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跑出街口时, 粗壮的手臂自后面钳住她胳膊,将她往后一拖,男人气喘吁吁, “臭婊*子, 逃得这么快!”
梅玉惊天动地尖叫一声, 蹲下来不让他拖走自己。
女人的尖叫和婴孩的号哭, 成功引起街上行人的注意。几个壮年男人跑过来, “你们在干什么?”
张农户死死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梅玉一张嘴,发狠咬下去, 连血带肉咬下一块来。她唇上染着鲜血,奋力嘶喊:“救命!他们要拐卖良家妇女!”
张农户痛极, 暴怒将她摁倒在地。她的额头磕到青石板上, 血流如注, 顿时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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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用湿毛巾轻轻地擦拭额头,凉凉的, 很舒服。
梅玉想看是谁,挣扎了好久,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聚集不起来,浑身酸痛不已。
那人又给她喂药,一勺一勺。
温热的药汁滑入喉咙, 她有了一点点力气, 慢慢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个年轻公子, 怀里抱着她, 一手端碗一手拿勺, 专心致志地吹凉汤药。见她醒来,男子怔了怔, 连忙将她平放回床上,涨红了脸,“赵、赵夫人,你那么快醒了……你,你还记得我吗?”
他犹犹豫豫地问。
年轻公子穿着绮罗,面容清雅。梅玉费了好大功夫,才认出王重之依稀的轮廓,变化之大,匪夷所思。
“王大哥……”
见她还记自己,王重之开心地笑了笑,马上又沉重了下去,“我们庄子进京来买卖皮货,没想到救了你。我们现在在客栈,那些人贩子被我打发走了。赵夫人,大夫说你身体很虚弱,要好好休养才能保得住肚里的孩子。”
梅玉脑子混沌沉重,半天没理出个头绪。她问:“长生呢?……跟我一起的小婴儿呢?”
王重之忙说:“我雇了个奶娘,它在另一间房里,好好的呢。”
“我睡多久了?”
“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
梅玉想道声谢,却一阵昏眩,只好闭上眼睛。王重之见状,重新给她喂药。她缓缓喝完,昏昏沉沉,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有要紧事,但终究抵挡不过药力,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她再次醒过来时,天刚蒙蒙亮。她脑子这时清醒了,想起来赵文素被斩在即,慌得一下子跳下床,却因无力软倒在地,撞翻了凳子。
“啊……”
听到响动,王重之推门急急走进来,“发生什么事了?”
梅玉尴尬地从地上爬起。
王重之一看,连忙背过身去,结结巴巴:“赵夫人,你,你请先穿衣,我在外面等你。”说完关上了门。
梅玉扶着疼痛欲裂的额头,四周一看,发现自己包袱放在桌上,她走过去找出衣裳,快手快脚穿好。
她推门出去,见王重之束手束脚站在过道里,面红红的。
她给他深拜一礼,“多谢王大哥救命之恩。”
“赵夫人不要这样。”他眼疾手快地扶起她,“这里不方便,进屋说话,让别人看见你就不好了!”
梅玉吃了一惊,暗忖他知道了什么。
他们俩走进房子里,王重之小心翼翼关好门,这才对她说:“这几天,追捕夫人的通缉都贴到京城来了。赵老爷的案子也满城风雨。夫人,你到底怎么流落到人贩子手中了?”
“你也知道了!”梅玉悲痛道,“说来话长,我家老爷是受奸人陷害,我逃跑到临安,是想找宋提刑,为老爷伸张正义。”
王重之点点头,殷切道:“当初我听到消息时,也不相信赵老爷那样的人,会作出龌龊之事。只是夫人,我听说宋提刑升了官,进直宝谟阁奉使四路,日日在今上跟前侍奉,要见他一面难啊。”
“再难,我也得去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爷含冤去死。”梅玉霍得站起来,“我立即就去打听,看宋大人府邸在哪里。”
王重之连忙拉住她,“宋大人家那一带都是高官贵族的府邸,寻常人靠近都不得。赵夫人你身体还很虚弱,还需从长计议,先养好身体再说。”
梅玉沉重地摇头,“没有时间了,再过六日,就是老爷行刑的日子……”
话没说完,街上忽然一阵喧闹。他们推开窗子一看,几排官兵列队街道两旁。
王重之说:“对了,每天早上,这条道都会戒严半个时辰。这时宫里大臣下朝回家。”
梅玉一听,咚咚咚就往楼下跑。王重之吓了一跳,追上去道:“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她边走边说:“我试试看,能不能在此拦下宋提刑的轿子。”
“万万不可!那些官兵会抓人的!”王重之焦急地劝阻。
又哪里劝得住救夫心切的梅玉。
街道旁人头拥挤,摩肩接踵,被官兵铸成的人墙挡在外面,空出中间一条道来。梅玉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拼命挤到最前头。
道路中间陆陆续续官轿走过。百姓们指指点点,红缨宝顶的是晋王爷的轿子,宝石蓝的轿子坐着丞相大人……
梅玉焦急踮脚企盼。
忽然一声欢呼,“宋青天的轿子来了!”
梅玉夹杂在人群里,扯开喉咙,“宋大人,宋大人,冤……
她“枉”字还没喊出来,训练有素的官兵觉察有异,立即就捂住她的嘴,将她往后拖。
梅玉红了眼,拼命想要挣出去。那一刹她被激狂控制了脑海,什么都无法思考,认定无论如何都不能失败。她歇斯底里地弹踢着,恍惚中听到王重之在焦急地呼唤她,却什么都顾不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只柔软的手挽上她,温柔地呼唤:“梅玉,别这样,停下来。”
梅玉急促地呼吸着,头部一阵昏眩。
柔软的手拍打她脸颊,“我们先回去。”
她恍然回过神来,吃惊地看向声音来源,唇都颤抖了:“……大奶奶!”
棠宁痛惜地抚摸她的脸,哽咽道:“是我,是我……”
梅玉激动地抱住她,哇一声大哭出来,“少奶奶……少奶奶……”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棠宁轻轻拍打她后背。两人抱在一起,悲喜交集。
王重之塞了几锭银子搞定官兵,然后过来扶起梅玉,“我们进去说话。”
梅玉在他们搀扶下一瘸一拐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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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重之体贴地给她们泡了红枣茶。喝过热乎乎的茶水后,三人慢慢平静下来。
棠宁这才说,她也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薛父薛母将她关在家中,半步都不得出门。后来她偷听父母谈话,才得知连赵礼正都被拘了,赵文素业已被判,连她大哥也表示无能为力。
她听得事态紧急,一人悄悄离家出走,也准备来找宋提刑。
她花了点钱,让一个商队带她进京,路途顺利,没有像梅玉那般惊险。
“本来我大哥可以拜访宋提刑。只是我大哥现在肯定收到父母消息,正到处抓我。我要是去找他,肯定再出不来了!”棠宁叹息,握住梅玉的手,“我刚才在街上看到你扑腾,一眼就认了出来。听说你失踪,没想到是到这里来了。”
门忽然被敲响。三人一惊,面面相觑。
“王公子,那婴儿哭得厉害,你看是不是让她娘过来抱抱!”女人的大嗓门在外面喊。
梅玉一听就急了。王重之连忙让奶娘将长生抱过来。
梅玉抱着襁褓,看到它安然无恙,稍松了口气。
棠宁吃惊地望着梅玉,“这是?”
梅玉咬着唇,眼睛红了一圈,“奶奶,这是……二少爷的孩子。二奶奶她……殁了。”
她将自己经历描述了一遍。棠宁震惊半晌,将长生抱过来,细细端详,“真是个福大命大的孩子。长生,长生,希望给你爷爷带去点福气才好。”
两人对着婴孩,哭一阵,笑一阵,既有大难临头的惶恐,又有劫后余生的庆幸,酸甜苦辣,不能道出万分之一。
平静了一点之后,梅玉悲伤地说:“奶奶,再过几天老爷就要……怎生是好?”
棠宁深深吸一口气,沉思半晌。
“你那样想冲出去拦轿子,铁定是不成的。”她道,“需得想一个迂回的办法,不能硬碰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