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重满境
西墙处,老乞丐背对这边,撅着屁股,正将药液滤倒在旁边地上一只破瓷碗内。
边倒,边吹着遮眼的白汽。
墨羽走到跟前,看着老乞丐动作,眼底一缓,弯身想接过老乞丐手中药锅。
“我来吧。”
谁知,老乞丐抬头瞪了墨羽一个白眼,用肩膀将墨羽身子挤开。
不悦喝道:“一个个的瞎倒什么乱,身体还没好利索,就跑出来胡溜达。”
“先前是小的逞能,非要亲自给他墨羽大哥倒药,结果呢,手烫了吧?现在又是大的不省事,尽给老头子我添乱。”
骂骂咧咧,将手中药液倒干,然后拿过盖子盖住药锅,起身朝旁边放去。
“墨羽大哥。”
乞儿旁边小心拉扯墨羽袖口,解释道:“你别怪爷爷,他没恶意的。”
墨羽眼睛一抖,快速眨眼,将眼睛干涩隐去。
他并非榆木,又如何不知老乞丐话中关怀之意,一切,都是怕劳累自己!
还有,听方才话语,乞儿为了给自己倒药,烫到了手。
墨羽转头,摸了摸乞儿脑袋。
眼角随意扫过对方双手,正好看见其双手手指头通红,还有一两个火泡。
“乞儿,很疼吧。”
所有的关心与心疼,化为一句轻飘问候。
听了墨羽话语,乞儿双手朝后一缩,脸色通红低头。
不好意思轻道:“不疼的,就是有些烫罢了。”
又眼神飘忽的看向老乞丐方向,用仅自己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声,下次乞儿不会这么没用了。
墨羽拉过一块木墩坐下,又拉过一块到身旁,招呼乞儿道,“来,坐下。”
乞儿听话坐在旁边,小手拿起地面树枝,朝火堆里扔去。
墨羽看着地面热气腾腾的药液,又转身看见老乞丐在那边鼓捣什么东西,心中温馨。
拉起乞儿右手,自怀中掏出油纸包着的四个包子,递过去
“白菜味的包子,尝尝。”
乞儿惊讶看着面前包子,睁大眼睛又看向墨羽。
结结巴巴的说道:“墨羽大哥,你,你怎么没吃,吃完呐?”
双手,倔强的将包子朝墨羽怀里推,头摇的像拨浪鼓,嘴里说着不要,这是给大哥补身子之类的。
二人僵持了半天,老乞丐已经处理好药锅。
走过来,一把抓过被推让的包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咧开黄牙,抬手就扔了一个进嘴。
“就两破包子,有啥可让的,不吃就给老头我得了。”
嘴里吧唧的很大声,得意冲二人皱了皱脸皮。
“爷爷!”
乞儿想将包子抢过来,但老乞丐将包子转移到另一只手,使他够不到。
乞儿嘟着嘴,碎碎念,看起来真生气了。
“墨羽大哥身体虚弱,还未全好,正需要吃点好的。”
老乞丐恍若未闻,头偏一旁,嘴里嚼着包子,但自始至终,都没碰过里面其他包子。
墨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知道,老乞丐这样做,只是不想自己同乞儿再互相推让,并非是要真抢。
“好了,乞儿。”
墨羽拍了拍乞儿头,看见老乞丐使劲朝自己使眼色,心里明透,低道:“你不吃,可要给爷爷吃完了啊!至于我的身体,真没你想的那般虚弱。”
“可是,”
乞儿还想辩解,但墨羽不给他机会,脸色一沉,严肃道:“怎么,你不相信墨羽大哥?”
乞儿脸色一白,吓得赶紧摆手,直呼不是。
老乞丐见状,乐呵咧嘴,将包子重新递过来,“快吃吧臭小子,白菜味的包子,忒难吃,不和爷爷口味。”
同时,见他又自怀中一掏,四个鸡蛋躺在手里。
随手给墨羽塞过来两个,又给乞儿两个,摆手道,
“刚凉一会儿,两小子赶紧吃,都长身体。”
乞儿左手包子,右手鸡蛋,愣着看向老乞丐,感动的眼眶闪泪。
墨羽心里亦是感动,拿起一个鸡蛋,递给老乞丐。
但老乞丐直接瞪眼,自旁边拿起一个大白馒头,嘚瑟扬了扬。
然后又拿起他心爱的黄酒,咬一口馒头,喝一口黄酒,嘴里不屑轻嗤,
“臭小子还嫩些,不晓得此番滋味,那破鸡蛋,老头子才不爱吃呢,噎的慌。”
“还有,先将药喝了再吃。”
老乞丐最后嘀咕一声,站起身,走到树下,靠着树躺下,喝酒,吃馒头,不再理会二人。
墨羽复杂收回目光,将这份感动悄压在心底。
默默端起药,一口喝尽,至于药之苦,根本不在意。
墨羽不再说话,乞儿也识趣的没再打扰。
乖巧坐在一边,低头吃着,只是目光时不时的偷偷打量墨羽和老乞丐,露出幸福微笑。
一片沉默中,二人各自吃完晚饭,然后,墨羽帮乞儿收拾好碗筷。
抬头看看天空,已经暮合。
让乞儿去叫老乞丐回屋休息,奈何对方早已醉倒,身子摊开扯着呼噜。
乞儿无奈摊了摊手,回屋拿出一件破衣袍披在老乞丐身上。
现在正值炎夏,晚上也没那么凉,不怕睡在外面感了风寒。
一切完毕,二人招呼着回屋。
墨羽躺在白日里的那块木板之上,乞儿在不远的覆草木板上,各自合衣入睡。
夜深人静,夜虫低鸣,时间已过了三更天。
屋内,两道平缓呼吸,浅浅睡着,屋外,老乞丐梦呓打着鼾,天空明月皎洁。
忽然,一声轻响自屋内传出,寻声而望,只见佛像前,一道黑影静矗。
轻手轻脚转到佛像后,在佛座底端摸出一件短物,贴胸收起。
然后,黑影来到乞儿面前,静静望了一会儿。
转身,蹑手蹑脚来到院子外,看到鼾声如雷的老乞丐,摇头走近,替后者重新盖好被蹬开的衣物。
月光粼粼,迎着月辉看清黑影,正是本已熟睡中的墨羽!
墨羽起身,来到院墙角处,脚步一点,轻轻跃上墙头,朝山内深处潜去。
风寒昨日便已好转,今天只是有些气力不足罢了,好在晚上又补了一番,身子彻底恢复了七七八八。
夜路本不好走,山中又有些不明野兽,即使有月光照应,也不得不打起小心。
墨羽一路前行,遥遥看见庙宇成了黑点,来到一处平坦山丘。
止住身形,四周查探了一番,无有异常,这才舒口气。
抬头静静望着悬月,面色无悲无喜。
良久,眸底一沉,脚步蹭然拉开阵势,双手提起,内力运转掌间。
目视前方,手掌直接朝前探出,衣袖猎猎,掌击在空气中发出沉闷响声!
掌至变爪,脚步随身画弧,凌然打出行云流水的一套掌法。
这些日子,身体一直虚乏,导致骨头僵硬,功力未有寸进。
接下来,墨羽活络筋骨,开始一遍又一遍的打着拳脚,一招一式,拳有力,脚有劲,不求多快,只求稳健!
拳脚打完,浑身都被汗水浸透,抬头望望夜空,时间已是过了四更天。
墨羽长舒一口浊气,平复呼吸,然后走到一颗树下,跃上树杈。
抬手折下一根树枝,满意点头,落地,将树叶末条清理干净。
父亲剑术造诣高深,自己耳濡目染之下,对剑也就情有独钟,结下了不解情缘。
墨羽手持树条,左手食指中指并拢,自树条柄端拂到枝头,眼底精光一闪,踏步朝前一刺,发出咻的破空声!
浑身剑意席卷,胸膛热血加速。
根本控制不住心底渴望,树条随身舞动,劈、撩、刺、挑,顺势扫出剑能舞出的招式!
脚步挪移,双手舞动,树条化为自己身躯的一部分,完美衔接着节奏,一遍又一遍,空气中呼啸响起抽动声。
不知疲倦,没有厌烦,当汗水再一次浸透全身,长发沾湿一片时,已是五更天了。
意犹未尽收起树条,墨羽站在原地,眼睛闭起,仔细感悟着还未冷却剑意。
自君府事件到现在的一年时间内,这是第一次修炼,释放了太多压抑!
少倾,墨羽身体传出一声闷响,鼻息长出一口浊气。
眼睛蹭的睁开,右手功力运转,猛的将树条甩射出去。
一瞬间,树条呼啸射在不远一颗树上,入干寸许,柄端上下摇晃。
看着远处情形,墨羽兴奋握紧拳头,喃喃自语,“一重天,满境!”
停滞一年的功力,终于有了进步,身体遏制不住颤抖,终于,离报仇更进一步。
但还没高兴多久,脑海中又浮现出破门门主那不屑姿态。
当日他放过自己究竟有何居心,是不屑,还是阴谋?
墨羽眼底晦暗难明,深思了一会儿便收敛起心思,无论对方有何图谋,实力,才是当前至关重要的。
而且,自己流浪这一年,或多或少有打探倾天十二门的消息,但一无所获。
兴许是自己还没资格触碰到这些消息。
又站了一会儿,衣服被风几乎吹干,墨羽拍了拍身上灰尘,转身朝来时路上返回。
一路无波澜,墨羽轻身回到破庙外,顺着门朝内瞭望。
发现老乞丐还在那里打着鼾,看来昨晚黄酒喝多了。
摇了摇头,轻声从老乞丐身体绕过,进入屋内。
朝乞儿那里看了看,一团黑漆身形,听呼吸很是平稳,当是在做着美梦。
墨羽走在自己位置重新躺下,双手枕在脑袋下,计划着未来缥缈出路。
“看来,过一段时间该出发了~”
黑漆中,乞儿似是对墨羽这句呢喃有所感应,不安翻身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