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了下来,钟念北陪着苏老爷子,心里也发急了。
老爷子在景城差不多转悠了一整天,去的地方大概都是以前他经常去的地方。只不过年岁久远了,和以前不一样了。老太爷总是叹息着,“变了、变了啊!”
他这个样子,钟念北又觉得他是清醒的。
“爷爷,时间不早了,回家好不好?”钟念北站在他身后,劝说着。
“哎……”苏老太爷摇摇头,伸出一根指头,“还要去个地方……很重要的地方。”
钟念北无法,只好又陪他去了。
到了地方,钟念北大吃一惊,怎么会是这里?这不是城西孤儿院?
“爷爷,你来这里做什么?”钟念北诧异的看向苏老太爷。
只可惜,苏老太爷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钟念北的话充耳不闻。老人家跑到门口的阶梯上坐下,把拐杖放到一旁,伸手抚摸着微布青苔的石阶。
“爷爷?”钟念北看他神情哀怨、凝重,似乎是陷在巨大的哀痛里。
“哎……”苏老太爷长叹着气,摇摇头,“这里面的孩子,都是可怜的孩子……无父无母,有的还有身体缺陷,不论父母做错了什么,孩子们总是无辜的啊!”
钟念北走过去,静静的看着他,觉得老太爷清醒了。
果然,苏老太爷突然抬头看向钟念北,惊愕在他眼底铺散开,“你……孩子,是你?”
“……”钟念北一怔,老太爷认出他来了?“爷爷,您……没事了?”
“是你,真的是你……你没事了?回来了。”苏老太爷无限感慨,同时又大大松了口气。
钟念北微垂着脑袋,老太爷清醒了,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她不是圣人,不可能对老太爷心无芥蒂。
“念北,孩子……”
短暂的震惊过后,苏老太爷慢慢回过神来,眼底一阵潮湿,缓缓抬起手拉住钟念北,“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啊!来,孩子……坐下,陪爷爷说说话。”
“……嗯。”钟念北顺从的在他身边坐下。
苏老太爷上下打量着钟念北,神色里冲忙了沧桑感,“我老了,脑子不够用了……总是清醒一阵、糊涂一阵,清醒的时间短、糊涂的时间长,总有一天,我会糊涂成一团。”
“爷爷……”钟念北心下唏嘘,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
“哎……”苏老太爷摇摇头,“你什么都不用说……你回来了,到现在还叫我一声‘爷爷’,可见是个好孩子……所以上天保佑你安然无恙。”
闻言,钟念北沉默着低下了头。
苏老太爷轻拍着钟念北的手,突兀的祈求到,“孩子,爷爷知道,是苏家对不起你!你能不能不要怪小七?你不知道啊,自从你出了事,他没有一天过得好好的……”
“……”
钟念北猛的抬起头,这一次,她是诧异的说不出话来。老太爷说什么?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话?
“哎,小七啊!跟他爸爸其实是一样的,固执的要命,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是在作践自己啊!”苏老太爷祈求着钟念北,显得仓皇而无理。
“孩子,你既然回来了,就把过去忘了……和我们小七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爷爷?”钟念北神色茫然,这种事她怎么可能答应?她可以不恨一个已经衰老的长辈,但却没有办法原谅曾经托付终身的爱人啊!
苏老太爷见她不答应,着急了,“孩子,孩子,你听我说啊……”
老人家斟酌着用词,他急于要把当年的情况告诉钟念北,在这个世上知道真相而又愿意说出来的,恐怕就只有他了。
然而,几道光线朝着他们的方向投射过来,伴随着刺耳的鸣笛声只见一行十几辆豪车正朝着这个方向开过来,打头的还有苏展白的警车。
“?”苏老太爷一受惊,神色突变,眸光变得茫然,无助的躲到钟念北身后,“出什么事了?”
钟念北扶着他站了起来,“来,爷爷起来……不用怕。”
看到苏展白和陈雅静从车上下来,钟念北心头咯噔一跳,是苏家的人找来了!惊慌和怨恨随之而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陈雅静再次见面。
如果说当年是苏听白无情的抛弃了她,那么陈雅静就最直接的‘执行者’!
钟念北垂了垂眼眸,只希望他们把老太爷接走,她一句话也不想和他们多说。
“七嫂?”苏展白看到钟念北,禁不住脱口而出,因为实在太过讶异。他对于七哥、七嫂的事情知道的不多,所听说的也是和苏听白一样。
七嫂不是‘抛弃’了七哥?怎么会出现在景城,还和老爷子在一起?
“啊。”陈雅静看到钟念北,更是神色大变,脚下一软、生生往后退了一大步,幸好有苏展白扶住她,“伯母,你没事吧?”
“……没、没事。”陈雅静苍白着脸,眸光闪烁,慌乱的摇摇头,扶着苏展白走了过去。
“你。”
钟念北扶着苏老太爷下台阶,看着她步步走近,陈雅静面上惊慌之色越来越浓重,直至到了跟前,陈雅静指着钟念北,“你为什么在这里?”
难道她不是应该在f城的监狱里吗?
“……”钟念北默了默,相对于陈雅静,她则显得很冷静,“苏太太,既然您来了,那我就走了。”
说着,把苏老太爷交到了苏家下人手上,“爷爷,我走了啊……”
“噢……”苏老太爷茫然的点点头,又变得迷糊了。
“等等!”
陈雅静转过身,面对这钟念北的背影,高声唤到。
钟念北脚下顿住,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您还有事吗?苏太太。”
陈雅静疾步走上前,靠近她,冷声质问,“你为什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回来想干什么?你见过听白了?你都跟他说什么?今天为什么会和老爷子在一起?”
一连串的质问,无疑表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钟念北好笑的看着她,“苏太太,你有这么多问题?不过,除了最后一个,其他的我都没法回答你、也没有必要回答你!我是在医院遇见苏老太爷的,他脑子好像不太清楚,我想你们以后照顾他还应该多尽点心!”
她顿了顿,轻缓的摇摇头,想要走。
“别走!”陈雅静急急扼住她的手腕,碍于苏展白还在不远处,压低了声音低吼道,“你是不是回来报复的?”
“噢?”钟念北失笑,扬声反问,“苏太太你这么想吗?你们苏家做了什么事,会让你以为我是回来报复的?”
“你……”陈雅静气结,眸光狠戾,“我告诉你!就算当年是苏家对不起你,你也别想玩什么花招!就凭你,就算是出狱了也没有办法对苏家怎么样!除非你重新投胎,投个好人家!”
“哼!”钟念北冷笑着挣脱陈雅静,“放手!苏太太,人在做、天在看,坏事做多了,终有报应的!”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陈雅静拉住她不让走,“你要是敢做什么对苏家不利的事,我不介意再对你‘狠’一次……”
她们正在这里僵持不下,那边苏老太爷突然捂住肚子哼了起来。
“嗯嗯……”
“老太爷,您怎么了?”
“爷爷,肚子疼吗?怎么会肚子疼?是不是在外面吃了什么东西?”
陈雅静闻言,蓦地瞪向钟念北,扬起手来迅疾的扇在钟念北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响彻夜空。钟念北捂着脸颊狠狠瞪向陈雅静,恨的咬牙切齿,“你。”
“干什么?你还敢瞪我?你都给老爷子吃了什么?这一整天他都跟你在一起!你果然是来报复的!你连个老糊涂的老人家都不放过?你真是太狠了!”
陈雅静怨愤的指着钟念北,毫不留情的斥责。
“伯母,爷爷不舒服,还是先回去吧!七哥那边还等着消息呢!”苏展白把苏老太爷背了起来,招呼着陈雅静。
“死丫头,最好不要让我再看见你!”陈雅静气急败坏的瞪了钟念北一眼,转身上了车。
他们离开前,钟念北还站在原地,捂着脸颊。陈雅静那一巴掌,着实是打的重,她整个左脸都火辣辣的疼。苏展白从车上走了下来,手里拿着一只冰袋和两只创可贴。
“七嫂……这个给你。”
钟念北疑惑的抬头看向苏展白,刚才没留意,现在才留意到苏展白的称呼,他竟然还叫她七嫂?
“哎……”苏展白见她不动,只好撕开创可贴帮她贴在嘴角裂开处,然后又把冰袋给她覆上,“七嫂,我七哥真不容易啊!你不知道他这两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展白,还不走?跟她废什么话?”
“哎!来了!”
陈雅静在催促,苏展白只好急匆匆的走了,临走前丢给钟念北一句话,“七哥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他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苏家一行人开车离去,独剩钟念北捂着冰袋站在原地。她秀眉紧锁,在想着苏老太爷和苏展白的话。为什么他们都说苏听白这两年过的不好?他怎么会不好呢?
想不通,思……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