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山清水秀,是个静养的好去处。晴鸢又在山上住了三天时间才慢悠悠回到了京城。
其实,在晴鸢看来,八成是胤禛自己想在山上悠闲放松,逃避一下世间繁琐,却拿了自个儿的病情来当借口罢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年羹尧已经醒来,只是他的伤势确实不轻,所以还需继续在山上静养才行。
寺中的僧人们对他们这一行人可谓是又爱又怕。为了住在这里,胤禛没少给他们添香油钱,可他们住在寺中一天,寺里的僧人们就要担惊受怕一天,唯恐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这些贵人们会将寺庙拆了出气。好不容易盼到四贝勒夫妇愿意走人了,虽然还有个年大人留在后山养病,但僧人们还是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晴鸢觉得他们几乎是欢送着自己和胤禛下了山,心里不由好笑。
看来这出家人也不过如此,都难逃尘世的烦扰。
回到京城里,她这次失足的事情并未惊动太多人,但却一定瞒不过康熙和德妃这两尊大佛。回家之后,晴鸢便得到通知,带着几个孩子一起进了宫去给德妃请安。
亲眼看到平安无事的晴鸢,德妃这才放下点心,却还是拉着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好一阵子,然后语带轻责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连去上个香也会失足。还好这回没什么损伤,不然我可看你怎么办!”
晴鸢有些感动。德妃对她的好虽然掺杂了功利,但毕竟有这个心,也算是难得的了。
她笑了笑道:“害额娘操心,是儿媳的不对。不过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四爷总算是偷了几日闲,这几日在山中修养,倒也是极好的。”
她很会说话,知道德妃对胤禛兄弟的宠爱。这么一说,果然便让德妃眉开眼笑起来。
“说来也是。皇上什么都好,就是对自个儿的儿子太过严厉。平日老四他们辛苦半天,也未必能讨得他一声好,确实也该好生歇歇了。”说到这儿,她突然灵光一闪,看着晴鸢道,“难怪我今儿个见你,非但一点儿看不出病容来。反倒像是又丰满了几分,难道这本就是个幌子?”
看着她疑惑的眼神,晴鸢哪里还敢卖关子,急忙说道:“事情确实是有的。儿媳一个不小心摔下了悬崖,但却并没怎么受伤,主要是一位熟识的大人救了儿媳。”
德妃虽然知道发生了事情,但具体经过早已被胤禛封了相关人等的口,她也不是很清楚。如今听晴鸢说起,索性便让她说个明白。
其实晴鸢很不想说,这么一来不就暴露了胤禛与年羹尧的关系了么?可若不说清楚,德妃误会他们夫妻连帝妃都要设计,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她绝对担待不起。
没奈何。她只得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德妃听了,不由得一阵恍神。
晴鸢也不敢出声,默默在一旁等着,直到德妃自己清醒过来,看着她便高深地一笑。
“原来如此。看来你也是个有福气的,这都能遇上贵人相助。”德妃笑着打趣道。
看她并没有说什么其他的,晴鸢这才松了口气,抹了一把冷汗。
她们婆媳俩在一旁说话,几个小家伙却有些不甘心了。宝哥儿领着弟弟就来扯晴鸢的袖子,脆生生地说道:“额娘,跟我们一起玩儿!”
晴鸢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德妃。笑着解释道:“额娘莫怪,儿媳平日在家中都要陪他们玩一阵的。”
德妃自然不会怪罪自己的小孙子,伸手便把宝哥儿招到自己身边抱住,笑着问起话来。
安哥儿被冷落在一旁,含着手指头羡慕地看着哥哥,看得晴鸢一阵心软,便也将他抱到了自个儿腿上坐着。
这下换宝哥儿羡慕地看着弟弟了。奶奶虽然好,他却敏感地发现还是自个儿的额娘更好一些,跟奶奶在一起他总是有些不自在。
惠姐儿见哥哥、弟弟都有大人抱着,眼热地也跑了过来趴在额娘怀里,喜姐儿则已经是大姑娘了,懂事了许多,虽然羡慕,却还是中规中矩地坐在一旁,只是看着晴鸢的眼神充满了孺慕。
德妃虽然跟宝哥儿说着话,却还是一心二用地观察着他们母子、母女间的互动,见状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不论是她入宫前后,都未曾见过晴鸢这么奇怪的人。自个儿的儿女也就罢了,居然连妾室的儿女也像眼珠子一样宝贝着,她原还以为自己这个儿媳就是个老好人,暗叹自己看走了眼,原来晴鸢看似聪明,实际上却也糊涂得紧。
但这些年看下来,她才发现竟然晴鸢才是最聪明的人!且不说她这些年对孩子们好,所积累下的贤德名声,自己那宝贝儿子可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儿媳,这次甚至为了照顾她还不惜耽搁了差事。就看那几个孩子对她的黏腻劲儿,如果不说出去,谁又看得出不是她亲生的?就凭这份母子、母女的情分,将来孩子们长大了,又有谁会刻意去跟她的亲生儿女们争?
这才是真正的将争端消弭于无形啊!
这么一来,德妃便又更加地对晴鸢看重起来。
其实这也就是她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对晴鸢来说,不过只是不想让大人们的恩怨波及到无辜的孩子身上去罢了。
况且现在这种情形也有胤禛的一份功劳在。若不是他存心将自个儿的孩子都扔给晴鸢来养,她就算是再好心也不会对别人的子女投注那么多心血的吧?但既然如今已经接下了这个差事,她就做不出故意毁人一生的事情来!
逗弄了一阵孩子们,德妃便说道:“前些日子太后薨逝,皇上忧伤过度,我看这几个孩子也是精灵,不如一会儿带他们去见见皇上,希望能让他换换心情,别再挂心太后的事情伤了龙体。”
晴鸢听到这天外飞来的一句,顿时浑身一僵,笑容都凝固了几分。
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精灵是没错,但终究不是在皇宫长大,少了几分规矩。在德妃这里还无所谓,德妃毕竟是个疼爱孙儿的婆婆,不会太过追究孩子们的失礼之处,但在皇帝面前,失礼可是重罪啊!她怎么放心让这几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去冒险?
“额娘的意思,儿媳明白。只是这些个孩子都还不懂事,皇阿玛忙于政事,怕是会吵闹到他,会不会弄巧成拙了?”她舔了舔嘴唇,有些干涩地斟酌着说道。
听了这话,德妃看了她一眼,倒也领会了几分她的心思。仔细想想,她方才不过心有所感,就这么脱口而出罢了,倒是真的欠了考虑。
沉吟了一下,她便又说道:“你这么说倒也没错,这些个孩子一块儿过去确实有些不便……这样吧,就让宝哥儿和惠姐儿过去给皇上请个安,我亲自领他们过去,应该不要紧的。”
晴鸢的心脏差点紧缩成一团,但见德妃不肯放弃这个主意,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况且有德妃亲自带着,应该会多几分保障吧?
见她勉强同意了,德妃很是开心,自觉儿媳是跟自己站在一条战线上的,更是满意了几分。她当即便派人去查探康熙的行踪,得到回报说康熙正在养心殿中休息,便赶紧带了两个孩子走了出去。
晴鸢跟喜姐儿姐弟就在永和宫中等着,心中却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已,哪怕是德妃亲自出马也无法改变她对自己孩子的担心。
也不知德妃究竟吃错了什么药了。她明白德妃的用意,可用得着这么着急,用这种近似赌博的方式来博取康熙的欢心吗?要知道赌赢了固然好,若是赌输了,说不定连胤禛都会被牵连,从此失去康熙的宠信,将来想要扳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难道是这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她虽然竭力隐藏自己的担忧和恐惧,但喜姐儿和宝哥儿都是聪慧的孩子,又自小在她身边长大,自然能够体会出母亲身上的不同。
喜姐儿如今已经懂事了,明白了自个儿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和这其中的深意。但晴鸢自小便教育她自尊自重,倒也不曾因为自个儿的出身而与母亲和弟弟妹妹们疏远,相反,因着李氏的影响,她反倒对晴鸢又多了几分敬畏,更加的听话了。
方才她听见母亲和奶奶的对话,知道有机会去见皇玛法,本是有几分激动的,但转眼间却又变成了只有大弟和二妹能去,不由便又有几分颓丧。自己和二弟都是侧福晋生的,在奶奶眼中自然是不同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如今看母亲的神色,这件事倒未必是件好事,否则母亲也不会那么紧张、担心了。
她的心中突然便平衡了,走上前轻声安慰道:“母亲不必担心,有玛玛跟着,弟弟妹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晴鸢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已经长大了、懂事了的女儿,看到她眼中纯粹的关心和担忧,不由心中一宽,略微冲淡了一些紧张和焦虑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