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本来和上官笙儿、柳慕烟站在一横排,按列围圈时就分开得很远。
她心知自己步子一贯很大,于是规规矩矩地走着细碎的莲步,眼观鼻、鼻观心。
这莲步,景公子也让苏紫洛教过千夜。
当时她步子收不小,为了练直线,几乎每走一步,都摇摇晃晃站不稳,景公子大为苦恼。
最后,他打断了她的练习,对她说:“真笨!如果走不好,记住盯着自己的脚尖,最多只能露出半寸,像老鼠嘴那么长就足够,不要探出两只鳄鱼来!”
此刻,千夜看着自己穿着绣鞋的脚尖一下一下从裙底钻出来,真的像两只探头探脑的小老鼠,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那个家伙嘴可真毒。
不过,为什么她进了宫,还是总想起那个惹人讨厌的、无赖、冷酷的脸?
挑了挑眉,赶走自己脑海中他的影子,她再迈出一步。
可这一步还没踩实,忽然听见一个很轻很轻的金属落地声。
一个小小的、闪着一丝寒光的东西恰好落在了她甩起的裙边下。
那样的寒芒,非利器不能有。
如果她翘起的脚尖没有防备地一踩落下去,脚心肯定会被扎烂。
这还没完,只见她面前的那名秀女的袖子里紧接着又掉落一颗东西,因为大家都是往前走,所以这东西还是掉落在千夜的裙子下面。
千夜眼神一冷,不露痕迹地将两颗金属之物向前一踢。
“啊呀……”前方那位秀女忽然惨叫一声,一下跪在地上。
绣鞋底薄,此刻她一跪倒,鞋底全都从裙底露了出来,每只鞋底上都扎着一颗葡萄干那么大的铁蒺藜。
铁蒺藜,就是浑身布满尖刺一种暗器,只是个头这么小,丢在地上又没有什么杀伤力,不过是想让千夜扎伤脚而已。
“怎么了?”喜嬷嬷回头一看,见一个秀女跪倒在地上,痛苦地哼哼,恼怒地挥了挥手里的戒尺:“多大的人了,连路都不会走吗?旁边的人扶她起来。”
千夜眼睛看着别处,完全不管面前那个秀女。
反正是她害人不成反害己
,活该。
那个秀女回过头来,恨恨地瞪着千夜,忽然用手一指:“回禀喜嬷嬷,这个沈千夜害我!”
千夜一听,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秀女,这时她才看清,原来这个秀女昨天就站在宇文慧身后。
当时受宇文慧和沈晚枫授意,言语攻击千夜的,就有她,方才听喜嬷嬷点名的时候,她似乎叫顾念。
怪不得这么针对千夜,原来是想借此抱正妃侧妃的大腿啊。
“沈氏,到底是怎么回事?”喜嬷嬷气鼓鼓地走了过来,问道。
“禀喜嬷嬷……”千夜还没开口,那个叫顾念的秀女就抢白起来。
“嬷嬷,沈千夜在我走路的时候丢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过来,我一不小心踩上去,扎到了脚。求嬷嬷做主!”
她疼得脸色发白,却还能装出一副可怜无辜的样子,着实不容易。
“沈氏,你为什么如此不安分!昨天闹出个守宫砂消失的幺蛾子,今天又害别的秀女!刚才教你的宫规,你就当耳旁风了吗?”
喜嬷嬷不由分说,就拉起了千夜的手掌就要打。
“嬷嬷,她在前,我在后,试问我要如何才能把扎在她脚上的那两个东西扔到她前面去?”
千夜没有收手,却也不可能认了这个黑锅。
“是你……是你把那个东西踢到我脚下的……”顾念还是一副悲戚的样子,一口咬定是千夜害她。
千夜低头看了顾念一眼,那森然冷酷的目光,让顾念一下哽住,竟然不敢继续再看她。
“你说我害你,好,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明明有喜嬷嬷在场,有这么多眼睛看着,我怎会蠢到这种地步要当场害你?”
千夜看着顾念冷笑:“是因为我跟你有私怨,还是因为你长得太美值得我去嫉妒那么一下下,还是因为你脚太臭我不想让你站在我前面?”
千夜没有再说更过分的话,不过这几句话,已经足以把她没有伤害顾念的动机这一点都说明白了。
她和顾念素不相识,至于昨天顾念挑事的事,也算是就事论事,何况当时情况混乱,今天大家早就忘记了。
而顾念的容
貌,远远不及千夜,家世也未必比千夜好多少,千夜哪里有嫉妒她的理由?
除非,是真的因为她脚太臭。
话音一落,殿里的人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顾念一听千夜说她脚太臭,一下就恼了,“沈千夜,你果然是个乡下野丫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说着她就拉住了喜嬷嬷的裙裾撒泼:“喜嬷嬷,这沈千夜欺人太甚,太不把宫规放在眼里,求您给小女子做主啊!这么多秀女看着,您可不能偏私她……”
喜嬷嬷见状,头疼不已,甩开了顾念的手,一扬戒尺,指着殿外的台阶:
“沈千夜,你昨天大闹兰心殿,本嬷嬷看在玉大人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今天你又惹是生非!你今日不必再练习,就在台阶上给我顶着花盆跪一天,好好反省思过!”
千夜一听,难以置信地看着喜嬷嬷:“喜嬷嬷,明明是她丢落铁蒺藜害我不成,反扎了自己,为什么要我去跪?”
喜嬷嬷冷冷看着她:“让你跪,你就去跪!宫里没有你评理的地方!牙尖嘴利只能自讨苦吃!你给我好好记住这一点!”
上官笙儿和柳慕烟虽然没看见刚才的情形,但是她们自然都相信千夜不会做这种无聊的把戏,二人齐齐站了出来,开口向喜嬷嬷求情。
喜嬷嬷正在气头上,见人求情,更是怒火难遏:“你们还给她求情?一个个都想学学她,闹得兰心殿鸡犬不宁是吗?哼!沈千夜,罚跪去,跪竹简!”
千夜见状,咬牙走到一旁的架子上,抱了一册简书,望了柳慕烟和上官笙儿一眼,微微摇头,示意她们不必求情。
她什么腥风血雨没见过,以前犯了错,父亲的惩罚比这重得多,她都不服软。
小小一个花盆,一册竹简,有什么好怕的。
这个喜嬷嬷,不过是仗着馨妃的势,狐假虎威。
总有一天,那佞妃会失势,这等黑白不分的小人,也终将成为没有树木可依仗的枯藤。
千夜从从容容在台阶上铺好了竹简,搬来台阶旁的一小盆花顶在头上,端端正正地,向着皇帝上朝的承庆殿的方向跪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