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啪!

“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在我面前逞主子。”

啪!

“掌掴一百,好大的威风啊。这将军府里的丫头岂是你想打就能打的……”

啪!……

青尘只扇了十巴掌洛韶容就喊了停,程子瑜口吐血沫,双颊又红又肿。洛韶容缓步踱到她身前,俯视着她,像是在看一只蝼蚁。她伸手,青尘便将面具递给她。

“看来,这面具,你得多戴些时日了。”说着,将面具盖到她脸上,阴洞洞的眼眶下,程子瑜闭着的眼忽然睁开,眼里布满血丝,竟也有一丝瘆人。她含糊不清道:“我、若出了事,表、表哥不会放过你。”

“呵,是吗?”洛韶容手腕一翻,一把匕首停在她眼前,冷冽的寒光下,她终于有了惧意。这女人,就是个疯子……

洛韶容忽然凑近她,在她耳边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斩草除根。嗯——五个人而已,在我眼里不算什么……”

“啊!”程子瑜满脸血渍,突然大喊大叫,连青尘都心里一跳。

程子瑜确实安分了些,好几天都没出现在南院。府里人说,程子瑜滑了一跤,摔得鼻青脸肿,尚在休养。大家也都乐得自在。

晓风买了花灯回来了,莫微比对过后并没发现什么异样,便又问起万俟笙。

晓风道:“少卿一行人在梅岭镇一处酒楼停留三天,昨儿又上了官道,往西走了。”

“拿地图来。”

梅岭镇一边临着密林高山,地势险阻,另一边邻水,其间的两条官道一条往南,一条往西。往南便是深受乐道的梦尘水乡,往西却是……莫微喃喃道:“这三条岔路,分别是去往霖州、桐阳、吴洛山的,你们说,万俟笙会走哪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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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看了一阵,道:“霖州地广人稀,沿山一带产铜矿。桐阳乃花果之乡。至于吴洛山,只是座荒山罢了。”

“他们落脚的是哪家酒楼。”

晓风才反应过来是在问他,“千珍楼,因为建在镇里最繁华的千珍街,才得此名。”

——

天微亮,府里已经忙开了,洛韶容方起身,便有几个丫鬟满脸笑意的来了,她们只在屋外与岁暮南山说了几句便走。

未几,风竹进了里间,笑道:“方才,大小姐打发人送新装来了,小姐可要试试?”

洛韶容一瞧,风竹发间戴着两朵朱红绢花,脸上也施了胭脂,笑道:“既然上了妆,怎的没换新装?”

“青尘正换着呢,她换好了我再去。”风竹贼兮兮的笑。

待洛韶容见到青尘时,她便明白风竹为何发笑。青尘穿着玫红小衫,蹬着桃花绣面翘头履,发式妆面与风竹一模一样。见惯了青尘素衣打扮,她今日这副模样,像极了女扮男装。再加上青尘也不习惯这裙服,束手束脚的,走几步路可谓是如履薄冰。只从侧屋走到洛韶容这儿,就不知踩了多少次裙摆,若不是云画暮雪眼疾手快的扶着她,或许已经摔断了腿。

“青……青尘,你还好吗?”风竹快憋出内伤,她看看青尘,又看看小姐。

洛韶容也憋的难受,一直盯着鞋尖,“你今儿……走路慢着些。”

“是。”青尘冷冷回答。

这边用完早膳,风竹陪着洛韶容去了西院,晓风见状便与莫微说了。

“她去西院作甚?”

晓风道:“属下见风竹端着个盒子,像是姑娘家装胭脂膏子的。”他又补了句:“属下可不知道什么胭脂水粉,是残月昨儿鬼鬼祟祟给我瞧两个盒子,问我哪盒胭脂适合送姑娘。”

“这么说,残月昨儿一整日不见人影,是去买胭脂膏子了?”莫微眼角一跳,这小子怎的像个痴汉似的。

说痴汉,痴汉到。残月像是被人欺辱了一般,也未佩剑,羞涩得像个小娘子,一张脸红到脖子根,面上还有些无意蹭上去的胭脂和……一道巴掌印。

晓风心里直呼辣眼睛,这还是他认识的冷面残月吗?莫微恨不得自戳双眼,他看向别处,“你这是……”

残月吞吞吐吐道:“属下方才去了妓馆……”怕他们误会,又道:“是和青尘一同去的。”

一个男子,带一个女子,去了妓馆!晓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脑海里只想到一个形容词:“禽兽不如!”

“咳!慎言!”莫微冷冷提醒,晓风抓耳挠腮,一双眼睛瞟了一眼残月,激奋道:“少爷,怎么说,他也在寺院修行了三年,怎么能去妓馆呢?”

残月觉得晓风是越描越黑,解释道:“少爷,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青尘想去……属下不放心她,才……”

“……”好吧,看来是残月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晓风同情的道:“你的脸,是青尘打的?”

残月点点头。

晓风:“为何打你?”

残月愣了愣,道:“有男子对她动手动脚,出言不逊,我便扇了那男子一巴掌。”

晓风没眼看他,这好端端的,残月去坏人家姑娘的好事,依他所见,一巴掌未免也太轻了。

莫微却想不通,洛韶容绝不会纵容手下人去那种地方,只怕是另有所图。“残月,从你今天遇到青尘开始,说了什么话,做了些什么事,说清楚。”

每日卯时至辰时,残月都要在训练场练功。拔出剑时,只听夫人那边的门开了,他下意识瞧了一眼,原来是夫人和风竹,她们走后不久,只见青尘举止诡异的往侧屋走。

残月见了直想笑,快步走过去,看清青尘今日装扮不似从前,他竟有几分羞赧,青尘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她仍旧保持着提裙摆的动作,冷冷道:“作甚?”

“没,你这是……”残月不好意思的问道:“送你的胭脂,可喜欢?”闻言,青尘绕过他想进屋,淡淡说了句:“不喜。”

“那……”残月不依不饶,脑子一热,伸手拉住青尘的手臂,当然,他有分寸,只是拉着一点衣袖。

大概是青尘防备心过重,有人伸手朝她袭来时,下意识就要避开。就这么往后一退,只觉腰上一紧。青尘一只脚踩到裙摆,另一只脚踩空,以她的武功,趁势下腰双手撑地,一个后翻便能稳住脚。

可……残月怕她摔着,慌乱之中扯住了她的袖摆,往回一捞。

青尘也不知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扫把星横插一脚,扑倒残月的那一瞬,似乎格外漫长。青尘几乎是恼羞成怒,破罐子破摔,揪着残月的领口,手已经扬了起来。

看着这一幕的岁暮南山连忙过来扶起青尘,劝慰道:“青尘姐姐莫气,你不是想去换身衣裳嘛,趁夫人还未回来,赶紧去。”

一想到正事,青尘冷哼一声,便又提着裙摆飞似的钻进侧屋。云画暮雪见她脸上红扑扑的,有几分……可爱。

青尘倚在门上缓了缓,道:“我换身衣裳。”

云画一听,禁不住笑,“风竹可嘱咐我们了,青尘姐姐这身衣裳,必须要穿一天。”

“我出府办事去,这身衣裳不方便。”

“这……”云画想起她行走困难,也不能耽误她做正事,便不再阻拦。

换回原来的装束,青尘只觉得如获新生,她大步流星出门,见残月鬼鬼祟祟还站在门前,心里没由来一阵火气,她当做没看见他,越过他走。

残月亦步亦趋,远远跟在她身后。青尘一回头,残月就躲躲藏藏,等青尘往前走一段路,残月又跟上。

就这么一前一后,直到青尘要迈进妓馆的门槛时,残月上前止住她,眼里满是不敢相信:“青尘,你为何要来这里?”

“我的事,你少管。”青尘拍开他的手,任由两个迎客的姑娘搂着她进去。

残月咬咬牙,跟在她身后,这时,有两个姑娘贴上来,她们各有各的风情,残月毫不留情推开她们,再一抬眼,青尘已坐在红檀雕花椅上,几个姑娘在她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青尘半搂她们的香肩笑了起来。

这样的青尘,是他第一次见。不,他认识的青尘,可是高岭之花,冰清玉洁,怎么可能会……

接下来的一幕,让残月直接气血翻涌。

只见老鸨堆着笑来到青尘身前,笑道:“姑娘可有些日子没来了,梨官儿可是每日盼着姑娘呢!”

青尘笑道:“那就让他来吧。”

“好嘞!”老鸨甩着纱绢,上了二楼。

“青尘!”残月紧握着拳头,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青尘叹口气,“你们退下吧。”姑娘们幽幽的看向残月,气闷的甩着帕子走了。

这一处是个隔间,两边都有屏风挡着,兽毛地毯上摆着几张小桌,银盏上盛着茶果糕点。青尘朝他抬抬下巴,“既然来了,过来坐吧。”

残月依言坐下,略一斟酌,还是问了出来:“听她们语气,你是这里的常客?”

“嗯。”

话音刚落,老鸨便带着一个带面纱的小倌来了,“去,好生伺候姑娘。”

这便是妓馆的头牌,姿色自是不俗,一身碧青长衫,发间簪花。他走近一瞧,直接无视了残月,跪坐到青尘身边。

“梨官儿瘦了。”青尘解下腰间玉佩给他,指尖一勾,面纱徐徐落下,好一张眉目清秀的脸,连残月见了都忍不住呼吸一滞。

梨官儿垂眸浅笑,恰似千树万树梨花开放,“我以为,你去了将军府,就忘了我呢。”

“我这不是来了么,我既然答应为你赎身,又怎会忘了你。”

她还想说些什么,可那道幽怨的目光过于热烈。在梨官儿剥一瓣橘子送到青尘嘴边时,他只感觉到耳畔一缕强劲的风,霎时间,连人带橘子,被打翻在地。

妓馆本就嘈杂,这边的动静完全被掩盖过去。残月也不知为何,见到有人对青尘动手动脚,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他的手有些发抖,见青尘怒目而视,他感觉到莫大的心酸。

地上的人伸出玉白的手半掩着脸,低眉顺眼道:“……既然这位公子眼里容不得我,我便走了。”

青尘看着梨官儿落寞的背影,心中郁结,“啪——”。

残月脸往旁边一侧,他闷哼一声,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是来监视我的。”

“不是!”残月急着解释,他不善言辞,送她一盒胭脂已是鼓起莫大勇气,“青尘,我……”想起已被拒绝过许多次,残月也摸不准了。

初次相遇的时候,他从未想过,这个冷若冰霜的女子,会成为他心头的牵挂。在青尘看不到的地方,残月偷偷看了她很多次。他发现,只有在与夫人和风竹她们在一起时,青尘才有血有肉,才像个有七情六欲的人。

尽管青尘从未对他有过好脸色,但只要青尘一笑,他心里的阴翳便会通通消散。与青尘并肩赏月那夜,青尘没看他,他没看月亮。

“可会饮酒?”

残月摇摇头,饮酒者不可做近侍。

青尘俯身提着酒壶,淡淡道:“若是我让你喝呢?”

残月懊恼不已,亏得他用内力逼出了些酒气,不然可没脸见人了。

他一说完,气氛有几分沉默,实在是让两人不知对他说些什么。

莫微知道这件事靠残月怕是靠不住,只得吩咐他去歇息。

“晓风,万俟笙他们往吴洛山去了,你明早动身,务必在他们赶到之前到达。”

“……啊?”晓风愁眉苦脸,“他们前日就已动身,按他们的脚程,最快后日便可到达,属下就是飞,也不可能一日之内赶超他们!”

莫微轻笑,一脸算计,“那现在就去。”

晓风感觉自己又被坑了,同为近侍,为何残月就能每日在府里悠闲自在,他就得受寒受冻。抱怨归抱怨,晓风不敢耽误,连忙去马厩挑了匹马,一骑绝尘。

吴洛山早年间也是一处风水宝地,气候宜人,适种五谷。后来的几年,百姓无休止的开垦荒地,挖山造田,也有几年好收成。

可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吴洛山里山洪暴发,植被稀疏,地势低洼处成了一片泥沼,连山脚的山神庙也被冲的片瓦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