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问天哥回家回的少,有一次我印象很深,他爸妈专程跑汉疆陪他过年,煮了一锅饺子,当时他就哭成了泪人,”江志诚仰头回忆,“他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捂着脸低着头坐在矮小的沙发上,那张照片,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陆沉语气有些沉重地开口:“后续如何?”
“骨灰送回帝都,算有钱有功,丧礼没有声张,”江志诚最后笑得意味不明,“目中无人。”
陆沉静默了片刻,叹了口气。
这是一段隐晦而暧昧的对话内容,讳莫如深。常人怕是听不懂半句,唯独陆沉和江志诚二人能明白其中的无奈。
“明天一道去看看他吧,”江志诚伸手拍了拍陆沉的肩。
陆沉没有出声,点了点头。
今天是常问天的忌日。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陆沉盯着玻璃上的水珠发着呆。呼吸出温暖的二氧化碳遇到冰冷的空气,幻化为玻璃上的一缕雾。
墓地在灵山宝塔,陆沉坐着江志诚的车子去的。
坐在车上的时候陆沉就觉得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直犯恶心。他表情痛苦地看着窗外,结果越看越晕。
“你开得慢一点……我晕。”陆沉无奈地朝江志诚开口。
“你以前不晕车啊,现在身体怎么这么差了,”江志诚一边开车一边从身侧的置物箱里拿出一小瓶矿泉水给坐在副驾驶的陆沉,“这可一点也不像军人的儿子。”
陆沉心里自嘲了一下——他本身就不怎么像军人的儿子,感情上优柔寡断得像个废物,根本没有
军人的那种铁骨铮铮。真正有军人二字风范的应该是廖非凡和常问天这样的人,自己,是半分也没有。
陆沉没有回应江志诚。自打回国以来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直不得劲,不顺心的事又接二连三,气都来不及喘一口。
因为身体不舒服,陆沉一路上都没有说什么话。
“到了。”江志诚将车停好,陆沉强忍着不适下了车,江志诚撑开一把黑伞,与陆沉并肩一同往墓地走去。
陆沉记忆里的上坟都是给自己远在河南老家的祖辈祖宗烧香,那些磕头跪拜的都是自己见也没见过的太爷爷太奶奶,他也流露不出多少的悲伤。这次不一样,这是陆沉第一次给自己认识,甚至可以说是熟识的人上坟。
陆沉在一块黑色的墓碑前看见了常父常母,他们没有撑伞,身着一袭黑衣,神色凝重。身后站着一些同来吊唁的人,其中就有顾远风和顾袅袅,他们各自撑着一把黑伞,站得笔直。
顾远风穿着黑色的西装,没有打领带,站得远,陆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想象出他脸色的铁青。顾袅袅一身朴素的黑色及膝裙,没有带什么首饰配件,干净典雅,亭亭玉立。
陆沉将目光停在了站在边上的人。他立得很直,像一根电线杆子。那是另一位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廖非凡。
小时候,除了江志诚家,官最大的要数廖非凡的爷爷,是位战功赫赫的护国大将军,参加过越战,家里还存了把枪。廖非凡小时候摸过,可惜没有实弹,后来90年代收缴上交了。
廖非凡的父亲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参军也
并非体制内的工作。而廖非凡的爷爷其实也并不希望自己的后代被征兵入伍。
“战争太残酷了。”每年非凡的爷爷给过世战友上香时都会念叨这一句。
只是到了廖非凡这一代,便又成了军人,他挺拔的身姿和威严的神情无不彰显着属于PLA的风采。只能说有些东西是命里注定的,逃都逃不掉。
陆沉走进了园地,终于看清了墓碑上的字,还有常问天微笑着的黑白照。
小时候陆沉一直觉得常问天的名字很霸气,问天,带着一股子帝王气。
如今这情景,不免令人唏嘘。
整个院子里都是林立的石碑,蒙蒙细雨滴在伞顶,像是一曲哀怨,凝重的气氛笼罩在陆沉周围。
“站到这才发现,死亡离自己这么近。”陆沉走到墓碑前,献上了花,苦笑了一下,用只有江志诚听得见的音量说了一句。
他天真地以为自己回来后可以一切如故,直到这一刻他所有的幻想才土崩瓦解,如梦初醒。
江志诚没有回答,和他走到了人群的角落,一路无言。
廖非凡看了江志诚一眼,走到了他身边:“这次待多久?”
“你家床舒服,我多睡几天,”江志诚笑道,然后又抬手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车也不错。”
廖非凡点点头。
他俩寒暄期间,陆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廖非凡的身上,心下叹服于他英气的气质,将黑色的西服撑得十分有型。
“这位是?”似乎是感受到了陆沉不断打量的目光,廖非凡开口问了一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