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学族规家主怒冲冠

冬天渐深,已经下过几场小雪。

年关将至,赵文素的公务照例繁忙起来,鲜有闲暇过问家事。

有一次吃着饭,他突然发现梅玉两腿竟在发抖,暗忖她是否怕冷,便多置了几件厚厚的棉衣给她,还买了双鹿皮小靴,替她穿戴好,边打量边说:“这下不发抖了吧,叫人看了寒碜。”

梅玉听见,眨了眨眼睛。

这之后的几天,他留意了一下,梅玉没再发抖过,心中很满意。

谁知一天赵文素偶然得知她发抖竟不是冷的,而是另有缘由。

那天下过一场鹅毛大雪,愈发寒冷起来,人人都有些懒怠。县衙的同事们一商量,大家一起偷懒,早点回家钻老婆被窝得了。赵文素自然也乐得把公文一推,提早回家。

其间不过申时,天还未黑,离晚饭也有些早,他径自回到百花苑,没见着梅玉,连陈妈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赵文素心中蹊跷,这个时候梅玉一般跟着陈妈学些女工什么的,到哪里去了?恰好紫芙不知哪里蹦出来,他赶紧叫住:“你娘和梅玉她们到哪里去了?”

紫芙挠挠头,“我和少奶奶房里的小萍玩去了,没见他们呀。不过他们这段时间都常在祠堂呆到天黑,应该还是在哪里吧。”

在祠堂干什么?赵文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一路寻去,远远就听见人声。

离得近了,声音清晰起来,是梅玉在背诵家法:“‘亲亲’父为首,即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做到长幼有序、男女有别。‘尊尊’君为首,是名位不同,礼数亦异,下级对上级,小宗对大宗,臣民对君长,卑贱者对尊贵者,尊卑秩序不可破……”

他心中很是惊讶,梅玉几时能将这些礼数背得这样熟练流利了?

踏进院子的时候,他大吃一惊!

这大冷的天,地面一层厚厚的积雪,梅玉竟跪在院子地板上,头上蒙了白花花的雪渍。没有开脸的妾,祠堂的门不能开,只面对紧闭的门直挺挺跪着,口中犹在背诵。旁边几个婆子倒坐在门廊下避风雪,闲着嗑牙。

赵文素大步走过去,一把拉起梅玉,“这是做什么?谁叫你跪着的?”

几个婆子见老爷回来,没事人般地笑嘻嘻,“老爷这么早就回来了?回来就要找姨娘呢。”

说话中有些羞他们的意思。

赵文素一脚踹过去,“好大胆的奴才,你们为何叫她跪在这里?”

那个婆子哎哟一声倒在地上。其他人吓了一跳,均不明白老爷为何大动肝火。被踢的婆子捂着腿嚷道:“大爷叫小人们来督促姨娘学家规,到底做错什么了?无缘无故被罚,叫我老婆子好没脸面!”

梅玉到现在为止,只见过温文和蔼的赵文素。眼前这个怒发冲冠的人,把她吓坏了。

她扶着膝盖,扯了扯他的袖子,“简白,你别打人啊。是我自己要学的。”

赵文素见她面青唇白,小腿发抖得都站不直了。方才明白前几天梅玉发抖竟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跪得太久了。不由更怒,“家法可没有瞎折磨人的规定!你就是要学,也悠着点儿,再染了风寒有个三长两短,我白疼你一场!”

早有人见家主发怒,去请大少爷和大奶奶。赵礼正和妻子棠宁急急走来,赵礼正远远喊道:“父亲,发生何事至于动气?”

赵文素兜头兜脸骂过去:“趁我不在家,你们就拿捏梅玉一个没依靠的可怜人。可是见我疼她了些,你们就看不过了?”

棠宁惶恐道:“爹,这言过其实了。媳妇见姨娘可怜,照应还不过来,怎么会看不过?”

赵礼正连忙维护妻子:“爹,这全是我做主,棠宁并不知道。况且这怎么叫拿捏姨娘呢?赵家偌大的门户,就算是姨娘,也得懂些礼教,拿得出门面见客人吧!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凡新妇入门,都要在祠堂学规矩一个月,熟悉宗法族规。当年娘亲、棠宁也是这么过来的。叫姨娘来学,是看她照顾爹的面上,已经僭越了。难道正妻站着,妾也站着么?”

赵礼正一番话说得句句在理,符合家法秩序,叫赵文素辩驳不得,只是冷道:“大雪天的,你也来跪上几个时辰看看?梅玉!你别挣这个强,一个妾侍,好好守着本分过日子,以为你是正妻那?”

梅玉知道他是心疼自己,却还是难过。

赵家祖庙的门坎,原不是自己跨得的。

赵文素又声色俱厉:“这些个婆子,今天不要吃饭了。先跪上两个时辰!去,到门口跪去!”他指着门外。

家主开口,几个婆子慑于威严,委委曲曲地跪下。

棠宁清楚赵文素一贯来最痛恨这一类仗势欺人的事情,忙拉住还要说话的丈夫,不让他顶撞气头上的公公。

梅玉暗暗替那些婆子叫屈,但也不敢辩驳,缄默其口。

机灵的棠宁叫来丫头,扶梅玉回房。

一干人等回到百花苑。才刚进门,棠宁赶在众人面前吩咐陈妈:“快去拿药酒来,要最辣的那种。”

梅玉被扶着在椅子坐下来,刚坐稳就听到怒气冲冲的命令:“把裤子掀起来我看看!”

梅玉一个激灵,乖乖地把裤腿挽起。

膝盖由于跪的时间太长肿胀肿胀的,还因为冻得厉害,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暗紫色。

赵文素看到之后,更加怒不可遏,抖着手指大声吩咐陈妈:“给我用力一点……下死劲搓,揉到发热为止!”

陈妈那双覆盖着薄茧的粗砺的手十分有力,一拇指摁下去,梅玉痛得差点叫出来。但又怕赵文素听到,拼命咬紧牙关忍住。

赵文素在旁边监督,直到淤血散尽,他才让停下。

吃晚饭的时候他又叫厨房多熬两碗姜汤,严厉地命她全部喝完。

这一顿吃得格外艰难。

老爷刚发了一场大火,席间一言不发,脸绷得紧紧的。

大少爷自认为没有亏待姨娘,有些委屈和不服,也不肯说话。少奶奶向来善于察言观色,此时连夹一筷子的菜都万分小心。

二少爷是照例不知野哪儿去了,不回家吃饭。

苦了梅玉,转着滴溜溜的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她挂念那些婆子,这都天黑了,怎么少爷和奶奶还不求老爷让她们回去?

一想到她们天寒地冻跪着挨饿,她味同嚼蜡。

好不容易熬完这顿饭。一直胃口很好的梅玉碗里剩了一大半。

棠宁回房前,悄悄跟她说:“别怕,明天一早我还来看你。”

终于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了。

换了平时,赵文素会找些闲话跟梅玉聊,教她些诗句和道理。今天他一句话都不说,寒着脸在灯下翻书。

梅玉坐在床沿。搽过药酒之后,膝窝一阵阵热辣辣的刺痛感。但这不是重点。

她心急如焚,忍了又忍,“简白,那些婆子……”

“闭嘴!”简洁有力的两个字。

“……”

“天很晚了——”

“啪”,赵文素把书扔到桌案上,打断她的话,面无表情瞪着她,“有完没完?你也真是软性子,任由人家欺负!”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可是你先让那些婆子回去吧。”

赵文素一听,更加怒其不争,“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我知道。”

“你不知道!”赵文素粗暴地打断,焦灼不安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他永远也忘不了兰卿是怎么死的。

也是这么一个呵气成冰的大雪天,她被湿淋淋地捞上来,当天晚上就风寒发作,高烧昏迷,气若游丝,拖不到几天就不行了。

有生之年,他不要再看见家人跟“风寒”二字沾上一丁点儿边。

他怎么不动怒?他怎么能不动怒?!

梅玉一瘸一拐走到他面前,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我是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我在这个家里是最没学识最没文化的。你说的对,人人都可以拿捏我。我就是个低下卑贱的,不配学那个。”

说着说着,几近哽咽起来。

赵文素缓过神来,怔怔看着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过不要求你做什么。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悠闲地过每一天不好吗?”

梅玉自觉没趣。原想学好了,赵文素会对她刮目相看,那点劳累算得了什么!可是赵文素似乎不能领会她的心思……她激动地说:“你是个一肚子墨水的人,独独我自己粗鄙,配不上你,有什么意思?况这家里人人都读过书。”

“你刚才这句话,重点是前面,还是后面?”

“嗯?”梅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说出这种话。她一时憋得满面通红,“我”了半天,愣结巴了。

赵文素一直紧绷的脸松动了些,长叹一声,“算了。”

梅玉不明他“算了”指什么——又像是说不再要求她回答,又像是说不再计较那些婆子。

他打发小厮去放人。

梅玉松了好大一口气。那如释重负的表情落在赵文素的眼中,又可气又好笑。

他仍旧板着脸。

从袖笼摸出一个粉色小盒子,递到她手上,轻描淡写地说:“今日回来路过脂粉铺,帮衬熟人,就买了一盒玫瑰膏给你。”

梅玉接过来打开。扑鼻的清雅淡香,挑了一点拿红色的膏抹在手上,又润又细,一化就开,颜色还嫩。她虽出身贫寒,倒也认得出是好东西。

当下又喜又悲,喜得是赵文素对她的好对她的关怀,悲的是赵文素潜意识里对她贫贱出身的不屑——潜意识里的。

她抬头对赵文素笑笑,笑容里面带了点天真和张皇,低声道:“真好,谢谢简白。”

第二天,赵文素把那几个婆子赶出去了——他当然知道怪不到她们头上,不过杀鸡儆猴,顺便发泄一下怒气。

棠宁等了几天,待老爷怒气平歇了一点,才去劝说:“爹,姨娘学些规矩是好事。但是来祠堂太正式了。不如平日里让她到媳妇房里帮帮忙,学着办家务,渐渐熟悉上下一切,媳妇再提点一二,也就通透家族的事情了,比空头背条法有用得多。”

赵文素向来知道棠宁为人宽厚有道,有她提点也好。

“就这么办吧。梅玉,跟大少奶奶学学,是你的福气。”

梅玉从善如流,盈盈一拜,“谢大少奶奶。”

梅玉从此每天到棠宁跟前,见着棠宁跟管家商量事情,或分派银子,或添减物事,就留心学习,进步很快,人也伶俐起来了。棠宁时常悄悄给她讲些规矩,两厢和乐。过了半月,梅玉有次出恭回来,听到丫鬟小萍跟棠宁窃窃私语,“奶奶,您让那周姨娘负责老爷院子的每月分例,就不怕她得了好处,把你挤了?这世道,没有小老婆当家的。”

“你混说什么?我身子日渐沉了,姨娘帮着照顾老爷,我正好歇歇。”

梅玉放重了脚步,走进来,没事人似的照常干活。棠宁和小萍也就没有怀疑她听到了。

冬至过后,年底也不远了。赵文素到下面佃户视察收成,顺便催收田租。有一姓张的农户,死皮赖脸拖着不肯交。赵文素知道他田地收成不差,没理由交不出来,便指责了几句话。那张农人竟然劈头劈脸骂回来,骂得难听至极。赵文素见他这么野蛮,不免动气,两边差点打起来。后来还是村长来劝解了一回,赵文素也觉在外面叫骂有失脸面,憋了一肚子气回来,天已经很晚了。

又冷又累的他呵着双手回到卧房,发现房内一灯如豆,怕冷的梅玉竟然还没有上床,裹在棉实的袄子里,一手托着下颌在灯下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他走到梅玉身边,拍她肩膀,“怎么不上床睡?小心着凉!”

梅玉揉揉惺忪睡眼,拉着他袖子说:“等你!剪了好几次烛花了。”说着起身给他倒热腾腾的洗脚水。

赵文素脱掉带着厚重寒气的外衣,坐在床边泡脚,滚烫的水浸泡着酸痛的脚板。

严寒被牢牢阻隔在了外面。一室温暖如春,安宁而美好。

梅玉挤了一条热毛巾,给他擦脸:“早点回来。”

赵文素舒服地吁了口气,朝她笑笑,“我外头有很多事,你不用等我,困了自己上床睡去。”

梅玉不吭声。洗漱完毕,两人躺在软软的暖暖的被窝里。

梅玉偏头看去,他已经呼吸平稳、面容放松而安详,应该快睡着了。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她忽然觉得很心安,想要靠近他。

她翻个身,攀住他的胳膊,把脸贴在上面,忽然还说:“以后早回来。”

赵文素醒过来,见她乖巧地靠着自己,脸养得红润了不少,一双眼瞳清澈地看着自己。不由心动,伸手摸索她的身体。梅玉害羞,有些推拒扭捏。

赵文素亲亲她的脸,靠近在她耳边笑道,“来一回吧。”

梅玉便乖乖躺好不动。赵文素轻而快地解开她衣带,抚摸着开始有曲线的胴体。温热的躯体互相触着,在寒冷的冬夜觉得分外熨贴,无端生出惆怅的依恋之情。梅玉弄不懂心中的感觉。一场夫妻游戏过后,出了汗的赵文素搂着她身子,沉沉睡去。

夜很宁谧,细碎的风雪声中,偶然夹杂着雪从枝丫落下的簇簇细响。雪光映得窗纸亮亮的,似乎把她懵懂的心也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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