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鸟鸣依稀,涵白被白日里的光芒惊扰,眉头微蹙,缓缓睁开眼眸。
眼前尚且朦胧,沉烟依旧,在雕花架上萦绕着。
身在敌国,本是辗转反侧也不得安眠,可是这些日子的确倦极了,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思量,反倒安稳的睡下。
纵然醒来还是需要面对这一切,终究是缓了一口气。
涵白动了动手指,刚想要起身,却猛然发现身边多了一具坚实的身躯。这身躯紧紧的贴覆着她,铁臂甚至环绕在她腰间,炙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到她身上,让她面色一白。
她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本以为这男人在她清醒之前便已经醒过来,不料她动作如此剧烈,身旁的男人还一动不动,气息平稳的吐纳着。
涵白缓缓收回手,侧躺着细看着面前的男人。
这个男人是越垂阑,不同的容貌,不同的气质,不同的心思。
那当初那个清淡疏远的越垂阑呢,就这么被他一手抹去,在他从渭郡回到哲漱的时候,便完完全全抛弃了所有的风轻云淡?
怎么能够这样……
涵白眼中渐渐氤氲,一股酸涩从心中涌起。
就算面前的人依旧是越垂阑,可这五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再也不是能够和这个人一起回味的了。
既然抹去,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陌路相逢,就是一刀两断。
她抬起手指,轻轻划过他的面容。
这个男人的眉间也是浓浓的倦意,他不是神,甫得帝位,哲漱的内政便让他忙不迭处理,未曾休息片刻,又领兵沙场,亲征渭郡。
坐卧山河之人本该抛弃一切私心,为国为家为天下,世人都说天下之于君王便是股掌间的万物,可若非亲身体会,又谁知道,君王才是天下的万物。
越垂阑不会是一个昏庸的君王,他便要心甘情愿的为天下鞠躬尽瘁。
“何必征战,天下太平,又有什么不好吗?”涵白闭上眼眸,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
这话软了几分,比起昨日的坚决,早就退了那起初听闻这一切的冲动,平静下来。
“天下不统一,就永远会有战争。”低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涵白倏然睁开眼眸,下意识要抽回手。
可环着他的男人却不答应,温热的掌心握住她的手,强硬把它贴在了胸口。
“放手!”涵白瞪着他们交叠的手,对待敌人的那种警惕不知道为何始终提不起来,只是面皮发烫,浑身生出一股燥热。
“我好不容易才握住,怎么能放手。”越垂阑唇角弯起一抹笑,眉眼间的邪魅在清晨带着慵懒,有一种令人说不出的诱惑。
涵白不肯抬头,咬着牙说道:“越王既然已是一国之君,何必与一个姑娘家过不去?”
“若是普通的姑娘家,我便从不碰触,可是这是我哲漱帝后,本就是我的人,为何我不能碰?”越垂阑挑眉,看着怀中面露恼意的涵白,心情忽然放松了不少。
“越王还是把涵白送入地牢,免得惹人话端!”
“涵儿,你觉得清早醒来闹出些口角,像不像老夫老妻?”越垂阑低笑,被他强行把手按在胸前的涵白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那愉悦的震动,她微怔,片刻间心头却涌上一股凄楚,这些日子的委屈蓦地都漫过心头,话未说出口,泪水却顺着颊边滑了下了。
越垂阑瞧见她的眼泪,面色一紧,拥住她的力道渐渐变重,他垂首抵着她额,沉声道:“涵儿,你只能感受到委屈么?”
委屈?
涵白抿唇,唇角的苦涩都入了越垂阑的眼眸。
心底何止是委屈,那是一种隐约的绝望,眼睁睁的看着她心底的心心所念消失不见,身处太平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执手相伴的挚友甚至可能日后兵戎相见,这种心境,又怎么能只用委屈来形容?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松手。”越垂阑抬手拭去她的泪水,低声在她耳畔说道。
“五年……那张脸都是假的?”涵白哑声开口,声音依旧带着颤抖。
越垂阑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是。”
“你凭什么用这种方式来对待别人!”涵白咬牙抬头,眸中都是沉痛。这么咬牙切齿的瞧着,面前的人是她家国最大的敌人,可他却还是他的恩师,是她曾经眷恋的过的人。
这场欺骗,莫不就是把她当做了笑话?
而看笑话的人,如今却口口声声说不会松手?
“在帝城之时,那些逗弄,也只是你的玩笑吧?”涵白忽然笑了,笑容中面前的人
越发的模糊,“何必呢,大费周章也得不到什么,涵白无能,就算一死以谢师恩,更是省去了越王与大臣的纷扰,君臣和睦,难道不是越往所求?”
“就算死,你也要端着哲漱帝后之名。”越垂阑淡淡接下话,“涵儿,你看到了什么,背叛、欺骗?你的的确确分清楚了究竟是谁的欺骗,是谁的背叛吗?”
涵白望着他,哽咽道:“瞒着我,我又如何能分得清,如果你要说这些事都是另有隐情,那么就告诉我真相啊!还是你根本就觉得我无足轻重,作为一枚棋子亦然不需顾及感受,所以就这么看我挣扎也算是一种乐趣?”
“涵儿,你的心思……”我怎么会不明白?
越垂阑不顾她的挣扎,硬生生把她拥入怀中。
涵白一定察觉到了,察觉到了一些东西。可这些事情让她心惊胆战,甚至不敢相信,一味的开始逃避。
从小她便如此,对着那些束手无策无法改的事情,坦然的选择逃避。
远离它,竖起一道隔阂,便永远不再受它干扰。
现在呢?
她心中亦渐渐发觉了,可这中发觉对于她来说太过不可置信,太过沉重,让她封闭了自己的心,一味的选择把真相抛开,执迷不悟的追求着她的坦荡。
若不是完完全全的懂你,那么为何会这般的……不忍松手?
“涵儿,你不能一直逃避,就算为了寇府。”
“我没有逃避!”涵白听了这话,终于是忍耐不住,一把推开了他。
这次越垂阑没有禁锢住她,他眉头紧蹙,按住被她狠狠推开的地方,直直望着她。
“我逃不开呀……”
眼前的人儿笑起来,泪水不断,一滴一滴落在白色的单衣上。
手掌捂住的地方撕裂般疼痛,在战场受的伤恐怕已经裂了开来,可是,这种痛远远不及看到面前的人的眼泪来的剧烈。
“找人看看吧,你的伤口……”涵白朝后退了退,把眼神别开,“我不想弑君。”
“来人。”越垂阑冷声喊道,眸光却一直没有从她面上挪开。
等着不弃带着几名宫女从进来,他才盯着她开口:“三日后,你再告诉我。”
想清楚,想明白,然后……唯心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