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只听得三声极其悲惨的呼喊,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之意,从远处传来。
“何不醒!”算命老者轻叹一声,喝了一口酒,起身将那木门关上。
韩石脸上露出似笑非笑之意,看着算命老者一言不发,老者的声音虽极为细微,但却瞒不过他的耳朵。
老者弯着腰坐了下来,盯着那火堆发呆,许久,说道:“你自然看得出,这个司空员外不是凡人,但给马贼通风报信的,不是那两人!”
韩石目光一亮,似乎抓住了一缕头绪,老者的话中,蕴含了好几重的含意,即便是他,也需细细品味。
“那两人,不似护卫,倒像是马贼。”
韩石捻起一根干草,放在眼前仔细看着,不知是不是速度太快,这根干草虽穿透了手腕,但上面却是没有半点血迹。
“足下目光如炬,确是如此,而且这两人,是这司空员外主动从那批马贼中引来的,换句话说,通风报信之人,正是司空员外自己。”老者眼中透出凝重,语气平缓。
韩石面色平静,此事并未出乎他的预料,只是,他仍有看不透的地方。
“司空员外一家,全都死在马贼的刀下,而这一切,都要从他七岁那年讲起。”
“他出生在大户人家,但却是三代单传,从小便是家里人掌心上的宝贝,但小孩子到了六七岁,便渐渐开始顽劣起来。”
“有一次,乘着大人不备,他独自一个人溜了出去,为的,只是能够随心所欲地玩,而平时,他的身边都是要跟着几个护卫暗中保护的。”
“这一玩,便被附近的马贼盯上了,掳到了马贼的老窝里,司空家派出大量人手寻找,却仍是遍寻不得,直到三日后的一个深夜,他却突然出现在司空家大门外,大声呼喊。”
“他爹娘一听,也顾不得为防马贼,深夜不得开门的规矩,打开大门,看到了七岁的儿子,但也看到了无数马贼……”
“一场屠戮,一场大火,尸骨无存,也不知是不是马贼发了善心,独独留下了七岁的他,成为司空家唯一的血脉。”
“顽劣的他,转瞬间,便从富家少爷,到家破人亡,站在一片灰烬中,他抓着灰烬,和着血泪,吞了下去,立誓灭尽马贼。”
“不少年后,他历尽艰辛拜入所在之国最大的门派道玄宗,一心修炼修为扶摇直上,不到两百年便踏入元婴,又过百年达到元婴大圆满,距离灵动境只差一步,被誉为道玄宗千年来资质最强的弟子。”
“但这一切也就至此而止,他冲击灵动三次皆败,在第四次冲击时引发心魔,致使神魂分裂。”
“他的修为一落千丈,从元婴大圆满不断跌落,最后甚至跌出凝元成为一个凡人,道玄宗虽然惋惜,但也无可奈何,只得让其留在宗门内做个杂役弟子。”
“虽然宗门长辈大多有挽留之意,但来自同门师兄弟的一道道怜悯,冷漠,轻蔑,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让司空员外无法留在道玄宗,辞别宗门,司空员外孤身一人再入尘世。”
“心魔?”韩石喃喃道,眼中透出疑虑。
算命老者好似没有听到韩石的话,继续说道:“那司空员外虽已是凡人之身,但毕竟修为曾达到元婴境,怎会真的只是一个凡人,几年打拼下来,凭着远超他人的眼光积累了富甲一方的家产。”
“在原来司空家的旧址上,重建了一座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大宅子,而他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司空员外。”
“所谓心魔,便是每当入夜司空员外站在宅子大门外,便恍如回到了七岁那年,马贼借他之手打开大门,屠灭司空一家,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一直存在他心中,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阴影,也正因此让他无法凝成完整的意境,冲击灵动失败。”
“七岁那年立下的誓言,更是许多年来不断噬咬着他的心,不断地催促着让他去完成誓言。”
“而与此同时,司空员外的修为,在不知不觉中竟有了复原的迹象,不到十年,已悄然恢复到元丹,如此一来,没有了道玄宗不得无故对凡人下手的门规束缚,司空员外终于对马贼露出了獠牙……”
“这司空员外叫什么名字?”韩石问道。
“此人以自身之名为耻,故原名无人知,只取姓为名,司空二字便是此人姓名。”
“司空……”韩石心中一动,他隐约间似乎抓住了些什么。
“司空此人,每到一处马贼肆虐之地,便会钱财露白,毫不掩饰自己富豪员外的身份,而且还会在当地公然选聘护卫,同时,还会将自己身怀重宝的消息悄然放出,此举,自然会引发马贼的注意,他选聘的护卫中自然会混入马贼。”
“这名为曲直和展念的护卫,想来必是马贼无疑了。”韩石面色平静,但他在这故事中,感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两人自然是马贼,但他们却不叫曲直和展念!”
算命老者喝了一口酒,抬起头来,大有深意地看着韩石。
“曲直……展念……莫非……”韩石神色一凝,直起身子。
“不错,凡是司空的贴身护卫,都叫这两个名字,很多人,为了钱,自然不惜换成另一个名字的。”
老者眼中露出赞赏之意,显然是对韩石的反应很是满意。
“曲直,便是去执,展念,便是……斩念!”老者微笑着叹息,眼中露出一丝酒意。
“合在一起,便是……斩去执念!”
韩石心中震动,突然他想起风雪中那第三声惨呼,那其中有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凄厉。
“斩的是马贼,斩的更是执念!”
韩石忽然间似乎有些明白了,听着草屋外呼啸而过的风,渐渐地,他仿佛透过那风听到了雪落的声音,雪的执念,便是在那万千雪花中寻找与它有缘的那一片,无论风如何去斩,也无法斩去雪的执念。
所谓心魔,或许就是执念了!
“只是这执念,真的需要去斩么?”
韩石看了一眼倦意渐浓的老者,他斜躺在青牛的背上,他的目光,似乎透过了草屋屋顶,看到了那在狂风中不断飞舞的雪花。
韩石的眼中,有了迷茫。
老者的鼾声伴着不时的梦话,不断起伏,火堆的火光渐暗,草屋中也渐渐黑了下来。
韩石眼中的迷茫,忽然被一阵形容不出的夜色掩盖,如果一定要说,那便是梦开始时的颜色。
清晨的第一缕光,透过木门的缝隙,穿进草屋中,驱散了其中的黑暗,老者的鼾声忽止,揉了揉眼睛,起身推开木门,看着门外漫山遍野的雪。
“何不醒?”
老者自言自语中,回头看了看仍闭着眼睛,仍在沉眠的韩石。
一阵寒意,被风带进茅草屋,韩石眉头一紧睁开双眼,这寒风来的奇怪,将他刚刚经历的梦境完全吹散。
“我老人家收了你的好处,自然也要给你算一卦,昨晚困了,现在算如何?”老者看到韩石醒来,转身将木门关上,笑呵呵地说道。
“我不信命!”韩石沉吟着,缓缓说道。
“既然不信命,我便告诉你一个天地间绝大的隐秘,作为交换如何?”老者脸上浮现神秘的笑容。
“晚辈洗耳恭听。”韩石一怔,仔细地看着老者。
“你可知道为何,这雪花中无论有多少雪晶都是六边,却没有其他形状。”老者坐回墙边,拧开葫芦,喝了一口酒。
韩石眼中精芒一闪,此事多年前,他在雷云秘境中与君无忧斗劫之时,曾偶然发现,本想待修为大成后再探此秘,想不到今日竟有人知晓答案。
“相传,有一掌控一界水之本源的女子,在归墟前,施展了她一生中最强大的一次神通,将雪花中原本杂乱无序,拥有各种形状的雪晶改变了本源,从那之后,一界中所有的雪便只有六边形的雪晶,甚至还有传说,在上古这女子出现之前,这天地间的水若是凝结便只会成为冰,从无雪的存在,可以说正是因为此女,这天地间才第一次有了雪的存在!”
“至于此事的原因,早已不得而知,许多上古典籍中留下了不少猜测,此事有可能,与一位在上古之时,被称为石修的特殊修士有关,但这只是猜测,无人敢确定。”
老者眼神悠悠,沉浸在那缥缈的传说中,这一切,虽经他的口中说出,却让他自己忍不住有了幻想。
“一界本源……”
韩石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了震撼,本源之名,他只在几本典籍中看过零星的记载,而且大都语焉不详,显然著书之人对本源也只是道听途说。
但这些记载都有一个共通之处,便是本源之力,只需一丝便足以毁灭大地,破灭苍穹,是天地间的终极奥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