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摔傻了。
修离顿了顿:“我去寻舅母。”
老夫人叫来风竹一道用饭,想从这丫头嘴里套话。风竹桩桩件件说得毫无破绽,老夫人想知道的那是一点没套出来。
“这一眨眼啊,你们都大了。”老夫人无奈夹菜。
风竹满口饭菜,点点头。
用罢饭,风竹替老夫人铺床,老夫人听一个丫头低声说了几句,兜着披风就走了。
想是有什么急事,风竹紧跟着下楼去,问立在门口的丫头:“出什么事了?”
丫头见老夫人走远,才道:“方才公子来说,姑爷摔坏了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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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这事。”风竹一脸稚气,转眼见结了冰的练武场,也就明白了,“老夫人屋里燃着炭,你瞧着去。”
“是。”
莫微抱着残月的手臂,要糖吃。残月经不住他软磨硬泡,拿出几颗糖,道:“只有这些了。”
“多谢!”莫微眼底生光,接来一个剥开就含进嘴里,清甜在舌尖化开,他笑着还要。
残月笑道:“糖吃多了对牙不好,留些明天吃吧。”
“不,我要!”莫微小性子上来,残月也管不住他,只得让步:“最后一颗。”递了一颗给他。
修离领着老夫人进屋,莫微愣了愣,攥紧糖藏到身后,乖乖巧巧的喊:“阿娘。”
“老夫人!”残月像是看见了救世主,与修离出门去,却见风竹蹲在转角处窗根下偷听,还一边竖起食指贴在唇上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莫微,伸出手来。”
莫微像个挨训的孩子,微垂着头,将糖放在桌上,伸出双手摊开掌心。
老夫人瞧着他的动作,禁不住一笑,道:“坐下。”
“是。”不用挨戒尺,莫微自在许多,依言坐下,端正坐姿等着说教。
“别怕,来,伸手过来,我替你把脉。”
“阿娘,小微没病,为何要把脉。”话虽这么说,莫微还是将衣袖挽起,露出手腕。
风竹在外听了许久,朦朦胧胧听不真切,残月小声问她:“何不上屋顶去,这儿蹲着多累。”他手长腿长,这么蹲着相当憋屈。
“如果不想被老夫人打死,你就小点声。”他皮糙肉厚不怕打,风竹可怕着呢。
修离站在一边,淡淡道:“如此做派非君子所为。”
风竹残月心里一跳,缓缓直起身,皮笑肉不笑。木门被人打开,一片蜜色衣角飘出,只听见老夫人不温不怒的声音:“一个时辰。”
“是!”风竹欲哭无泪,扑通一声跪下,举剑过头顶。
她心里本来有气,可又听见身旁细微的声响,残月学着她的样子跪下。风竹瞥他一眼,道:“老夫人罚我,你凑什么热闹。”
“有难同当。”残月说完,修离也跪下,“……我不该出声,连累你们。”这三人结拜似的跪在屋外。
——
书房里堆了许多卷宗,这些都是妩柔送来的,傅卿一刻未停,将有关邓氏灭门案的尽数抄录下来。风青伤势未愈,只能与妩柔在一旁将卷宗分门别类整理好。
妩柔笑道:“难为你们不眠不休在这儿查案,眼下疏影阁有难,你们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你以为,疏影阁能被灭一次,还能被灭第二次?”小姐一人便可杀‘三魔’,师祖也在暮云寨里里外外布下了天罗地网。
“洛韶容的厉害我自是知道,诶,我帮你们这么多,你想好没有。”她赶去梅岭镇替洛韶容解毒时,洛韶容晕死在深巷,她救醒洛韶容,道出事情真相,便与洛韶容结交为友,洛韶容将腰间坠子摘下给她,说什么凭此信物,可差遣她的属下。妩柔回京后兴冲冲示出坠子,风青和傅卿只淡淡看了一眼,“下属也分等级,像我和风青,只听小姐亲自下的命令。”
“那这坠子有何用。”妩柔去扯坠子上的流苏。傅卿道:“京城十处暗桩,任你差遣。”
并不是风青不想答应,可妩柔的目标是皇后,凭他们这几人,那就好比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风青沉默一阵,道:“听闻桐阳城民不聊生,我想去瞧瞧。”
“桐阳?”妩柔神采奕奕,忽然就笑了,“桐阳城主的来历不小,你又何必浪费功夫。”
“你知道?”傅卿抬眼瞧过来,就被风青瞪了一眼。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妩柔像只坏透了的狐狸,轻笑出声:“说来也与皇后有些关系,这样,我们一同去。事不宜迟,后日动身。”
风青不依:“后日小姐生辰。”
“依我看,那些庸碌之辈已找去暮云寨了,洛韶容但凡是个明事理的,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庆生。”妩柔凑到她面前,“你觉得呢?”
话已至此,她也没有拒绝的余地,淡淡道:“妥。”
不知是谁放出消息,疏影阁就是如今的暮云寨。梅岭镇祭过河神,正摆流水席,一听这事,当即有人不乐意了。
那些为诛魔的正派之人来到梅岭镇,免不了激起民愤,也没有客栈愿意接纳他们。
暮云寨虽是土匪寨,近几年从未作恶,寨主也时常施粥放饭,听他们一群人给暮云寨寨主扣上魔头的恶名,免不了往他们身上丢烂菜叶子,也有些孩童捡石子去砸。
可以说是还未摸到暮云寨,就被打得满头包。
数十人只能暂且驻扎在梅岭镇外的林子里,计划夜里行动。
他们围着篝火,两门弟子本来互相看不对眼,如今也只能偎在一起取暖。几个白衣剑客的头头是个黑衣人,不苟言笑,沉着一张脸闭目调息,也没人敢去扰他。
另外几个着玄青劲装的年轻公子是玄榆楼的人,几人背着玄色长弓,领头的人发带束发,剑眉星目,衣襟处有着银蛇纹。
玄榆楼立派不久,楼主宫玄是个瞎子,练得一身功夫,执着于锄奸扶弱,孤身闯荡江湖,摸爬滚打几年,有了些名气,这才自立门户,建玄榆楼,招将弟子,传授骑射之术。
何潇闭目时,听得他们窃窃私语,也知晓了这些人的身份,只一个内门弟子,其他的只是来充数的外门弟子。如此看来,是想借着除魔之名出出风头。何潇带来的,只是白衍之的五个徒弟,不为别的,带出来改善伙食。
他掀开眼皮,几个师侄又是递水又是递饼,被他冷冷扫一眼,又都收回手。
“走。”
几人就麻利的起身,玄榆楼弟子竟也起了身。
祝冉不满道:“切,有样学样。”
这话被宋谨听了去,脸色一白,“只许你们明月楼去,就不许我们去?”
见何潇没有阻止他,祝冉越发挺直腰背,“去往暮云寨的路不止这一条,我倒是想问问,你们为何要一路跟着,想抢功?”
宋谨被堵得接不下话,气哼哼道:“咱们走!到底是谁抢功,还不一定呢。”
玄榆楼这几人走出一段路,频频回头,宋谨满腹狐疑:“明月楼的人怎的还没来?”
“许是……走别的路去了?”
这就更不可能,宋谨道:“这条路,是进镇的必经之路。走,回去看看!”
他们折返回原地,阴森森一片,篝火已被扑灭,宋谨气得胸口疼,“明月楼,我看你们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篝火被重新点起,一人道:“公子,我们还是在此等别的门派吧。”怕得罪宋谨,他的声音很小。
宋谨冷哼一声:“明月楼断然不会只派这六人,他们,只是先来试试水……等他们放出消息,这梅岭镇,只怕是要翻天了。”他捡起一粒石子往篝火中扔去,噼里啪啦飘出一串火星子。
一个脑门上有些红肿的人道:“公子,若这暮云寨就是疏影阁,为何这里的百姓如此拥戴他们。”
立刻有人附和道:“对啊,我们本是好意,这些百姓何故攻击我们。”
不提还好,一提起宋谨就来气,“你们懂什么,这些人手无寸铁,肯定是被魔头威胁恐吓。”
“对,这就说得通了。”
何潇转移去了另一处,临着河,有些冷。几个少年烧起火,将饼串在树枝上烤热,先递给何潇,他拿了一块,道:“今日玄榆楼弟子无意说出我们除魔之事,就被百姓攻击,你们说,为何。”
“不对。”宁胥看着何潇:“我们为民除害,本是善举,这些百姓好像……很反对我们除魔。”
何潇点点头,“疏影阁主灭‘三魔’也是善举,这些人倾巢出动,实则为血灵。前有漠北人入暮云寨盗取血灵,后来朝廷送还血灵回暮云寨时遭劫,有人猜测,是暮云寨劫去的,目的就是混淆视听。”
祝冉像是明白了,“因为血灵曾出现在疏影阁,所以有人一口咬定,暮云寨就是疏影阁。”
“不必声张,衍之休养几日会亲自前来,我们静观其变。”
提起师父,几人又是一阵议论,老三老四争得面红脖子粗,饼烤糊了还不自知。
被老大教训一顿后,才捧着饼大口吃起来。老五看热闹不嫌事大,瞧着他们笑。
宁胥往何潇身边挪了挪,问道:“师叔,疏影阁主为何要打伤师父,这不是树敌吗?”
听到他问,另几人也看了过来。
何潇道:“二十年前,明月楼虽然铲除疏影阁,但也元气大伤。疏影余孽蛰伏二十年,眼看明月楼不如从前景气,自然想要复仇。”
“疏影阁现在复仇,毫无意义。”宁胥转过眼咬一口饼,含糊不清道:“二十年前疏影阁覆灭,他们就该长记性,何苦要重蹈覆辙。”
祝冉道:“说到底,祸事因血灵而起,世间伪造的血灵不可数计,为何咬定疏影阁的就是真的。”
斯斯文文的老五道:“我曾听说,血灵需得浸泡在寒池里,药性才不会散。疏影阁有种只许女子练的功法,需在寒潭练就。”
“确实如此。”何潇肯定道:“寒潭清冷,练过此功的人会染上寒疾,极难治愈,现已失传。血灵或许早已被毁,但他们向往长生。”
祝冉等人听得叹气,这疏影阁,未免太惨了些。
此时,白衍之泡在温泉池里十分自在,师妹以一百两银子作为报酬,让他等着有人进攻暮云寨时去凑凑热闹就行了,何乐而不为。
夜里寒风肆意,暮云寨奔出两匹马,跑得飞快。
老夫人怕伤及莫微,命风竹护送他俩去镇上。三清已替莫微施针,眼下还昏迷着。风竹将他俩送到客栈前,扬起唇角:“残月,若是……暮云寨能躲过此劫,小姐定然将青尘许配给你!”
以往若听到这话,残月必是面红耳赤。可这时听到,心里只剩苦涩,残月定定道:“保重。”
“驾!”马头调转,嘚嘚而去。
——
天忽然就亮了,莫微听得一阵鸡鸣声,蜷着身子咳嗽几声。残月听见,推门进来。
莫微看他许久,才坐起来,道:“夫人呢?”他这是在……客栈。
残月担心受怕一宿,若少爷问起夫人他该如何回答,他紧张道:“夫人……还未回来。”见莫微急着穿衣,他近前道:“少爷,老夫人让我们先回京。”
“不,我要去找夫人。”
残月跪下时,膝盖一阵疼,“少爷,您必须回去!”
莫微顿了顿,坐在床沿上,看着残月,有气无力道:“我走了,任由夫人在这儿?”
“属下不能眼睁睁看着少爷置于危险之地,若少爷不怜惜属下的命,还有静宁公主,还有程姑娘。”残月狠了心,他就算是死,也要将少爷带回去。
“这么急着要我回去,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脑子乱的很。
残月没想瞒他,将除魔一事和盘托出。
“哦。”莫微淡淡道:“我回京城继续享乐,留夫人在这儿自生自灭,引颈受戮。那我算个什么丈夫,残月,你知道的。”他站起身,走到残月身前,扶他却不肯起,莫微便蹲下身,眼里一片迷茫:“喜欢的东西,不攥紧就会溜走。我失去的东西太多了,这一次,我不想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