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祠前,韩菁姝与韩擎的人僵持不下,又遣人请来了族中的几位长老。一时间,宗祠前好不热闹。
“韩擎呢?”韩菁姝怒道,“让他当面跟我说!”
话音刚落,冷不丁一道吊儿郎当的男声便从她身后传来。
“哟,韩大小姐口气不小啊。”韩擎叼了一支烟,在韩菁姝不远处站定,“被丢下游轮的滋味怎么样?要不要再试一试?”
韩菁姝俏脸一白,想起当日在游轮上,她夺了韩擎脖间的十字架吊坠,韩擎将她直接丢入了海里。
“哦,你那破铜烂铁还是找回来了嘛。”韩菁姝讥诮地笑了一声,“我早就想问了,你拿这吊坠当宝贝,莫非是你骈头送的?”
韩擎似笑非笑,眼里闪着危险的光:“怎么?韩大小姐的骈头时常送吊坠给你?”
韩菁姝无意与他贫嘴:“既然你到了,快开宗祠吧。”说罢下意识地瞥了瞥韩擎身后的辜尨。
“急什么?”韩擎满不在乎道,“莫非,你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在宗祠里,非得叫人检验一下?”
韩菁姝倨傲地抬了抬下巴:“你倒是给句话,开还是不开?”
“开。”韩擎笑,“怎么不开,又不是我在宗祠里藏了东西。”
宗祠的门徐徐开启,一行人鱼贯入了宗祠。宗祠内光线略暗,数百牌位在壁灯之下显得古板而肃穆。
“你说的贼人在哪里?”韩擎挑眉去看韩菁姝。
韩菁姝抿了抿唇:“开密室。”
韩擎撇嘴:“难不成那小贼还懂得韩家宗祠密室的机关?”
韩菁姝难得地不与韩擎抬杠,只吩咐族人打开密室。
厚重的机关喀拉拉一阵响,密室石门向两边开启。
过了半晌,诸人才适应了密室内的光线。
狭小的四面石壁斗室密不透风,室内除了飞舞在空气中的粉尘外,什么也没有。
连那个本该萎顿在墙角的女尸也不知去了哪里。
韩菁姝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随同而来的长老很是不解,压低嗓子问道:“阿姝,你想让我们看什么?”
怎么会没有呢?她的人明明告诉她,谭书玉经由地道入了宗祠,此刻那女人应该死在活尸手下才对。然而此刻,别说谭书玉,连芙芳的尸身也不见了。
是谁捣的鬼?
韩菁姝的目光如刀子般剜向韩擎。
韩擎百无聊赖地耸了耸肩,一脸无辜。这事真与他无关,他也不知道那个活死人怎的又消失了。
“我……”韩菁姝咬牙,“看来我眼花了,那贼人看来只是虚晃一枪,并没有进入宗祠……”
长老叱道:“胡闹!宗祠哪能说开就开?!”
韩菁姝垂头:“是我大意了。”
“诶。”看了半天好戏的韩擎开了口,“既然大家都来了,宗祠也不能白开,你们说是不是?”
韩菁姝心里涌上不大好的预感。
下一瞬,就见韩擎往地上一拉,地面上的机关“咔”地一声被触发,掩藏在地底的巨大铁笼就这么呈现在韩家诸人眼前。
生锈的铁笼里关着十数个女人,无一不是浑身污脏,了无生息。
这场景委实叫在场的老爷公子们变了脸色。
“这这这……”韩家大房的二公子指着笼子里的一个女人道,“这不是银杏么?阿姊,你说过帮我打发她流掉孩子,再送她归乡的……她怎么还在韩府里?!”后半句话却是对着韩菁姝说的。
大老爷气急,一个巴掌拍向自家纨绔子的后脑勺。狗崽子,会不会看人眼色,这当口出来给人当枪靶子?
韩擎瞥了眼笼子里的女人:“啊,看样子你菁姝阿姊帮你把孩子处理掉了。”
那个叫银杏的宠妾,腹部平坦,并无子嗣孕育其中。
“母亲被关起来了,不知孩子被你菁姝阿姊处理去了哪里。”韩擎状似无意道。
韩菁姝大喝:“韩擎,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你凭什么说,这是我做的?我看是你韩擎做下这些肮脏的勾当,却要栽赃嫁祸给我!”
众人惊疑不定。
“韩菁姝,你当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啊?”韩擎目露不屑,“你何时何地与底下的这些个姨太太接触,都是有迹可寻的。你要证据,成,我让人一条一条列给你看……”
“你住口!”韩菁姝咬牙。
“怎么?”韩擎淡道,“心虚了?”
辜尨牵了牵嘴角。韩擎的底他最清楚不过,线索是有的,可惜证据不足。这空手套白狼的手段大抵是向他家小妻子偷的师。
正僵持不下中,环绕在密室门口的人群突然自发地分开了条道。
头发花白的古稀老人由仆从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进了宗祠密室。老人一双浊目矍铄有光,只随意扫了一圈,嗡嗡的人群顿时噤了声。
“闹什么?”老人拿拐杖敲了敲地,“韩家自个儿闹个窝里反,给外人看笑话是不是?”
辜尨挑了挑眉,依旧不说话。
韩菁姝先声夺人:“爷爷,韩擎血口喷人,他……”
“菁姝你不要说了。”老人凌厉地瞥了她一眼,韩菁姝立刻闭了嘴。
老人转头看向韩擎:“韩三,你这家主之位还未落实,便要大刀阔斧整改么?”
韩擎似笑非笑:“老太爷,我哪里敢。”
“这些犯了族罪的废妾,你便看着处理吧,该送医的送医,该埋的埋了,家人若追究起来,跟他们说明白道理,赔一些款银吧。”老人缓缓道。
韩擎撇嘴。那些女人当真冤枉,死得不明不白,如今还要被扣上“族罪”的帽子。
“老太爷,你该知道的,这些女人轻易处理不好。”韩擎慢悠悠道,“若放出来,大概也是要人命的。”
一番话说得众人脸色变了几变。大多是不明真相的,不免疑神疑鬼惴惴不安。少数几个窥得背后猫腻的,不禁冷汗涔涔。
老太爷当即色变:“你如果连这个事情都处理不好,还怎么做韩家的掌家人?”
韩擎笑了:“怕这掌家人的位子太高,我韩擎胜任不了啊。”
韩家大房二房立刻骚动起来。韩三郎这是几个意思,是要将家主之位拱手相让?
“放肆!”老太爷气得捶杖,“家主之位岂容你儿戏!”
韩擎想得明白,韩家家主之位于他而言有如鸡肋,嚼之无味弃之可惜,而韩家则恰恰需要他来引领全族接下来数十年的安定富足。老太爷这番色厉内荏,委实对他韩擎起不了半分作用。
“今日之事就到这里。”老太爷拍了板,“菁姝你回去面壁思过,往日真是太娇纵你了,才让你这般目中无人。”
韩擎嗤笑。这包庇来得光明正大,甚至带了几分指桑骂槐的味道。
老太爷最后撂了话:“今明两日,韩家有贵客到。韩三你忙宗祠这一事,便由菁姝来接待客人吧。”
韩擎冷笑:“那感情好,大小事情都由大小姐来操心吧。”
***
点梅小筑的湖心小亭内,书玉拿帕子擦去珪一脸一身的水,心内忍不住颤抖。
她低头柔声问:“为什么要待在湖底呢?”
珪想了半天,答:“因为大家……都在。”
书玉一愣。大家?湖底还有什么东西?
她瞅着跟前眼含慕孺之情的孩子,心内的震颤一波高过一波。这个孩子,只怕也已死过一次了。她不知道他是否被种上了活体细菌——他虽失去了心跳和呼吸,但他的骨骼血肉的的确确在成长。
活体细菌滋生血肉,但无法提供足够的营养让人成长,所以赵沂青永远留在了他死去的那一年,mr.x也因此历经百年而容颜不变。
那么,现在揽着她脖子的这个孩子,到底是个什么……生物?
夕阳很快就要敛尽最后一丝余晖。
书玉将珪抱了起来:“跟我回家,好不好?”她没有办法带着他去找母亲,因为芙芳已成了一具活尸。
珪犹豫了半晌,点了点头。
书玉心里一酸,恨上了那些将芙芳母子逼入如此境地的人。该有多狠的心,才能做出这样人神共愤的勾当?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书玉抱着珪,走在林荫小道上。身旁树影悉悉索索,斑驳了一地路灯的光影。
很快,书玉便觉得不对劲。
没有风,树叶为何窸窣作响?
仿佛要回答她心中的疑虑,顷刻间树影里跳出了三道人影将书玉和珪团团围住。
“前方的可是谭书玉?”其中一道人影冷声道。
书玉摇头:“我不是,你们认错人了。”
三道人影交换了眼神:“不管你是不是,得罪了。”说罢齐齐向书玉抓来。
书玉抱紧了孩子,脑中飞快运转。韩擎的人应该还在点梅小筑搜寻地宫的入口,如果她能制造足够的响动,应该能把人引来。
可惜时间不允许她采取任何措施了。眼见歹人就要扑来,书玉放下了怀里的孩子,用力往外一推:“跑!不要回头!”
突然间落了地的孩子愣了愣,脑海里似乎有相似的画面一闪而过。
也是这样昏黄的傍晚,有个女人急急将他从窗口送了出去,含泪道:“跑啊,不要回头。”
脑海里的画面与现实中的险境倏而结合在了一起。
珪浑身一震,直直挡在了书玉面前。
逃跑的先机已失,书玉只得将他护在怀里:“你怎么不走啊,傻瓜!”
珪挣开了她的怀抱,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怒吼,双眼戾气顿生,如豺狼见到猎物般死死盯住即将袭来的黑衣三人。
这一眼实在太过凌厉,竟让三个成年男人顿住了脚步。
被小小稚童护在身后的书玉,惊诧地发现,珪的唇角有了异动。
有獠牙自珪的嘴角慢慢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