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歌的问话让我嘴巴发干,胸中发闷。
我当然是很重视父母妹妹的,也重视胖子瘦子他们。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出了问题,我都会万分焦急,拼尽全力去救他们。
但沐歌所说的,是另一种概念。
要举例子的话,我所想到的就是遗传病。
如果我家有遗传性的严重心脏病,我会为此学习医科,并拼尽全力,攻克这种疾病的难关吗?
我知道,我并不会这么做。
潜意识里,我就觉得这不是我的责任,这不是我能做到的事情。
一个全世界的医务工作者都没做到的事情,那些个伟大的科学家们都没做到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会做到呢?既然如此,何必走上这条不归路?准确来说,是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想到要这么做。我大概会多陪伴家人,会珍惜现在相处的时光,但将所有的一切赌在自己身上,押在一个看不见希望的未来上,这种想法从一开始就不会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然而,这个世界上有我这样的人,也有叶青、沐歌这样的人。
我想了很久,在沐歌的注视下,有些无奈地说道:“没有。至少现在,我没有这种决心。我……”我停顿了一会儿,迷茫地说道:“我以为,这是叶青选择做的事情。我只是,需要救活他,按照他的计划,在他的帮助下……”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这是叶青做的事情。如果他能拥有你的能力,成功的希望会更大一些。”沐歌坦诚说道。
我没有觉得被侮辱,反倒是苦笑起来。
我已经过了十几岁愣头青的年纪了,就是有些不够成熟,冲动冒进,我也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鼓动起来的人。那种少年人看本、看部漫画,就热血沸腾地决定当一个侦探、当一个运动员的事情,也早已远离了我。事实上,除掉我遗忘的童年,我有记忆以来,我就没有过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我记得以前我妈妈的同事还说过我很乖,我很省心,不像一般的男孩调皮捣蛋。周围人大概是把这点归功于我的妹妹。多个年龄相差不大不小的妹妹,让我成为了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哥哥。在想起小白的事情之后,我有点儿怀疑自己是在那时候给吓傻了,变得内向安静,少了那种激情。
我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把我的能力给叶青。”
“这方面,过去还没有人做到过。”沐歌说道,就像是在讲一个冷笑话,只不过他的语气很认真。
他是真的在考虑有没有这种可能性。结果令人失望。
餐桌上沉默下来。
沐爱看看自己的爸爸,又看看我,小心翼翼地坐好了。
“先吃饭吧。抱歉,一下子说了那么多。”沐歌笑道,一开口,就让气氛变得舒缓。
我仍然觉得食之无味。还好,没有多久,顾家的人就到了。
沐歌去开门了。
餐桌周围留下了我、陈晓丘和沐爱。
沐爱放下了小筷子,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我瞧。
我有些赧然,“对不起,我要让你爸爸失望了。”
这话我说的时候没有过脑。虽然失望是真,我自己都很失望,但我其实没必要对个孩子道歉。可看着沐爱水灵灵的大眼睛,我就这么说出来了。
沐爱摇头,“嗯嗯,才不是呢。哥哥你很好。哥哥的声音也很好听,就像爸爸给我讲故事时候的声音。”
这种孩童的形容方式我有不明白,可小孩子的夸奖总是令人高兴的。
我笑起来。
沐爱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胸口。
我低头看看,没发现衣服上有什么。
沐爱咯咯咯地笑起来,“哥哥,你的小狗真可爱。它叫什么名字?”
我怔住了,吃惊看着沐爱。
“是叫小白吗?你叫小白吗?”沐爱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小白,你好啊。”
我和陈晓丘对视了一眼。
“小妹妹,你看到了小狗?”陈晓丘问道。
沐爱点点头,“对啊。我能看到那些东西。爸爸说,不能告诉别人,连妈妈都不能告诉。不过,可以告诉其他和我们一样的人。哥哥、姐姐,你们跟我和爸爸是一样的人吧?”
“是……”我干巴巴地说道。
“哥哥,你能让死掉的东西复活吗?爸爸刚才说的那些……是说你能让死掉的复活吧?你能让那个姐姐复活吗?爸爸一直想着那个姐姐,很难过……”沐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期盼地看着我。
“你是说,车祸的那个……”我问道。
沐爱点点头,转头看看走廊,“我没有办法帮爸爸……”她又转回头来,“哥哥你能帮爸爸吗?”
“我不知道。”我说道,难以欺骗这样一个孩子。
救了那个车祸中的女孩,结果会怎样呢?
这暂且不提,我能否救她都是一个问题,能否梦到她还不一定呢。
我只是听沐歌说起这样一个女孩而已,没见过面、没听过声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沐爱失落地低下头,“对不起,是我提了奇怪的要求。哥哥……想要救小白吧?”
我心里一阵发酸。
我没能救下小白,也可能永远失去了救小白的机会。
“你看到的是什么东西?”陈晓丘转了话题。
沐爱掰着指头数了数,“老爷爷、老奶奶、叔叔、阿姨、小朋友、还有小动物……爸爸说,我能看到别人的守护灵。守护灵,就是爱着我们、我们也爱着的人。”沐爱摸了摸心口,“爸爸这里就有爷爷奶奶,我这里也有。”
那是很美好的能力吧。
我这样想着,“那很好……”
沐歌已经走了回来,看看沐爱,没对她说什么,只让我们跟着去前面的诊疗室,见见顾家的人。
沐爱很乖巧听话,准备留在家里面。
“爸爸不知道多久才能结束,你可以自己一个人睡觉吗?”沐歌蹲下身,温柔地问沐爱。
“嗯,可以的。”沐爱点头。
我们三个大人就去了前面的诊疗室。
顾家的人已经在那边了。田福也在。我看到了一对憔悴的老夫妻,也看到了他们牵着的小男孩。
小男孩看起来和沐爱差不多大,低着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让我想起了郁川峰——虽然两人的年纪相差不小。
互相打过招呼,沐歌询问了一些最基本的内容,小男孩一直没说话,都是那对老夫妻在回答。
他们抹着眼泪,提到儿子的死亡,悲痛欲绝。
我只要想到顾君泽做的事情,就难以对他们生出同情,心情很是复杂。
沐歌沉吟了一会儿,看看小男孩,说道:“这样吧,让我们私下里谈一谈。你们在这里坐,小沫跟我到这边的房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