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风竹,你有何见地。”洛韶容揉着额角,她来京城,使出来示人的武功只是寻常剑法,知晓她真实身份的,也只有褚绯玉、褚绯颜和莫微他们。
两个王爷的底细她有所了解,皆是母妃失宠,年幼时封了个王爷的头衔被遣出宫外,只要他们安分守己的终其一生,也不会有人去招惹他们。
风竹当真点点头,道:“有件事,属下一直觉得奇怪,就是静宁公主。她那个侍女,应是沾染了西院紫竹上的毒粉才会病倒。但我知道,小姐在院舍周围布置陷阱,从来不会用致人死亡的毒。所以——”
洛韶容点点头,听她继续说道:“若说侍女的死是个巧合,静宁公主也像是中了毒,可属下听说,漠北人,擅医毒。”
“这不是最棘手的。”洛韶容看着她,道:“你觉得,莫微如何?”
风竹跪下,嗫嚅两声不敢看她。洛韶容托着她的手让她起来,“我信得过的,只有你和青尘,如实说,我不会怪你。”
“嗯嗯!”风竹红了眼角,“初见姑爷,是他们攻寨那日。当时,属下心里便只有一个想法——谪仙人,应是如此了。后来,小姐说心悦于他,又听小姐说了些往事……属下很费解,小姐既然冒死对他下手,又为何要放过他。”
洛韶容心里一荡,她不是放过莫微,是想放过自己。
十七岁,寻常人家的女儿必定张罗着婚姻大事。她也憧憬过,未来的夫君,是像大师兄那样,强大冷酷,二师兄那样,从一而终,三师兄那样,细致入微,四师兄那样,温柔体贴。
在她的心里,是偏向三师兄多一点吧。虽然师兄们各有各的好,遇到危险,一定是大师兄首当其冲,有他在,做什么事都没有后顾之忧。二师兄爱酒如痴,几年如一日,收集晨露酿酒,有了他,暮云寨四季花如海,他说,酒与剑,是他这辈子都不能放下的东西。
四师兄个子不高,清清瘦瘦的样子似乎风一吹就倒,却比寨中任何一个人温柔。洛韶容淘气,身上总带着伤。每次,四师兄就提着他的小药箱,不厌其烦为洛韶容擦药包扎。
三师兄与他们都不同,喜欢闹,喜欢笑,无论何时,都是一袭松松垮垮的白衣,眉宇间尽是少年意气,风流不羁的笑容暖过三月春风。洛韶容喜欢与他在一起,春赏百花冬观雪,仲夏寻梅煮酒,暮秋赌书泼茶。
从前,她的愿望很简单,一生留在暮云寨,只想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直到永远。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各自有命,情深缘浅。白衍之还有个兄长,与他有七八分相似。白大公子天生反骨,对经商一窍不通。在旁的孩子还在玩泥巴时,白大公子已经举着一把小巧的木剑“为民除害”。这一除,便是一生。他拜入明月楼,行侠仗义,不求大富大贵,只求问心无愧。
受白大公子的影响,白衍之心里也有了个小小的英雄梦。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他拜了一人为师,那人正是女扮男装的三清。
彼时,白衍之并不知道暮云寨多数前辈是疏影阁弟子。他一来,便听师父说了寨中规矩,第一次听说了洛韶容的名字。
“韶容?真是个好名字呢。”白衍之眸如点漆,梨涡若隐若现。
三清笑道:“她小你两岁,是你小五师姨的掌中宝,你只记着,莫招惹她便是。”
师父说的话,白衍之牢记在心。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聒噪的蝉鸣扰乱了少年的心,白衍之躺在练武场旁的小阁楼里纳凉,实在是被吵的烦躁,起身往外看去,蓊郁的梅子树叶下,拇指大的蝉一刻不停的颤动,发出这恼人的噪声。
他顶着烈阳走到梅子树底下,往上一瞧,并不算高,他拢起衣摆,爬上了树,估摸好距离准备出击时,“咻”的一声,不知何处飞来个东西打在他的手背上,害他险些掉下树。
手背瞬间红了一块,抬头见蝉已经没了影,他闷闷的下了树,像个受气包,捡起树底下的青梅,往衣袖上擦了擦,咬了一口。
冷不丁头顶上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甜吗?”
白衍之一噎,梅子卡在喉间,憋的满脸通红,他用力拍了怕胸脯,头顶上又传来一阵笑声。
他循声看去,一双嫩藕般的小脚忽然垂了下来,而后,一个清瘦灵动的少女赤着足灵巧的爬下来,倚在树上打量他。少年比她高出些许,墨发束起,肤白若玉,唇角微微上扬,不笑亦像笑,白衣上沾了些灰,手里还攥着个咬了一口的青梅。她笑意盈了满眼,脱口而出:“你真好看!”
才缓过神的白衍之听到这,脸上微微发烫,才细瞧了几眼。少女的眼睛清澈有神,一袭青衣,及腰的发梳成两条辫子搭在身前,一派纯真无邪。
“你……你是谁?”白衍之也不知为何,心里像是有小鹿乱撞。
“唔——”少女食指点唇,笑道:“师兄,幸会!我是洛韶容。”
“洛韶容?!”白衍之一愣,想起师父的告诫,拔腿就跑。洛韶容气呼呼的追上去,拦在他身前,气喘吁吁道:“我又不吃人,师兄为何要跑?”
白衍之也气喘吁吁,“师父警示我,尤其要小心你。”
“哼!才不是那样呢!”洛韶容似乎明白了为何师兄们对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原来是师父。她没好气道:“师兄为何要抓蝉。”
原来是因为这个,白衍之高悬的心终于放下,道:“还不是因为它们吵。”
“……”洛韶容嘴角一抽,她也曾做过这事,觉得蝉过于聒噪,响一整夏,便去抓蝉。师父却语重心长的说,“蝉在泥里埋了十七年,有朝一日,忍受够了孤独和黑暗,终于破土而出。攀上高枝,远离凡尘,以树汁露水为食,却只能活一夏。秋风一吹,就是在宣告死亡。容儿,你说,它们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