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在场面一片混乱、所有人不忍再睹也束手无策时,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虽不洪亮,可却让蔡元培心头一震。放眼望去,朝阳照过来的方向,一群人正匆匆而至,他们正簇拥着中间的一个人。虽然使劲眯着眼睛,可阳光刺眼,蔡元培一时未能看清是谁。
“通化诸同志联名来电,国粹党叛乱子虚乌有、纯属捏造!总理此时正在赶赴京城的路上,数个小时之后即可抵京!没有人叛乱,真正叛乱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蔡元培!”又是一个声音高叫,这每一个字都重逾万斤,让行刑队的枪再也举不起来。
“你们这是造谣!”蔡元培忍不住也高喊,他虽然想到过自己的结局,可不想游戏这么快就结束,“你们一定是国粹党同党!来人啊,把他们都抓起来枪毙!”
“放肆!”这群人终于走近了,为首的是身着龙袍的朱宽肅,身边是他的两个叔叔,朱访纶和朱纺德,此时开口说话正是朱访纶。他们这群人一出现,现场诸人除了蔡元培都鞠躬行礼,看到持枪的士兵都向自己这边行礼,鼓动朱宽肅出宫的朱访纶捏着汗的手放开了。
“不教而诛、逆行倒施,我大中华国从不如此行事!此不但违法国法、更是天理难容。来人啊,将蔡元培拿下!”朱访纶趁热打铁,赶忙对着身后的禁卫军下令。他非常清楚,此时要是拿不下蔡元培,自己这些人就很可能就被他拿下。
“你们敢!”蔡元培这一夜疯子般的作态,就是要民众以后永远反对复兴会、反对*,而后实现民主共和,可朱宽肅等人的出现。却让他的整个设计转了方向,一旦是朱宽肅抓了自己,解救了危局。那么这一番屠杀的结果只能是使国家变得更*。
当然,从昨天傍晚亢奋到现在的蔡元培不可能如此清楚去想这些逻辑。只是在他心里朱宽肅是比杨锐更可恶的存在,但昨夜一直在在清理政府和军队中的异己分子,他还来不及去动紫禁城里的朱宽肅,现在朱宽肅不单主动送了上来,还想抓捕自己,他当即变得怒不可遏。“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枪毙!枪毙他们!全部枪毙……”
“那连贫僧也一块抓了枪毙吧。”在士兵们的犹豫间,又一个声音传来。来人虽然不穿龙袍。可衣衫依旧是黄色的,那是袈裟和僧袍——国师兼神僧y大师到了。
“你们!你们和国粹党全是一伙的!都有了,将他们全给我抓起来枪毙!”一个个更*更可恶的东西都窜了出来。蔡元培抓人的命令喊的更是大声,可却无人动作,所有人都在像神僧y大师行礼。当一个士兵在膜拜时丢掉枪后,更多的士兵也扔掉了枪,而蔡元培环顾孤立无援之际,朱宽肅身边的几个禁卫军当即将他扭住。
“你们这是叛会!复兴会只能组织指挥枪,不能枪指挥组织……,马上抓住这些国粹党。枪毙他们!这是组织上的决议,这是常委会的决定……,你们这是无组织无纪律。你们这是叛会……”蔡元培癫狂起来,无数特定话语从他嘴里喷出,但却没有任何一个士兵听从,此时的他,已经众叛亲离了;而他一旦被抓,完全依照惯性听命的叛乱顿时终结。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刚才不敢高喊的口号此时连各国参赞武官都喊的无比响亮。在他们看来,这是英明的君王制止了残暴臣子的杀戮,解救了他可怜的臣民。
“诸位平身!”朱宽肅微笑。从紫禁城出来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气的事情,一个不好就会像远处那堆尸体一样被枪毙。好在他这一次赌对了。“传召下去:国粹党叛乱子虚乌有,蔡元培已被拿下。京师当解救总理、即刻恢复秩序、收拾一切,以使亡者安息;蔡元培阴谋政变、违反宪法、祸乱京师、杀人如麻。当押入督察院,由御史择日提起上诉,交大理寺公审;其他裹挟者虽然可恶,却受人蒙蔽,尚可酌情谅解,但亦应解除武器,以待廷尉府处置。”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一次喊万岁的声音更大,更是发至肺腑。虽不能说朱宽肅处理的有多恰当,可现在的京城正需要依靠另一种权威重建秩序,没有朱宽肅或y大师,那所有人只能在蔡元培的威压下一条路走到底,可一旦有其他权威站出来——不管是皇权还是神权,都能给其致命一击。
随着蔡元培的逮捕,在章太炎放出来之前,京城中就恢复了秩序。在前往紫禁城的黄旗公务车上,听闻这一夜发生了什么的章太炎对蔡元培和徐贯田狠的咬牙切齿,他看向同车的盛书动问道:“各部官员们都被蔡孑民杀光了吗?”
“有些部门杀光了,有些则没有。但军中的校级以上军官和大部分政委都杀光了。”盛书动摇头哀叹道,“还有就是京城这边是恢复了秩序,可各地除了国税局控制的那些城市,其他地方还处于混乱中,总理府应该马上派人到各县宣诏,以制止清党屠杀。”
“派人到各县?”章太炎不解,“难道乱成那样了吗?”
“这……”盛书动道,“据报蔡元培最后对各省各县发布的命令是切断电报线,不得与外地联系。除了派人派军队前往各县宣诏制止外,再无其他办法!”
“他……”章太炎猛一拳捶在车门上,大叫道:“他这是要乱我华夏!”
从徐贯田家到紫禁城并不远,而此时总理府正云集了各部剩余官员,章太炎一到,就要马上安排后续事宜。心中有事的盛书动见紫禁城就要到了,并不希望章太炎打岔,他低声快速说道:“这一次岷王出宫也是迫不得已,大人应当马上接管朝政以免他人干涉。”
大中华国多种权力并存,有好处也有弊处。好处就是谁也不敢太放肆,蔡元培被捕就是他太过放肆残暴。士兵们不愿再听从命令所致;而坏处就是这些权力一旦失衡就会大乱,所以紫禁城的朱宽肅素来是政府小心提防的对象,这一点章太炎是极为清楚。盛书动说完后他就重重点头又附带了一句:“我知道。不过他是怎么出来的?”
听闻章太炎问这个。盛书动苦笑道:“昨夜到今晨宫外都是枪声,早上天大亮后出去的太监见满街都是尸首。禀报后担心了一夜的那位就怎么也坐不住了。他说不管叛党还是王师,死的都是他的子民,所以死活都要出来。外面禁卫军的军官和政委基本都被杀光了,大头兵怎么会拦他,都巴不得他出来主持公道。我也担心再这么杀下去民心天下真要大乱了,所以才……”
“这也无不可。”章太炎捻着胡子,并不认为朱宽肅能借此得到些什么,他再问道:“竟成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何时能到京城?”
“通化之前的电文说先生已经坐飞机飞往京城。如果不出意外,中午之前就能抵京。”盛书动只看到通化的通电,根本不知道还有税警空降通化救援这一段。
“那就好!那就好!”章太炎终于放心了,虽然蔡元培被逮捕,可他造成的混乱和伤害当如何挽救,还须与杨锐商量才能确定。
两场看似规模浩大的叛乱,居然都在十二个小时内彻底平复。其中一场因作贼心虚自溃而终结,另一场则仿佛印证了秋瑾的僭主之说,被所有人憎恨的蔡元培轻而易举就被朱宽肅拿下,叛乱瞬间土崩瓦解。
秋瑾此时还不知道京中事情。而杨锐更是对两场叛乱的结果一无所知。他此时刚刚飞越渤海,看到了胶东大地。此时跟随护航的两个战斗机中队因为燃料耗尽不得不立即寻找平地降落,而他所乘的飞机则在他的命令下继续寻找县城。但飞了二十多公里无果后也不得不找地方降落。
农历五月田野里庄稼已经是郁郁葱葱,高粱玉米竖起了厚厚的青纱帐,使得原本黄褐的大地看起来生机勃勃,临近中午了,越来越热的太阳底下,杨锐能看到地里有农民正在劳作,他们对于忽然飞来飞机大多好奇张望,但也有不少人在地面上奔跑。
并未在意农民的反应,越飞越低的飞机终于在一条不知名的河边找到一块两百米左右的平坦草地。那里虽有放牛戏水的牧童,可这对降落并不碍事。叶云彪那架飞机最先降落。以为杨锐探路。在其安全降落后,杨锐这边也开始拉低。飞机的两个前轮在接触性碰地后最终实落下去,机上的每个人立即感受到了看似平坦的草地上那一个接一个的起伏,好在没有大坑,飞机颠簸滑行一段后,终于在一片红薯地前停下。
“马上打开电台,联系保定!”杨锐在跳下飞机前嘱咐飞行员,他必须马上联系保定。
“是,总理!”周宝衡高声答道,其实不待杨锐下令,他就打开了电台。
“这是什么地方,威海还是哪里?”跳下飞机的杨锐将杨无名接了下去,这小子不知道这是在逃命,还以为是旅游,高兴的很,而杨锐则严肃的看向叶云彪,
“应该是在威海附近吧。”叶云彪也不知道这是哪,他与另外一个卫士正在整理一杆狙击步枪——随机来的是一名狙击手,杨锐记得他叫涛子。他此时指着不远处的牧童道,“我去问问看是哪,也许小娃子知道。”
接近中午中分,水牛都在河里洗澡,远处有一个牧童正惊讶的看着这边。杨锐看着叶云彪腰上别着的白朗林曲尺手枪笑道:“藏好你的枪,小心把人家吓着。”
叶云彪匆匆的去,一会他极为失望的回报道:“司令,那娃儿只知道这里叫汪疃,这条河叫母猪河,其他就不知道了。不过往南一些就是庄子,那里应该会有人知道。”
“汪疃、母猪河?”杨锐念着这些陌生的地名,很识茫然,他再问道:“县城在哪边?”
“说也是在南边。”叶云彪道,他赶到河边的时候,那放牛娃害怕得连忙赶着水牛跑到了河对岸,匆匆问答同时限于胶东口音。他只得了这么些消息。
“电台如何了?”杨锐抬头问向还在飞机上的周宝衡,太阳正晒他的满头大汗。
“报告总理,还要一点点时间。”周宝衡如此。另外一架飞机的飞行员也如此回报。他们听口音都是广东人,满口白话味的国语。
“那就……”杨锐正说着。不想远处青纱帐里忽然窜出了十来个人,他们都扛着木枪一样家伙,再看蓝衣黑裤的服装,应该是当地的农兵。
农兵们越走越近,为首的一人在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就大声问道:“倷干啥的?”
胶东话杨锐和叶云彪都还听得懂,此时见那十几个人正拿着枪一样的东西对着自己,并不惊慌的叶云彪答道:“我们是复兴军,飞机……”他说着一指旁边的飞机。道:“没油了。请问这是哪儿?威海吗?”
叶云彪的话传过去对面并不答话,且显然是忌讳杨锐这些人手里的枪,他们也不靠近。待好一会那个人才接着问道:“倷打哪儿来?这儿是汪疃村。”
叶云彪不知道对方问这么细的原因,只笑着答道,“刚才东北那边飞过来。”而后又问:“这里是汪瞳我们知道,可这儿是什么县?这里离威海还有多远?”
后面的问题已经无所谓了,一听说这些人是从东北那边飞过来的,这些人就开始躁动,而后一面不知哪里摸出来的锣鼓敲了起来,一人一边往回跑一边大叫着什么。杨锐看的莫名其妙。叶云彪则看到那些人忽然趴在地上,感觉不对。几人正怀疑间,一杆鸟枪‘砰’的一声打响。装的铁砂虽然没打到人,可飞机机身却被打的沙沙直响。
“搞什么搞?山东也叛乱了?”杨锐不得不和诸人一起趴下去,他自言自语过后又命令道:“别打死人,不让他们靠近即可。”
狙击手涛子本来瞄准了农兵头儿的脑袋,听到杨锐的命令只得把枪口抬高了一些,打在那人的毡帽上。‘砰……’的一枪,帽子应声而落,这一下就把那些农兵给吓着了,于是一个接一个的。这些人都跑了。
“这他娘是什么事情啊!”杨锐不想自己运气这么背,他随即看向飞行员。“飞机还有油吗?”两个飞行员一起摇头;杨锐又再问:“那电台好了没有?”两人再次摇头。
诸人无言间,叶云彪道:“他们一定会回来的。真要山东也叛乱了话。他们再来很可能不是农兵了,到时候巡警、还有当地驻军也说不定。司令,咱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农村动员体系是什么情况杨锐完全清楚,万万没想到以前设计的动员体系对付的居然是自己,想到这里他不免心中发苦,这可是大搜捕啊。他转头看向周宝衡,认真问道:“十分钟内是否有把握联系上保定?”
“报告总理,我没有把握。”周宝衡是飞行员兼发报员,不是*发报员。即便电台热机完毕,他也要花上不短的时间调试电台,十分钟之内肯定是联系上保定,其实不要说他,即便专业发报员对此也无把握。
“那就撤吧。”杨锐无奈道。在他看来,即便半个小时候联系上保定也于事无补,到时候自己已经就被农兵巡警们团团包围了。“电台能带走吗?”他再问。
“可以。可是能带走的只是小功率电台,靠它联系不上保定。”周宝衡答道。
“那就……”杨锐想到一个办法,却不好说出口。旁边明白他意思的叶云彪接口说道:“你们两个人要留一个在此想办法联系保定,另一个和我们同行,要么找到藏身之所,要么找到有线电报直接联系。”
接受此任务时,飞行员都知道总理的安全是第一要务,听闻叶云彪的安排,另外一个飞行抢先说道:“还是我留下吧。”
杨锐看了他一眼,叶云彪接着道:“要想保命,那就千万不要打伤或打死他们的人,他们可不是军队,不会优待俘虏。到时候实在不行就投降。”
“明白。”那飞行员明白农村杀人偿命的逻辑,当下点头。
“你叫什么?”杨锐问道。让一个同伴留下并不是件好事,杨锐看着那皮肤黝黑的飞行员,想记住他的名字。
“卑职叫陈庆云!”那飞行员当即敬礼道。而杨锐则马上回礼。
“陈庆云,我命令你:不管有没有联系上保定,都应以自身安全为第一原则。”杨锐道。这两个飞行员全来自海航。基本上与等重黄金齐价,真要牺牲杨锐舍不得;且士为知己者死。他越是关心,对方就越是会想尽办法完成任务。
“是,总理!”留下发报显然并不是件好差事,但总理已经记住了自己的名字,陈庆云激动的再次敬礼。
他敬礼的时候,周宝衡这边已经收拾了东西,一干人即便不舍也还是道别。十多分钟后当杨锐等人走出青纱帐,望远镜里真见到数以百计的农兵和一些巡警前往着陆地点。他和叶云彪对视一眼。满脸都是震惊,这到底是怎么了?山东是第10军潘承锷所辖,不说他是不是参与了叛乱,可他怎么能那么快知道自己降落于胶东?
“怎么办,司令?”叶云彪很是不安。此时加上杨无名也只有五个人,枪有六把,卵形手雷八枚,所有手步枪弹加起来刚好三百发。可即便有一千发子弹,也终会打光。农兵虽然没有战斗力,数量却却是不少的。
“还能怎么办?”杨锐正和儿子使劲在啃红薯。他的元帅军服以及军帽都找了地方藏了起来,身上只有单衣和防弹衣,再就是背着个给养包。里面是三日份的干粮和清水。“打仗第一要务就是了解敌情,云彪,你和涛子去捕俘吧,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走。”
杨锐吩咐,叶云彪动手,三个小时后一个被打晕的农兵被扛到了诸人藏身的青纱帐。审讯之后的情况让杨锐半忧半喜,忧的是蔡元培那家伙是不是疯了,居然把自己以前替身的事情翻了出来,他这明显要置自己于死地;而喜的则是并无证据证明第10军潘承锷参与了叛乱。如果他没有参与叛乱,那么山东的部队此时应该听命于保定。现在的情况只是当地农兵和巡警相信了蔡元培那一套谎言而已——酷似总理之人是叛党替身曹贵忠,杀之赏十万华元。
“还是天黑在行动吧。”杨锐知道自己这一行人走在村间极为惹眼。既然问明自己是在文登县,且县城就在三十里外,那就应该去县城找明事理的官员说明情况,真要躲,人生地不熟的是躲不过那些农兵的。“今夜十五,月亮应该很亮,最适合夜行。大家安排值守,其他人先睡一会吧。”
三个人都按杨锐的命令去了,可杨无名此时却无半点旅游的心事,他不安道:“父亲,农民也是敌人吗?他们不是很感激您吗?”
“感激?”杨锐苦笑,和几亩地比起来,十万华元可是巨款。他不好解释,只是道:“他们只是被人骗了而已。你也休息一下,饿了的话,”杨锐拿出一个红薯道,“就吃个红薯吧!”
“不要。”杨无名摇头,红薯刚开始吃的时候还挺新鲜,可吃多了这东西无油无盐,吃的真想吐,他摇头后又低声问道:“不能吃饭吗?炒饭就可以了。”
家里的炒饭虽然没肉,可油却不少,前途未卜下杨锐不想现在就拆封干粮,只好道:“忍一下吧,三个小时后就可以吃军用干粮。”
杨锐说军用干粮,在青纱帐的远处,一队农兵正押着陈庆云匆匆而行,他身上的手枪、衣服、手表都被抢了,背包里的军用干粮也被几个农兵头目私分咬在嘴里。其中一个吞了一口再大声嘟囔道:“京师昨夜发了文件,说只要砍了那曹贵忠,就是十万两白花花银子的赏钱!这可比他们没收财主好多了。”
“不是银子,是票子。”另一个头目随即更正,他说罢又用棒子狠狠抽在陈庆云身上,骂道:“曹贵忠在哪儿?你说不说,你说不说?”
棒子打的陈庆云生疼,可他就是憋着不出声,那个说十万两银子的人见状道:“打他有啥用?准是躲在哪片棒儿棒地里了,要不就是藏在岚子里。不是让人去喊人了吗?大伙儿连夜搜,他们肯定跑不远,就在这周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