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在大沽口被天罚的消息当日晚间就传开了,因为还没有到宵禁时间,街道上吵吵闹闹,即便是坐在银安殿内,杨锐也能听到外面欢呼声。想到那号外他就好笑,上面写的极为鼓动人心,比神话还神话,看得人只以为东洋人全灭,今日就要投降一般。
其实在前指的报告中,因为看不到尸体,所以到底有多少日军被卷入海里还未可知,但猜测当时正在大沽口码头、海岸两岸卸货的代马卒和刚上岸的日军大约有两三千人阵亡,除去人员损失不提,关键是海啸造成的物资损失和码头破坏很影响日军的速战速决。海啸袭来时,正在卸货的十数艘商船瞬间被海啸击沉,其中有三艘还冲上了岸,而白日里卸下还未来得及转运几千吨物资,也被海浪卷走或浸水损坏;至于码头,早先从旅顺拖曳而来的那些木制、铁制栈桥都沉入了海底,加上冲上岸的商船、退潮遗留的杂物,没有四五天功夫,码头是没办法顺畅装卸物资的。
一次人工海啸能给日本人带来这样的损失,杨锐是不满意的,传说中二战中美军的海豹计划可是能毁灭小型海岸城市的,不过再想到大沽口不远就是租界,真是要把海啸弄大,把整个租界都给淹了,那那些洋毛子又要发飙了。
杨锐这边嫌战果小,天津日租界内,半夜紧急开始相商的直隶派遣军黑木为桢听到参谋长藤井的报告气得直发抖。他不在乎死了多少人,在乎的是好几天码头都不能使用,这样己方不能趁关内空虚时攻占北京。一旦关外支那军退回到关内,那又是一场血仗。
“已经登陆了多少个师团?”黑木为桢说道。“支那人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司令官连着问两个问题,藤井茂太只好一个一个回答:“白天有四个师团下了船,本来明天可以有六个师团上岸的,但现在栈桥损坏,估计只能有两个师团下船。士兵也许可以在浅水区涉水上岸,但是作战物资需要栈桥,特别是火炮和炮弹。这场海啸应该是支那人预先在水底埋设了大量炸药,引爆之后就会产生了这样的效果。我想这次海啸之后已没有可能再来一次了,所以码头现在还是安全的。”
“两个师团速度太慢了,一定要想办法加快!”黑木为桢摇头道:“决战要想胜利,那就要尽快往北京进攻,我们进攻的越是快,支那的抵挡就越是微弱。我命令第4、7、13、14师团明天天亮就向北推进,务必要尽早进攻武清南面的杨村;第2骑兵旅团中岛操大佐要将派遣军的骑兵集结使用,大胆穿插,迂回至敌军后方乃至廊坊以北,以动摇守军防守意志。”
作战计划早就有的。但司令官现在就提前实施,让藤井茂太有些奇怪,旁边端坐的十几个师团长也都吃惊。不过下完命令的黑木为桢却解释道:“我们要对支那人立即进攻,不然昨天的袭击只会增加他们的士气。”
“哈伊!”司令官如此考虑,在座的诸位师团长目光中满是钦佩。
“还有,支那人的飞艇能不能想到办法击落,有它在天空上,我军任何机密都无从隐瞒。”黑木为桢再道。辽东时复兴军的飞艇并未频繁出现,且两军对垒于堑壕,并无兵力调动,但直隶平原上迂回包抄。对方有飞艇那己方就难以出奇制胜了。
“这次带来有两架飞机,但都被海啸破坏。我们目前只有用机枪将其驱逐了。”藤井茂太说道。“支那飞艇填充的并非是容易爆炸的氢气,而是从米国运来的氦气。即使有飞机,也没有办法击落他。”
“我军可以昼伏夜行,避开支那飞艇。”第2骑兵旅团中岛操大佐说道。“此处距离北京只有一百公里,再怎么行动逼近北京也就是三四天的事情,只要我们能突近到北京,佯装攻城,那支那政府大乱下前线守军很可能会胡乱调动,甚至崩溃。”
黑木为桢的命令是迂回敌军侧翼,但中岛操更大胆,却想直入北京,他此言一出,黑木为桢道:“可以尝试,但不可冒险。直隶之决战有很大可能不会速决,所以秦皇岛方向也将是我军进攻之重点,只要天津以及秦皇岛两港通畅,决战时物资才会无忧。诸君回去吧,明日依照命令行动。”
“哈伊!”司令官站起宣布散会,在座的师团长也站起告辞。
诸人走后,黑木为桢却是未动,而是看着桌子上的地图深思。按照英国人的情报,支那军在杨村武清一线的铁路两侧有大规模堑壕,在廊坊也有工事,最后在京郊的亦庄通州一线驻防。这么看来,守军是想着分级驻守,只等自己去攻了,可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按照司令部的命令,第二天一早各师团就往北推进,骑兵大佐中岛一出天津就发现各处的景象和天津东面不同。在铁路以及官道两侧,他又看到了辽东那边清壁坚野的痕迹,村庄没有一间屋子有屋顶,水井被堵塞、大小道路也被拆毁,甚至连地里原本有的庄稼也收割了。辽东那边是山地,庄稼并无多少,但直隶是平原,难道整个平原都没有庄稼吗?
中岛大佐焦躁的骑在马上,当得知处处都是如此时,他挥舞着马鞭大骂道:“可恶的支那人,邪恶的杨竟成!难道他们这么做就能阻止我大日本帝*的铁骑吗?他们为什么能这样做!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就是焚毁一切也要与大日本为敌吗?”
初夏时节烈日炎炎,直晒的人心浮气躁,光秃秃的平原上大佐一个人在那里发飙,旁边的参谋官和联队长诸人不好劝阻,只等在一边看着,中岛大佐发泄良久才回归正常。他勒马对着诸将道:“往北,一直往北,把支那人骑兵引出来。我们要与他们决战!”
因为骑兵集中使用,除了第1、第2旅团外。加上各师团的骑兵联队,整个直隶派遣军的骑兵有四五千人之巨,这还只是已经上岸的。如果按照编制算,每一个正规师团都有一个骑兵联队,整个日军有三十个多个骑兵联队,也就是说全体骑兵如果集中起来,将由一万五千多人之巨,这股力量在辽东山区无法施展。还频频被狙击手射杀,但在直隶平原上,它将是一股令人生畏的力量。
日军在行动,身在武清前线指挥部的陶大勇少将一个早就收到日军大举北进的消息,日军此举并无什么意外,只是想不到他们来的这么急。
“来的快也好。”华北战区参谋长徐大纯说道,“咱们部队里都是些新兵,早一些接敌他们心中就早一些安定,要是日本人久久不来,那大伙可就要慌了。”
“是啊!”陶大勇摸着脑袋:“新兵多啊!幸好军官士官是合格的。要不然一接敌就毁了。给前线各部下令。做好战斗准备,把日本人给我堵在杨村。”
京津铁路出天津到杨村就开始西转,守军就是从铁路西转处的杨村开始布置防线的。杨村左右十几里长的堑壕一直把整个武清都包围进来,驻守在这里的是第二集团军的十个师,十二万余人。这十个师当中,除了隶属正规师的第4、第38师两个外,其他都是新编练的预备役师,并且这八个预备师中还有第三次征召的那五个师中的三个。
防守总是被动的,即便兵力再多,也无法各处分防,是以整个京城防守都集中在京津铁路沿线。廊坊市主阵地,那里的堑壕是最宽阔的。武清只是前哨阵地,日军兵力一旦增多这里的人是要撤回廊坊。这样在廊坊就将集结起十五个师,十八万余人,是整个直隶平原上兵力最多的一个军团。除此以外,防守秦皇岛一线何肇显的第8军有三个师,驻守在京城第2军还剩余的两个师,再加上京城内一些内卫警察部队,这就是整个京畿的兵力了。
这其实是在华北抽调十五个师出关支援东北之后,第三次征召五个师才补满现在的二十个师。这二十个师看上去不少,但步枪却不够,最后是把满清时淮军新军换装剩下的黑火药步枪下发才基本解决人手一枪的问题,这种老旧枪虽然难以射击,但加固之后打白刃战还是能拼一拼的,其实农兵最擅长也就是白刃战了,这是农村条件下简陋练兵条件所致。
出天津到杨村也就是二十多公里的距离,日军行动并不慢,但等到下午三点的时候,堑壕后侧木头塔上的瞭望兵就高喊道:“来了!来了!东洋人来了。”
随着他的呼喊,沿线的军官都拿去望远镜看过去,只见南面开来一支黄衣军,军队前面的驭手举着个日本旗,虽然士兵个子不安,但队列整齐,深俱杀意,第38师师长钱鼎看着那些日军眼睛只发红,他扫了炮兵炮团一眼,喊道:“怎么还不打炮?”
38师来自兰州第13军,前身是满清时的新军第三十九协。此次赴京第13军中的三个师只能抽一个师过来,任务是被38师钱鼎抢到的,他是辛亥元老,部队又驻防在西安,算距离论功勋都只能派38师赴京。既然是老队伍,炮团团长也是老熟人,此人叫做张钫,河南新安铁门人,早年陕西陆军小学毕业,后又至保定陆军速成学堂炮科学习,革命成功后几经培训,终于坐上炮团团长一职。
京畿除了十个师是正规军外,其余十个师都是预备役师,特别是后来的五个,只懂农兵的那几项基本技能,没有做系统性训练,战力很是不济。为此,在前期尽可能多战斗,多锻炼部队,是总参、华北军区司令部乃至前线指挥部的一致意见,而现在日军初到,部队还未展开,正是进攻的好时机。
见师长急着要进攻,张钫撇了他一眼道:“伙计。急啥。现在炮兵都归天上管,我这里下了命令也没用。小日本有那么蠢吗,不会提防着我们开炮?”
“天上?”钱鼎看着空中飘着的那个飞艇很是狐疑的道。“怎么归那上面指挥哩?”
“当然是天上指挥!”张钫道。“你就安心歇着吧,要进攻司令会来命令的。”
张钫边说着话边看着飞艇。只想着自己那一天也能飞上去指挥。此时在飞艇上面坐镇的是早前在严州犯错误的李成源少将,那一次提早开炮后他又和林文潜闹了一次,最后无法只得从华东战区调入华北战区,现在是华北战区炮兵司令。
为了平稳观察,飞艇的发动机已经停了,巨大的舷窗内侧,炮兵观察组正在观察日军队列。司令部的计划本来是趁着日军立足未稳、炮兵还未展开就来一次急袭,但今日开进的几个师团都是日军的正规师团。作战经验丰富,其步兵在己方堑壕七公里外暂停了一次,等己方炮兵阵地设好之后才前行至前线。这么做可使炮兵提前展开,前线一旦有事那么炮兵能马上对前线进行火力支援。以如今75mm野炮八公里的有效射程,布置在阵地后方的复兴军炮兵无法压制日军火炮,这样的结果只能干扰日军挖设堑壕,但不能发动对日军的急袭。
“司令,还是下令扰乱射击吧,鬼子要挖成堑壕,那也要让拿命来填。”李成源调入华北。几经设法还想把昔日部下陈大山挖到华北来,可林文潜就是不放人,这一次因为保卫京城才松了手。但明言会战之后陈大山还要调回去。
“没意思!”李成源脑子灵活且胆大妄为,这也是他和林文潜不和的原因,这一次看着日本人小心翼翼无从下口,他很是不爽,“发电给前线,马上把半数火炮移到堑壕后方百米处,我要把鬼子炮兵给掀了!”
“啊!”包括陈大山在内,飞艇上的诸人都有些恍惚,陈大山喃喃道:“司令。这可是违反操典的,炮兵离堑壕再近也不能短于一公里。”
“狗屁操典!日本人就是算着操典距离来的。我们炮兵必定布置在堑壕后方一公里外,他就把炮兵布置堑壕前方七公里外。加起来最少有八公里,我们就是开炮也打不着。”李成源胸有成竹,言之凿凿,又开始犯错误了。“哪能这么便宜了他们!马上下令,半数火炮马上前移至堑壕后方百米处,到位后就开始试射,步兵那边也打招呼,让他们准备好突击部队,一旦鬼子炮兵阵地被毁,他们就好好冲杀吧。”
李成源越说越高兴,只是他命令说完,诸人都是不动,他气道:“看什么看,出了事情我负责!快点把命令发出去,还有前线迫击炮也要响起来,干扰日军土木作业!”
李成源铁了心要干一票大的,飞艇上的诸人也只好奉陪了,电波飞驰之后,前线八零六零迫击炮都开炮,这次是决战,早前的诸多限制都可以放开,是以迫击炮一开炮就打到一公里外,弄得正在挖设堑壕的日军一阵惊慌,连忙卧倒加快开挖掩体。
迫击炮的响声让日军警惕,特别是第4师团师团长大迫尚道中将尤为如此。大迫中将是炮兵出身,对复兴军炮兵很是忌讳。五个月前辽东中日两军甫一交锋,他就看出了两军炮兵战术的优劣,是以立即向黑木为桢的报告,说复兴军炮兵大量采取间接瞄准之射击方法,这比己方的直接瞄准更能增强炮兵的生存能力,建议陆军也使用此办法。
黑木为桢对他的报告深有感触,在日俄战争时,俄军炮兵就使用过间接瞄准,但那不是大规模使用,当情况反馈到日军高层后,高级将领们认为间接瞄准比直接瞄准更浪费弹药,且不符合武士道精神,所以并未要求炮兵对此进行整改。保守的头脑,僵化的体制,导致日军炮兵战术陈旧落后,等到此次炮兵处于辽东那种无法直瞄只能间瞄的山地,与复兴军炮战吃了大亏之后,司令部才下令炮兵采用间瞄接敌,但此时炮兵精锐已经去了大半。
前线炮声隆隆,大迫尚道中将在望远镜看了又看,好一会才确定是复兴军的曲射炮之后才感慨一句:“复兴军的曲射炮打的真是远啊,我们的好像只有三百多米吧?”
大迫尚道是少有的几个不将复兴军称呼为支那军的师团长之一,他这么说旁边师团参谋长木村正郎并不奇怪,作为炮兵出身的师团长,对强大的敌人尊敬并没有什么不妥。
“阁下,迫击炮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木村正郎安慰道,“真正的胜负还是要靠步兵的勇敢冲锋来决出。支那军的主力都已抽调出关,现在露*队又南下,他们即使想把部队调回来,那也只能是少数几个师,并且要在两个星期之后了。”
“没有炮兵,步兵敢冲锋吗?”大迫尚道笑道,他虽然已经老了,但脑子却不僵化。“曲射炮在堑壕战的作用极大,它可以把炮弹直接送到敌人的堑壕里,打击到野炮无法打击的地方;还有复兴军的手持曲射炮,它刚好弥补了远距离曲射炮不能打击近处,手榴弹无法投掷到远处的空挡,野炮、曲射炮、手持曲射炮、手榴弹,这样由远到近,堑壕前方八公里内的每一寸地方火力都没有遗漏,复兴军的炮兵真了不起啊!”
师团长的对敌人毫无保留的赞扬让身边的军官很是难堪,但事情如此,他们只能是隐忍不发。大迫尚道赞扬之时,已经收到李成源命令的炮兵阵地上,一个个光着膀子的彪壮大汉拿着柴油机发动用的曲杆,喊着‘一二三’的号子,很快就把柴油发动机开动起来,‘砰砰砰砰……’的柴油机引擎声里,半数大炮和弹药挂上牵引车往前线疾驰,而此时堑壕内的步兵也摸出堑壕,由工兵指挥下在后方百米处开始建筑炮兵阵地。
半多个小时的紧张劳作中,简易的炮兵阵地草草完成,此时从后方用柴油机牵引车拖来的火炮通过交通壕也也刚刚抵达,各炮按照阵地入驻定锄之后,一切就绪的报告立即传到了飞艇上的炮兵观察所。炮兵就绪,那就看步兵了,在陶大勇的安排,准备突击的第4、第38两个师早就准备就绪,只是那些需要通过出击练一练胆量的预备师还未准备好,他们毕竟是新手,即使有士官军官带领,听说要出击士兵们也手足无措。
“检查刺刀!”第142师堑壕里,好不容易把新兵从后方堑壕带到突击堑壕的连排长们,看着手下那些脸色发白的菜鸟大叫道。
“检查刺刀!”新兵们回应着,一个个把手摸向刺刀卡座,按照训练时那般摇晃几下觉得无碍才把手缩回,而那些刺刀有问题的士兵则卸下刺刀重装,直到牢牢固定才作罢。
“检查手榴弹!”军官们又拉长着调子喊道,他们的次序是从头到脚。
“检查手榴弹!”新兵们再次高喊,手摸向腰侧,每个人腰间都挂了四颗手榴弹,用法早已熟知,但临到冲锋,所有人的脑子都一片空白,军官们之前教的东西忘记的一干二净。
“检查绑腿!”军官再次喊道,跟不上节奏的士兵越来越多,他们的声音越发严厉。
“检查绑腿!”士兵和早前一样喊道,把两条腿都摸了一遍才作罢。
“隐蔽!”命令再次传来,士兵傻楞之后跟着士官屈下身子,躲进堑壕前部的猫耳洞内。
为了不被炮声影响命令传达,炮击前预备役师都提前把冲击程序预演了一遍。等士兵都藏入堑壕,一切就绪的命令才传到前指,而后再传到飞艇李成源处,此时,进攻才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