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凉三十五年, 天/朝祸患,襄平城被全面封死。半月之内,玉城周边尽数瓦解, 万千百姓流离失所。
顾少白洋洋洒洒写了一封遣将书送往五皇子的大营。
顾子逸的母亲是宫中的一位贵人, 位分低不受皇帝重视。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 结果生产的时候大出血, 太医院费了好大力气才堪堪把小皇子留住, 可那贵人的身子却受不住了,五皇子刚生下来的三天便散手人寰。
皇帝对这位贵人本就没有多大的情谊,她死后也只是追封了一个嫔位便不了了之了。
故而五皇子便自幼不受东凉帝的重视。羽贵妃见着这小皇子刚出生便没了娘心下生出怜悯, 就把他带在自己身边供养了。
顾子逸与顾少白只差了两岁,从小又在一处长大, 五皇子不是没心没肺的人, 他一直记着羽贵妃的养育大恩。后来又因为在羽贵妃出家后, 言语上冲撞了皇后,就被寻了借口贬去边疆行军。
宫中向来不缺少皇子, 没过多久顾子逸就被东凉帝遗忘了,这一下子就过去了八年。
顾子逸一直在边疆替顾少白打探消息,原本私下里养了一群精干的士兵,本来是为了顾少白有朝一日一举夺魁而备下的,却不曾想这机会却让给了太子。
顾子逸收到信后心下也没多做犹豫, 他本就是这些年一直与顾少白里应外合, 他吩咐什么, 他照办便是。
当下就指了五千士兵秘密渡去襄平。
太子的人一早得了命令在城外一处隐蔽的档口接应。不过再怎么说也是浩浩汤汤五千战士, 城中是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的。
顾文颉立在自己殿中的一处木雕花窗前, 望着这尚还安静的三宫六院,心中冷笑:不出十日, 这里就怕是要改朝换代了。
身后有脚步声慢慢接近,顾文颉没有回头,嘴边的话却一字不漏的传到了后面的人耳中:“真是难为皇兄了,都了此时还往臣弟这里跑。”
太子听了后轻笑了一声:“不瞒二弟,为兄这几日可是清闲的紧。”
顾文颉回过头道:“真没想到顾少白居然会站在你的这边。”
顾天御勾唇:“三弟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知,他想从我这里讨的好处也不会少。谈不上是哪路的人,他向来都只为自己的利益。”
顾文颉不语。
顾天御走上前笑着对二皇子道:“在这里闷了好几天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顾文颉不动声色地朝后边退了一步:“太子殿下的心意臣弟心领了。”
顾天御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你可是还想着那楚晓月?”
顾文颉抿唇不语。
顾天御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回,颜色蓦地阴沉起来。若是旁人看见此时他的脸色定是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位是往日里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
“你也看到了,楚晓月已经嫁人了,你们是永远都不可能的。”
顾文颉听闻阴冷地扫向顾天御:“若不是你从中作梗,她会嫁给齐子衫吗?”
太子好似已经忍了多年,现下终于是忍不住了,猛地抓住顾文颉的衣领怒道:“她喜欢齐子衫那么多年,就算那日我没有拖住你,她还是会想方设法的嫁给他的。你去干什么?是抢婚还是杀人?”
顾文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没有还手,可是露在袖子外的拳头却握得紧紧的。
“呵......她为什么会喜欢齐子衫,太子殿下您不知道吗?”
顾天御一怔,平日里面对皇帝身边阴狠权谋的朝臣都没有一丝胆怯的太子有些慌了神。慌慌张张地送开了手说:“不是,你听我说......”一下子漏了陷。
“说什么?”顾文颉冷笑。
楚晓月是因为受了伤后被齐子衫医治而对他一见钟情,可是为什么当时医馆里那么多人偏偏就指派去了齐府的大公子。
顾文颉十岁时第一次在宫中见到楚晓月就对她念念不忘。起初他年纪尚小不懂事,后来等母妃笑着与他说了结亲的事后,他的脑子里就全然只有那个笑的活泼伶俐的姑娘了。
自那以后,顾文颉便对楚晓月存了心思。经常偷偷地跟在那姑娘身后,时不时的红着脸送她一束野花。
在外人面前不善言语的他却将自己全部的热情都给了楚晓月。而楚晓月也是个心大的人,愣是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只是也笑吟吟地随他一起玩闹。
年幼的二皇子本以为将自己的心思藏的好好的,可殊不知这每一天都被顾天御看得真真切切。
楚晓月从树上跌落的那天,顾文颉正在书房和太子一起练字。小顺子过来向顾天御汇报后,顾天御大手一挥就不动声色的把齐家的大公子派了过去。而这一切顾文颉全然不知。
自此以后顾文颉便每日看着楚晓月跟在齐子衫的身后笑的开怀,心如刀割。
可是在他母妃为他选聘的时候他还是紧张的说出了楚国公府,明知道以楚晓月的性格是万万不会答应他的,可他还是报了一丝侥幸的希望。
果然,宣圣旨的第二天,楚晓月就在朝堂上狠狠地将他的心踩在了脚下。
当晚他独自走在凉池边,感觉好像失去了所有。在身体被冰冷的池水淹没的那一刻,自己的胳膊被人猛地拉上了岸。顾天御救了他。
劈头盖脸地训了他一顿,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罩在了他的脑袋上。
顾文颉摸着还散发着温热的衣服,好半天才缓过神。
又抬头看到自家大哥冰冷的脸色当时就不出声了。
从此,顾文颉的心也开始冷硬起来。太子在暗中出谋划策,二皇子在外面冷血的执行。不出两年,大半个朝廷都被顾天御掌握。
东凉人人都知道太子温和如玉,待人谦逊有礼。可只有他知道,顾天御私下里生气时是何等的可怕。
本以为他的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助大哥登上皇位,自己被封个不大不小的王爷,在按部就班的娶妻生子,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可当那日顾天御迷迷糊糊的带着满身酒气堵住他的唇的时候,顾文颉蒙了。
待太子一朝酒醒,看见自己身边躺着的衣衫褴褛的顾文颉拿着佩剑抵住他的脖子的时候,用一张来自地牢深处的密信彻底颠覆了顾文颉的后半生。
自己叫了这么多年的父皇竟然是他的杀父仇人。他是舒贵人和宫里侍卫的孩子,东凉帝为了掩盖这件事直接将那侍卫杖毙,从此便再不宠幸舒贵人。
顾天御从背后抱住他,发誓会替他报仇,会许他一世安稳。
当时的二皇子是愤怒的,可顾天御冷着脸把舒贵人的贴身丫鬟绑了扔在他面前,顾文颉只能咬着牙认命了。
但自那之后顾天御就没再对他做越矩之事,只是偶尔会深夜里出现在他的床榻上,但也只是搂着他睡觉罢了,一晃多年过去了,自己也就慢慢适应下来。
此时,顾天御被提起了往事心中有些难堪,可又不想这么多年的努力败在这一件小事上,伸手拉住顾文颉的手道:“还有三日,这整个天下都是你我的了。”
顾文颉甩开他的手,神情嫌恶的道:“殿下说笑了,这天下是大哥的,与臣弟无关。”
“顾文颉!”顾天御低低地吼道:“不要再叫我大哥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弟弟!”
顾文颉冷冷道:“你我都姓顾,这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况且皇兄总是劝我,命里没有不要强求,怎么到了皇兄自己那里就这般看不明白了?”
太子的脸色铁青,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
不甘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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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顾天御有些失魂落魄的背影,顾文颉在原地呆怔了片刻。
墨阁。
顾少白将太子写下的长信交给景熏。
上面明明白白地写了东凉皇帝与楚元帝还有玉皇后三人的恩怨旧事。
景熏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明白信纸上的内容。
当年东凉皇亲眼看见玉挽心陪着楚元帝在校场上赛马,“骏马骄行踏落花,垂鞭直拂五云车。”“有个盈盈骑马过,薄妆浅黛亦风流。”那番青丝万里的美景深深的刻在了东凉帝的心底。
后来选进东凉后宫中的女人无一例外都是眉眼间与玉皇后相似之人。顾少白的母妃在顾凉的睡梦中得知了这件事,没有一个女人能忍受得了自己是别人的替身,当下就有些崩溃。
后来直到顾少白长大了便万分都不留恋地迁去了佛寺。
文开大师夜里为楚元帝送画,在墙上自己的那幅鸿雁扶桑图的背后摸到了一卷明黄的圣旨。
那是先帝册封太子为皇帝的遗诏,文开当时吓得冷汗淋淋,回了家中便一直放不下这件事。
直到有一天,他与连吉醉酒,一个不小心就把这事儿说出了口。连吉便告诉了谢大人,谢大人左思右想还是将此事透露给了顾凉。
于是顾凉便起了心思,以此做要挟,逼迫玉挽心跟从自己。可谁曾想,玉皇后就算死都不肯就范。当玉皇后宫中自焚的消息传来时,顾凉险些捏碎了茶碗。
景熏呆呆地看着信纸,双手不住地颤抖。顾少白叹了口气将人搂进怀里,轻轻的顺着她的后背,有泪花从景熏的眼尾滚落。
顾少白心疼的一下一下地吻着景熏的唇,把她手里的信纸扔到一I边,温柔地安慰着:“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景熏含着泪望着顾少白:“他喜欢母后?他知不知道那一封封送去月华殿的信直接要了母后的命!”
顾少白拥着她,低声说:“等太子攻进朝心殿的时候你便可以亲口向他要个交代。”
景熏闭上了眼睛,无力地靠在顾少白的怀里,半响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