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军帐中的烛火已经熄灭, 在庞大的军营中只有少数的营帐还亮着微弱的烛光。

夜晚的凉风吹着厚厚的门帘瞬间臌胀起来。外面还隐隐约约传来有士兵巡逻整齐划一的声音。

景熏的背靠在顾少白的胸膛,两人坐在账中临时搭建的木板床上。

顾少白的手臂环在景熏柔软的腰肢上,鼻息间吐出的热气喷射到景熏的后颈。

景熏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漆黑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光。

顾凉......就是东凉皇帝。如果说月华殿中那张带着凉字的信纸指的就是东凉皇的话, 那二哥口中所说的那个一直向月华殿塞信的人应该就是就是东凉人。

之前谢漪澜也同她说过, 文开大师知道楚元帝篡位的事情, 他将这件事告诉了谢漪澜的父亲, 而谢大人又将此事汇报给了东凉皇,如此一来这些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可是,景熏有些想不明白。如果那些信当真是东凉皇帝写的话, 他明明可以直接以此来威胁楚元帝,又何必费尽心思偷偷写给玉皇后?而且西楚皇宫戒备森严, 禁卫军层层把守, 东凉人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东西毫发无伤地送进月华殿的?

景熏辗转反侧, 在被子中翻腾了好一会儿。

突然,感觉放在自己腰身上的那条手臂骤然缩紧, 身后传来顾少白低低的声音:“怎么了?睡不着吗?”

景熏在他的怀中翻了一个身,自己面对面的躺在顾少白怀里。轻轻地用脑袋蹭了蹭他微热的胸膛,吸了吸鼻子道:“没有,现在就睡了。”

顾少白闭上眼,又将怀中的姑娘搂得更紧了一些。

景熏的周身此时都沉浸在这人身上满满的玉兰花香中, 那颗不安的心仿佛得到了安抚, 眼皮一点点沉重, 脑子也愈发的混乱, 最终进入了梦乡。

*

月上梢头, 残光落叶。东凉皇宫,朝心殿的龙椅在暗黄色的烛火中若隐若现。往日里让人不敢直视的沉金色在此刻看上去竟萧索不堪。

偌大的宫殿内只有一只烛火在稀疏的凉风中跳动着火苗。龙椅凹下去的黑暗处, 一只黑金锦缎的华丽金丝鞋暴露在暗淡的烛光下。

顾凉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整张脸完完全全被隐藏了去,沉浸在无尽的黑暗中,看不出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参见父皇。”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微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愈来愈近。

“滚。”龙椅上的人终于发出声音,沙哑而又带着不可令人忽视的威严。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的狮王,即便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刻依然不会放下属于权威者的尊严。

“呵。”顾天御低低地笑出声。“父皇您怎么了?我是您最疼爱的嫡长子啊。”

顾凉动了动嘴唇:“朕,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顾天御勾唇:“父皇,再怎么说我们也是血脉相连,您坐在这位置上已经这么多年了,儿臣实在担心您的身体。不如您就把玉玺交给儿臣吧,这样还可以做一个闲散的太上皇。”

顾凉:“你这个逆子........你想都不要想!”

顾天御依旧笑着,只是在那笑意的背后却越发阴冷。

“父皇该不会还等着三弟来救你吧。”

东凉帝心思一动,没有说话。

顾天御垂眸把玩着手上的玉镯道:“三弟他那么敬爱自己的母妃,父皇,您说如果他知道了当年羽贵妃并不是真的自愿入佛寺为宫祈福,而是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的含恨出家,他还会来救你吗?”

顾凉放在龙椅上的手骤然收紧。

朝心殿内唯一的烛火已经燃尽,此时大殿上半分光亮都没有,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三王妃是西楚的长公主,是玉皇后唯一的女儿。顾少白念着她这么多年,据我所知,五年来他可是一直暗中调查关于玉皇后当年事情,猜猜看,他会不会查到自己亲爱的父皇头上呢?”

五年?顾凉缓缓抬头,两人在黑暗中看着对方的眼睛,“什么意思?”

“以他的头脑恐怕早就想到会有今天,可他还是心甘情愿地去了边疆。”

只听顾天御接着说:“如果他知道自己最温柔善良的母妃一直都是别的女人的替身,那我亲爱的三弟又会如何?”

“闭嘴。”黑暗中,顾凉沙哑的声音有些颤抖。

“怎么?父皇又想起伤心事了?”顾天御的声音就这样不大不小的在空旷的宫殿中回响。

“这后宫中每一位女人,她们的脸上都多多少少的有相似之处。如果把她们的五官都撕下来拼接在一起,应该会像极了那个人吧。”顾天御用平日里温润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每一个字都直戳顾凉的心窝。

“朕叫你闭嘴!”顾凉忽的从龙椅上冲下来,凌厉的掌风直逼顾天御的脖颈。

顾天御躲都没躲,任由自己的命脉被东凉帝把持。

“咳......我今日若是死在了这朝心殿,二弟明天一大早就会让人占领整个皇宫。父皇......咳,您三思啊。”

东凉帝眼眶猩红,手背上青筋凸起。顾天御涨红了脸冰冷地对他笑。

“碰!”最终,东凉帝还是将顾天御狠狠的甩在了大理石的青砖上。

顾天御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水蓝色的华服,沙哑着声音说:“忘了告诉您了,关于羽贵妃的那些事,三弟在两年前就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了。而且您可别忘了,他的王妃可是西楚长公主。当年玉皇后是怎么死的,想必她也一定不会不在意。”

还没等顾凉有所反应,顾天御就先一步跨出了朝心殿的大门,即刻消失在了夜色中。

顾凉狠狠地握紧拳头,含恨的眸子深处却是空旷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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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景熏就迷迷糊糊地被外面的声音吵醒。因为他们住的是军营中用粗布搭建的帐篷,所以没有任何的隔音效果,外面的声音都会听得清清楚楚。

天才蒙蒙亮,嘈杂的声音就没有一点阻拦地传到了军帐中。

顾少白皱着眉用被子盖住景熏的耳朵,低声道:“你再睡会儿,我出去看看。”说完拿起床边的衣服就往外走。

“我劝你们还是快将那个女人交出来,否则别怪老夫掀了你这校场!”外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对着五皇子吹胡子瞪眼。

“刘大人,咱们先坐下来好好说,万一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呢。”

“误会什么?她是西楚的公主,如今太子公然谋反也就算了,她竟然还连着别国的人合起伙来逼宫!怪不得福泽王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动作,定是被那西楚的妖精迷惑了心神!”

“刘大人。”这时,顾少白从后面慢慢走过来,道:“刘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接与本王说。”

那刘大人一看见顾少白便稍稍收敛了情绪,冷哼一声就往主屋走。

进到五皇子的军帐后,将士兵们都遣退了,顾少白这才慢悠悠地道:“刘大人这么远来到此地是有什么要事吗?”

刘大人乃东凉正一品太师,为人刚正不阿,是朝堂上的三朝元老。平日里就连东凉皇帝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也难怪顾子逸招架不住。

刘大人的手板住身前简陋的木桌,道:“前些日子收到密保,在远城发现太子的人和西楚大皇子有勾结。老夫不敢擅自怀疑,便亲自去查了一下。没想到的是,西楚的士兵都已经入驻东凉的国界了!”

“王爷,现如今陛下受奸人所制,东凉正临大难,你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顾少白抿唇:“大人想让本王如何做?”

刘大人拱手道:“请王爷勿要心慈手软,姑息来自西楚的奸细。”

顾少白没有表明态度,只是淡淡地开口:“刘大人的意思是本王身边藏了奸细?”

刘大人:“老夫不敢。只是福泽王妃乃西楚嫡长公主,此刻留在王爷身边属实不妥。”

顾少白没有说话。

此时刘大人看了看他的脸色觉得多说无益,便起身道:“还望王爷深思。”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刘大人一脚刚踏出军帐就看到景熏正站在门外。

当下脸色阴沉,冷冷道:“没想到西楚公主还有听墙角的习惯,当真是让老夫佩服!”

还没等景熏说话,顾少白就从里面走出来站在景熏的身边说:“刘大人多虑了,本王相信自己的王妃。眼下发生的事情她毫不知情。”

刘大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景熏怒道:“果真是红颜祸水!当年你娘就是你这般狐媚的作态!害的多少人忘国忘本!”

景熏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话语中仿佛夹杂着隐隐的碎冰:“你说什么?”

刘大人听到这话后,似乎想起了以前的那些事情,不由得更加愤怒的说道:“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你和你娘一样,天生便水性杨花妖媚惑主,迷惑了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当年就连皇上都差点........”

顾少白突然将景熏挡在自己的身后,冰冷的眸子应向刘大人的目光。

顾少白比他不止高了一个身头,此时瞳孔朝下没有任何感情地注视他,刘大人片刻间额头上就出现了冷汗。

“刘大人的话有些多了吧。”

老人被顾少白的眸光注视着有些心虚,连忙止住了嘴边马上要吐出口的话。又随意客套的行了一个礼,动身走出了军营。

顾少白回头,看见景熏脸色苍白的样子,心下恼怒。握着她袖口下微微发凉的手指说道:“回去再说。”

顾少白领着她回到了他们的帐中。景熏刚一坐下就抬起头望着顾少白,语气十分坚定:“我要回西楚。”

顾少白一顿:“你刚刚都听到了?”

景熏咬着唇点头:“我不相信大哥会这么做。”

顾少白只是思考了一秒钟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好,我随你一起去。”

景熏有些意外:“东凉这边不是还有要紧的事需要你吗?”

顾少白在她身边坐下,平静地说:“再重要的事都没有本王的王妃重要。”

景熏一愣,忽然笑了,将自己的手牢牢地握紧了顾少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