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玉一个人躲在忏悔室的小隔间里哭畅快了,心里的郁结散去了不少。
她也不急着出来,静静地待在里头等心情彻底平复了,这才悄摸摸地拧开门走出来。室内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她吸了吸鼻子,准备出门找简。
待她出去了一刻钟,小隔间另一边的门吱呀开了。韩擎从门里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书玉落在隔板小窗口处的十字架。
他饶有兴味地把玩着古铜色的金属十字架,揣入兜里闪身出了忏悔室。
唱诗班的乐声依然环绕在穹顶,书玉在后排找到了简。
“你去哪里了?”简轻声问,“我还以为你走丢了。”
书玉有些不好意思:“我去忏悔室了。”
简咯咯笑了起来:“忏悔过后感觉怎么样?”
“还不赖。”书玉弯了眉眼,“看来我该多来这里忏悔,荡涤一下灵魂。”
两人一直在教堂待到了傍晚。夕阳西斜,晚霞在这片乡村小地上洒下了金红的影子。
书玉趴在教堂后排的椅背上,眯眼看窗外的余晖。她既舍不下辜尨,也舍不下家里的老头子,故而纠结万分。
可事到如今,她该做的应是珍惜眼前时光——珍惜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光。
如果有一天他们不得不分开,她至少充实地度过了与他相伴的每一分每一秒。
回程途中,书玉一眼便看到了等在公寓小院外的辜尨。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外头罩了一件长风衣,很是闲适地等在那里,仿佛等待是一件再美妙不过的事情。
简拍了拍书玉的肩,轻声道:“不管你们有什么矛盾,说开了就好,你可别闷在心里。”
“你们都彼此喜欢,不要因为误会错过了呀。”
书玉侧身抱了抱可爱的小室友:“亲爱的,放心吧。”
简雀跃着蹦入了院子,独留书玉在院外与辜尨两两相对。
“今天去了哪里?”他走过来,撩开她鬓角的碎发。
她笑着走过去,环住了他的腰:“和简去了教堂,你等很久了?”
他笑了:“不久。”只要是等她,多久他都愿意。
“找我做什么呢?”她抬头问。
“闲着无事,就想来看看你。”他说。从皇家实验室出来,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她的院子,他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辜尨。”她忽而叫了他的名字,“先前我只想到了要我的家人认可接纳你,可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你的家人不接纳我呢?”
中土辜家是一个半隐世半入世的家族,家底雄厚、行事神秘。最重要的是,辜家与谭复站在对立面。如果辜尨与辜家密不可分,他们也许真的走不到最后了。
辜尨一愣。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怀中人一瞬低落的情绪。
“你瞎想些什么?”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睑,“我虽曾是辜家人,但早已脱离宗谱。我的人生我说了算,没有人可以左右我的选择。”
“只要你愿意与我在一起,再没有什么能阻挡我向你靠近。”
书玉微怔,脱口而出:“你为何没有告诉我,你曾经代表辜家入了政坛?”
辜尨眼中闪过一抹讶色:“我曾想替我母亲讨一个正式的名分,于是替辜家做事,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我母亲已过世,她并不稀罕辜家的名分,只希望我尊崇本心过活,不必受制于辜家,于是我就离开了。”
“书玉,你在担心什么?”他眉心微蹙,“你不喜欢政客?那好办,我以后绝不从政。”
她垂眸,不知该如何与他说这其间的错综复杂。
“还是说,你家里的长辈不喜欢我那段从政的过往?”他又问。
她心里一咯噔,没想到他竟一语猜中。
他观她面色,当即了然:“你爷爷和外公不喜欢我?”
她眼眶一涩。
他又道:“他们不希望我们在一起?”
她垂头不说话。
他蓦地笑了:“傻姑娘。”他将她按入怀中,轻吻她柔软的发顶。
“你就为这件事发愁?”他低低地笑了,“讨得老丈人欢心这活儿该由我来操心,你只要安安心心地待在我身边做你想做的事。”
她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口,心里的烦闷又散去了几分。可她不敢告诉他,她的爷爷和外公是谭复和谢知远。她怕他听了他们的名字,就该退缩了。
想当初,她一身傲气地考验他的韧性,非得他心性坚韧才答应与他在一起。可现如今她对他的感情已深入骨髓,纵是他退缩了,她也不愿放手。
正踌躇间,她听到头顶上传来他惯有的淡然嗓音:“我料想你的家世应该是不错的,也预料到你的家人会介入你的感情生活。但你放心,我没那么容易被打倒。我不会让你在家人和爱人之间做两难的选择,我会让他们接纳我。”
他的承诺沉稳而简单,莫名叫她心安。
“所以,你别再皱着眉头了。”他笑着摩挲她拧起的眉心,“再皱,该变丑了。”
她腾地捂住额头,恼道:“你别看。”
他哈哈笑了起来,顺势啄了啄她捂住额头的手:“明日我与白弗利教授去一趟柏林,大约一周的行程,你要照顾好自己。”
她眨了眨眼:“下周?”如果她没记错,下周正好是当地的情人节。
他点头,肃然道:“我不在你身边,你别和乱七八糟的男人打交道,听明白了吗?”
顿了顿,他觉得不妥,又补充道:“不要和男生一起出去,同学也不行。”他的姑娘太抢手,他怕一个不留神没看住,被别人拐到窝里去了。
她忍俊不禁:“就算我和他们出去了,你也不知道。”
他皱眉:“其实我想和白弗利教授申请一下,看看这次公出能不能带家属……”
“不行!”她腾地脸红了。往年学院里也有带家属的先例,但那都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只订一间房。她若跟着他去了,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他挑了挑眉:“所以你挑吧,是跟我一同去柏林,还是乖乖待在家里?”
“我不去。”她梗着脖子,“我就待在公寓。”
“我不在,你会和旁的男生出门吗?”他伸臂将她堵在墙角。
“我偏就……唔……”她还来不及唱反调,冷不丁又被他堵住了唇。
他的吻技越发炉火纯青,撩人的手段亦越发高明。她抵挡不住,只觉得忿忿不平——他的这些技巧全是在她身上炼出来的,最终又用回了她身上。
“听话,还是再来一次?”他笑得不怀好意,单手托住她的腰,看她软倒在他怀里。
她抬眸瞪了他一眼:“你到了柏林,也不可以和漂亮的姑娘说话。”
他轻笑出声,满意地吻了吻她的眼睑:“放心,全天下的姑娘都没有我家的漂亮。”
“真的要去一周吗?”她有些不舍。
“想我呐?”他牵了牵嘴角。
“谁想你。”她轻哼。
“可我会想你啊。”他说。
她不说话,睫毛微颤。
“漫长的一周啊。”他忽然叹道,“不如在临行前把这一周的份额都提前预支了吧。”
“唔……”
院子里,简悄悄地趴在海棠树后,偷偷看着树荫掩映下深吻的年轻男女。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将两人相依的轮廓勾勒得温暖而缠绵。
一对璧人,真好。
简终于放下心来。她背靠西府海棠,双手合十,闭目垂头作了这个礼拜最后的祷告——
仁慈的主啊,愿你保佑谭和辜永远在一起,有情人长相厮守不分离。
***
韩擎养成了个莫名的习惯。每日都要去西郊的教堂附近晃悠一圈,且时不时去那间忏悔室转一转。可惜他再也没有碰到那个女孩。
又是个周末,他再度钻入了那个密闭的小房间,百无聊赖地靠着隔板把玩着古铜色的十字架。
啧。怎么这么久了,她还不来呢?看来她的信仰不够虔诚啊……
正腹诽间,突然隔板后头有了动静。他陡然一惊,连忙屏住呼吸,斜着眼往小窗口的缝隙向对面看去。
入目的正是那个姑娘带笑的眉眼。
唉,这次她不哭了呀,他揣着干净喷香的帕子干等好几天了。
姑娘对着小窗口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软软糯糯的嗓音仿佛一根羽毛,在韩擎的心脏上拂过来又拂过去。
这次她显然心情不错,似乎与情人的矛盾得了和解。但她又生了新的愁绪,她的爱人要去往柏林长达一周之久,偏巧那一周还是情人节。
韩擎登时来了兴致。走得好!是时候他韩三来撬墙脚了。
情人节是么?他最拿手了,到时候他悄悄去到她身边,给她一个充满浪漫的惊喜,保管让她忘了那个惹她流泪的负心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