万发,三次沈阳会战那样的战役就要打光,至于那些木头曲射炮,虽然可以使用黑火药,但威力定会大减,在日本炮兵的压制下。它们难以发挥什么作用。
日本人对中日开战极度乐观,至于复兴军在严州为什么能坚持那么多年,认为一是清国当初无法完全封锁。再是当时交战的规模不大,战争的烈度很低,而这一次两军在奉天全面鏖战,支那人一定会得到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
谢缵泰的提醒让杨锐想到了情报局给自己看的日本国内的报纸评论和民意调查,不知道是舆论封锁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日本报界和民间舆论都认为日本将在今年年底彻底打败支那。甚至有些人认为不用等到年底,天长节前就陆军就可以占领北京了。
“重安。你放心吧,我会让清源注意分寸的。就像俄毛子那样吧,只退不败,等最后沈阳城下那一战,再彻底把他们击溃干掉!”杨锐很是自信的说道,他只感觉时间过的太慢,甚至都想让潜艇不要盯那么紧,先让日本人上岸再说。
杨锐念叨潜艇的时候,京城另外一个人也在念叨着潜艇。海军副司令美国人莫菲特中将经过四个月修养,伤势已经痊愈。东海一战,他身处海圻号司令塔内,在一发十二英吋炮弹爆炸中身受重伤,得益于复兴军领先世界的输血技术,这才没有死在海上,而磺胺的使用,则使他避免了创口感染,最终没有残疾的活下来。
莫菲特在受伤之后一直是昏迷的,只等到达舟山基地的第二天才被身上的痛楚弄醒。此时满身纱布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已是世界名将,睁眼没有看到上帝只看到医生的他第一句就是:“日本人……”
将军如此敬业,医生护士极为感动,在得知‘日舰击沉、我军全胜’之后,他方才在麻醉中沉沉睡去。而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他逐渐了解了整个海战的过程和结果。对于中华政府以及世界舆论给予他的赞誉,他却之不受,因为整个海战是在皇家潜艇部队一个高级军官的布置下才最终胜利的,他不记得那人的名字,但他记得那人的模样,以及他在司令塔中炮前一刹那发出的那声呼喊“……万岁!”
中将虽然当时就站在他的身侧,可只听到了那句话最后两个字,在仔细的问过翻译之后,他明白了‘万岁’是什么意思,但却怎么也想不起‘万岁’之前的几个字是什么。在中将的反复的打听下,他终于知道军官的名字:吴凡,皇家潜艇部队上校,其他则一无所知,而吴凡的遭遇,按照程璧光的描述,他在司令塔中炮后即身亡,并因为当时海圻号沉没在即,他的尸体随着战舰沉入几百米深的东海海底。
真正的英雄永远是不幸的,而正是这种不幸,使得他们的灵魂在苦难中得到了更大的舒展,这便若倒春寒中过早开放的迎春花,不断的和寒流搏斗,不断的竭力绽放,它只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将生命中所蕴含的一切梦想和能量燃烧起来。
莫菲特中将不明白燃烧的概念,但他认得燃烧的样子——在他到达北京、总理杨锐在国会演讲之后,他觉得身边的很多中国人都在燃烧。他不觉得这是可怕的,反而却它极为亲切,并且只在这时,他终于能感觉到这个民族的未来可以期盼。
在银安殿外没有等候多久。杨锐就亲自在殿外迎着他进去。莫菲特明白在中国主人亲自出迎是一种极重的礼仪,身着海军礼服的他立即郑重的向杨锐敬礼。
“辛苦了,莫菲特男爵!”杨锐笑着称呼着这个刚被册封贵族的美国人。在他还在治疗的时候,国会和舆论就为到底该对美国人封什么爵位而争论,海军能一洗前辱。让全国官民都倍感振奋,全是依靠他的指挥。有些人提议如此功勋,该封子爵,有些人则对照开国诸将,认为子爵太高,只能封男爵。于此扯来扯起,最后封的是男爵。
“我…不辛苦。”莫菲特中将不明白怎么回答这句话——其实这句话的标准答案是:为中华服务!幸好杨锐并不在意他的话,而是把他从肩膀到腰背都拍了几下。
“总理先生,医生已经确认我完全恢复了健康。”莫菲特中将看着一国总理如此亲切的关注自己,顿时有些激动。即便这个国家的种种并不能与他产生精神的共鸣。但被被人关心总是倍感温暖的。
“那就好!”杨锐很自然的道,而后把他领入自己的书房。“威廉,现在的情况是中日两国已经开战,我们海军太过弱小,难以和日本海军正面对抗,所以我命令他们呆在军港里,以等待有利时机再行出击。”
“先生,我已经听说了。”莫菲特中将点着头表示理解。巡洋舰队司令程璧光在海战中毫发无损。所以现在在代行他的权力。而舰队,现在巡洋舰除了老船海琛、海筹能战,另有新造的飞鸿、应瑞、肇和。只是不管新造旧造,这些都是轻巡洋舰,排水俱在两千余吨左右,主炮口径在六英吋,航速最快的也就是二十二节。这些船真要出去遇见日本巡洋舰,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过,那就成活靶了。因此总参给海军的命令是避而不战。伺机出动,是以长江舰队、巡洋舰队。一个避之于长江,一个避之于象山。
“但是,总理先生,海军不应该避战,他们应该不断的进攻,我请求阁下准许舰队出样。”莫菲特中将就在杨锐以为他认可命令的刹那,忽然要求出战,着实出乎意料。
“可要是遇见日本人怎么办?”杨锐问道,“要知道他们现在很小心了,要想再次用潜艇伏击他们很难。”
“总理先生,我只是想出巡,不是真的去寻找日本人并和他们开战。”莫菲特中将说道。“只要有潜艇防护,我们完全可以外出,这样对于切断日军的海上补给线有非常重大的意义。”
“可我们没有合适的锚地啊?”杨锐想着美国人的打算,感觉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有十艘潜艇护航巡洋舰队,那还不如直接去搞无限制潜艇战了。
“葫芦岛不行吗?”莫菲特中将坚持道,他本就是一个勇敢的人,现在中日大战,海军老是缩在军港里也不是办法。“我们可以把几艘巡洋舰在夜间开往海州港,这里据说已经布雷了,只要舰队藏身雷区,那日本人将拿他们毫无办法,而只要日本人一松懈,那么再过一个晚上,舰队就可以开往葫芦岛基地。”
长江以北只有海州、黄县、秦皇岛、葫芦岛、营口、安东这五处需要防守,现在安东因为鸭绿江结冰很快被日本拿下,剩余的也就只有另外四处。从象山到葫芦岛七百多海里,舰队即使以二十节高速,也要近四十个小时才能到达。在有无线电的今天,要拦截舰队还是很简单的,所以莫菲特中将才有这个分段开进的办法。
“不!不能把全部巡洋舰都调往北方,最多只能调两艘巡洋舰北上。”杨锐觉得此举虽然能提升海军士气,但和总体战略不和,巡洋舰北上虽然可以威胁朝鲜海岸,但它更重要的作用是在登陆台湾的时保护登陆船队。“当然,这只是我大致的想法,真正具体的策略需要总参计算后才能得出决策。我们海军只有五艘巡洋舰,这非常宝贵,虽然总参在想办法购买一艘重巡洋舰,但一直都还没有消息。”
“购买重巡洋舰?”莫菲特中将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顿时忘记了舰队不能北调的事情。
“是的!”杨锐说道,“需要购买一艘重巡洋舰。最好是新造不久的,航速大于二十节,但这样的舰船很少,英国法国是不会卖给我们的,而德国也不愿意。美国……他们的新船大部分在船台上,而老船速度太慢了。我们还在挑选,如果一切都合适的话,它会在一年之内回来,如果一年之内回不来,那这个计划只能放弃了。”
“可为什么不购买无畏舰呢?”莫菲特中将问道。他觉得购买重巡的主意很奇怪。
“因为总参认为现在的无畏舰很快又会过时,现在最快的船只有二十五节,但总有一天,舰队的最高速度会超过三十节,所以。如果购买现成的船只,只能买到一堆二十节左右的无畏舰,这完全是浪费。买一艘一万吨以下的巡洋舰是最好的,只要它八英吋的主炮能敲掉陆地上的炮台那就足够了。”杨锐道。
“陆地上炮台?”莫菲特感觉有些头晕,他很想说什么时候舰船可以和岸炮对轰了,但面对着杨锐,他还是用‘我的上帝!’代替了。
“在你治病的时候,海军已经试验了你的天才般的想法。当然,我们的技术并不足以支持它,所以这得到了德国海军的某些帮助。海军现在可以通过飞机作为观测点。同时舰队通过训练勉强做到了broadside-firing,这等于说舰队的炮术长将要在飞机上对目标进行测距和观测、而各炮在烟雾中按照飞机给出的数据射击。”
杨锐所说的是在射击指挥盘没有发明之前的齐射方法,这是实现齐射最原始的方法,道理和陆军火炮是一样,只是射击目标和开炮火炮都在变动,并且海上火炮还有摇摆。这就使得全舰齐射更加麻烦。莫菲特中将对这个办法的原理极为清楚,这本来就是他提出的。但他还是差异道:“飞机?烟雾?”
“是的。整个军舰包裹在烟雾里,这样敌人就看不到他们。而飞机飞在高空,他们对目标一览无余的。好了,威廉,这只是战术细节,购买重巡洋舰也是细节,我们并不应该谈论这些小事。现在总参的计划是这样:海军在开战初期,暂时不出战而只藏身于军港之内,陆军将会确保军港不在陆上被攻击,等合适的时候,你们将会接受到全军出击的命令。”
“合适的时候?”莫菲特中将感觉他还有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先生,作为海军副司令,我希望能知道全部计划,以更好的配合作战。”
“这就是目前为止的全部计划,威廉。”杨锐并不把他当自己人:“总参有很多预案,甚至如果情况允许,海军都有可能去日本列岛绕一圈,但这要等待合适的机会。战场出现什么情况,总参就会发布对应的具体命令,海军要做的是在开战前保证舰船和人员的安全,维持士气,以确保整个舰队能接到命令十二个小时内出港,然后完成任务。威廉,这一点能做到吗?”
“当然,先生!”莫菲特中将敬礼道:“海军一定可以做到这一点。我保证!”
“那就非常好!”杨锐笑道。“另外你所一直惦记的潜艇部队,他们已经进驻象山以及葫芦岛军港,潜艇司令官陈策上校将会向你汇报情况。不过,他现在直属于总参指挥,也就是说,你们之间可以配合作战。同样,在适当的时候,我将说服殿下把整支潜艇舰队交给海军指挥。”
“陈策上校?”莫菲特本以为是上一次的田士捷上校,他再想到杨锐所说的整支潜艇舰队,于是问道:“总理先生,如果允许,我想知道整个舰队的潜艇数量。”
“呵呵,他们的数量非常多!”杨锐笑道,“到明年这个时候,他们大概会超过一百艘。”
“啊,上帝!”莫菲特中将叫了起来。
“你务必要保守这个秘密。”杨锐忽然严肃起来,“全国知道这个数字的不会超过十个。如果一旦被日本人知道,那事情就很难办了。”
“是的,先生!”莫菲特中将也严肃起来,“我以军人的荣誉保证,秘密一定不会外泄!”
“非常好!”杨锐明白他说的荣誉。这是西方式军人最高的追求,而眼前这个美国人,按照程璧光的描述,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北京银安殿内在商议潜艇数量的时候,身处安东县衙日本满洲军司令部内的。满洲军总参谋长上原勇作也在惊呼这个问题:“支那人到底有多少潜艇?海军那些马鹿不知道吗?”
开往大连的运输船不断被击沉,整个满洲海岸没有一处可以顺畅的卸载物资,单靠朝鲜这一条铁路,供应满洲作战是远远不够的,特别是在支那人坚壁清野的情况下——安东十年的发展已经很是繁荣,但一开战。城市里的人都跑的无影无踪,劳工、粮草,建材,统统都要朝鲜那边供应。他忽然有一种这场战无法打下去的感觉。
“阁下,英国曾经提示我们。支那人在独国建造了近百艘潜艇,这个消息虽然没有得到证实,但还是存在可能性的。”负责情报的福田雅太郎少将说道。“并且我们可以确定在葫芦岛军港,有不少于十艘支那潜艇。”
“英国人!”大将忽然有些鄙夷,“他们除了会提供真假莫辩的情报,还能提供什么?这些白畜,需要帝国的时候就讨好我们,不需要的时候就抛弃我们。这就是盟友!”
“上原君……”修葺一新的安东县衙外面传来了满洲军总司令大山岩元帅的声音,他刚刚出去视察被破坏的军港和安奉铁路,现在才回来。
大山岩是陆军的元老。而上一次对露战争是在他的指挥下胜利的,可惜的是当时的总参谋长儿玉源太郎大将已经过世,要不然这一次对‘后明’的战役,司令官和总参谋长将是上次的原班人马。
“上原君,海运的情况很糟糕吗?”大山岩已经七十二多岁了,此处再次被任命为满洲军司令。完全是山县有朋和天皇一致要求的。他人虽老,但脑子却不老。在朝鲜的时候他还没觉得不对,可一到安东。支那的情况和十年前对露战争相比简直是翻天覆地。
“是的!”上原勇作和其他所有将领一样,极为尊敬大山岩,“阁下,大概六成的物资都被支那潜艇击沉了,海军那些马鹿对此一点办法都没有。支那人躲在海底下,真是太卑鄙了!”
“上原君,战争只有胜利和失败,没有高尚和卑鄙。”大山岩元帅缓慢的道,而后说着他d担忧:“我去看了安东海港和安奉铁路,被破坏的非常厉害。海港的航道被多艘沉船堵塞,而铁路不光路基枕木被拆除,就是路基也被一种机器彻底的毁坏了。”
“是被一种叫做蓝翔挖掘机的大型自动机器,它们有十多辆,路基都是被它们挖坏的。”日本驻安东领事吉田茂补充道。“而且怪异的是支那只彻底破坏了安奉铁路,并没有彻底破坏安通铁路——这条铁路只是拆除了钢轨和枕木,路基是完好的。”
“只破坏了安奉铁路的路基?”上原勇作大将道:“难道说支那军要阻止我们进攻奉天?”
“是这样的。”大山岩点点头,“支那军喜欢在山林地区作战,也许他们认为这样能发挥出一些我们没有的优势。如果我们无法顺利向旅大和这里运输作战物资和人员,那么我们没有办法和上次一样在平原地区和支那决战。而现在他们彻底的封锁海港、破坏铁路、转移民众、就是想把战争拖入四月,那时候满州天气转暖,河流解冻,对于我们进攻会很不利,而要是到了七八月雨季,那情况将会更加糟糕!”
大山岩想着上次对露战争时所经历过的满洲雨季,牙齿居然有些发酸,那真是太让人无奈了,整个满洲军都陷在泥泞里无法动荡。相比以逸待劳、有充足后勤保障的支那军,自己是完全处于劣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