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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在水里,像是看到我娘了……现在想想,被水呛了的时候就是她在保佑我呢平安呢。”芸香脸上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像是回忆起了幼时母亲温柔的神情。
周妈妈颇为心疼的打断了她,“是你爹娘保佑着呢,你可要好好的……”心里却担心是不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说这个了。”芸香伸手抹了眼角的泪水,强笑道:“……其实,我还有个亲戚,虽然是远房的,但是还惦记着我,只是顾忌着忠勤伯府势大,不敢明着照顾,逢年过节都是给我爹娘、哥哥烧纸的。”
她拉了周妈妈的手,哀求道:“我知道是为难了妈妈,但今日是娘的忌日,我身子这样了不能给她烧纸,还求妈妈帮我捎个信去,让他们替我多烧些,也算全了心意。”
“你这傻孩子……”周妈妈动容道,想劝她不需如此介怀,她娘肯定不会怪罪,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罢了,反正不是多大的事,帮一帮也没什么。“好吧,你睡下我就去。”周妈妈帮她掖好了被子,又看她闭了眼睛,这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雨竹回到了主屋,一屁股坐在了铺着弹墨细云锦广绫椅褡的太师椅上,最近怠懒得很,特别容易犯困。
干脆让华箬去铺床,掀了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小睡。
感觉还没睡多一会儿就被华箬摇醒了。
“太太,出事了,周妈妈给二爷派人抓起来了!”她在雨竹的耳边说道。
雨竹一个激灵,睡意被惊的干干净净,完全醒了过来:“出什么事了?二爷呢?”
“二爷还没回来。先派了个小厮回来说了一声。”
这又唱的哪一出啊?
雨竹皱眉拿起床边挂着的衣裳自己穿,一边示意华箬继续说。
“……说是正抄检静安师太在猫儿胡同的一处宅院呢,周妈妈忽的就上门了,被逮了个正着,还口口声声的是来找芸香亲戚的。二爷怀疑周妈妈与静安师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司之事,就带回去审问了。”
又跟芸香扯上关系了,雨竹慢慢思忖着,手里的小袄儿系得乱七八糟,华箬忙上前帮忙。
刚收拾好上半身。正要掀被子下床,外面就传来男人的脚步声,紧跟着面色端凝的程巽勋撩帘而入。
“别起来了,累了就再睡一会儿,我回来看看你,待会儿还要去娘那边。”程巽勋声音温醇,快步走到床边坐下,“吵醒你了?”
“没……”雨竹含糊了过去,让华箬去准备热水和热茶,然后转而问他:“周妈妈怎么样了。问清楚了没有?”
程巽勋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阴霾,沉声道:“真是想不到,居然牵扯出了芸香。”
“亏得娘当时下令封口。不准谈论,这才凑巧查了出来。”谈到这事,程巽勋表情也微微肃然,“……今儿查的那宅院是静安师太置办,有时就与她徒弟在那里落脚,里头搜罗了不少女人的衣裙。还有行酒令、投壶。骰子之类的玩器。”
他顿了顿,眼露冷意,“说是别院,其实就是个声色窝,周围邻里还见过晚间有男人进出……至于周妈妈,她确实是不知情,只不过是给人诓了。”
“你是说芸香?”雨竹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是芸香让周妈妈去的啊!哦。是了,芸香还不知道静安师太卖迷香给小陈姨娘的事已经被发现了。
也就是说芸香以前与静安师太是熟识的。亦或是与静安师太的小徒弟是熟识的。
“嗯!”程巽勋微微颌首,“已经叫人去问了。不过……想是脱不了关系。”他神色冷峻,伸手摸了摸雨竹的额头,“小厮说得不清不楚的,我再去趟思谦堂……你有着身子受不得累,听话再睡一会儿。”
说罢就起身出去了,连热茶也没顾得上喝一口。
雨竹伸头望了望墙角的滴漏,酉时还差三刻。可被这么一吓也没了睡意,索性坐在床头想事情。
华箬见她紧锁着眉头,不敢插话,收拾了刚才端上来已没了热气的水盆子,静悄悄的退下了。
过了一会儿,阮妈妈就笑着从外面进来,蹲身道:“太太,早园那丫头醒了,嚷着要吃粥呢,奴婢试了试,没发烧,想是没事了。”
雨竹笑眯眯的点头,“没事就好,阮妈妈你就劳累些,给她熬锅红枣粳米粥吧,她最馋你做的这粥了。”
“做了做了,在灶上熬着呢。”阮妈妈眉开眼笑,上前给雨竹掖了掖被角,又问雨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怀着身子食量总是要比以前大一些,听得阮妈妈问,雨竹就毫不客气的点菜了。
“好好,奴婢这就去做。”阮妈妈连连答应着退了出去。
稍后又让琴丝送来了一小碟烤栗子,还滚烫滚烫的,没剥开就闻到一阵焦香。
琴丝脸上红扑扑的,可能刚从早园那边玩闹出来,眼角眉梢还带着丝丝笑气。噼里啪啦给雨竹剥着栗子。
剥出的栗子金黄金黄的,浓郁的香气弥散开,诱的雨竹馋涎欲滴,也管不得烫了,拈起一颗就丢到嘴里,嚼一嚼,满口生香,甜糯软绵。
“太太,还烫呢,您等一会子吧。”琴丝抢回盘子,嗔道:“要是烫了嘴,阮妈妈以后铁定不做了,奴婢们也少了许多口福哩。”
……算你狠!
吃完了烤栗子,又用过晚饭,已经到了傍晚。
雨竹窝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还是叫华箬去探探,看有没有弄清楚。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华箬就回来了,脸上很是古怪的样子。
“要是奴婢不去,老太太也要派人来说的。”谢氏知道她是雨竹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很受信任。这才没有避着她。
“原来静安师太的小徒弟不是别人,正是芸香哥哥秦柏未过门的媳妇,叫结香……也是秦家的邻居,两户人家的亲长都认识,平日里关系很好,就早早定了亲事……秦家很是厚道,即便是辛家老爹去世,辛家只落得个孤女,也没有悔婚。”
嗯。有情有义的好男人!雨竹点了点头,又指着桌上的茶水示意她喝,问:“然后呢?”
华箬也不客气,拿着茶杯就啜了一口,低声道:“离好日子统共只剩下半个月,秦柏就出了那桩祸事,芸香被接到了国公府……辛结香也没再嫁人,去普渡寺出了家,就拜在静安师太门下。”
与此同时,思谦堂内也不平静。
谢氏眉中涩然。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公爷也是嘴唇微张,一脸震惊的样子。
程巽勋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清规之所。实则藏污纳垢,靖王爷伙同寺中几个僧人,施用迷香,肆意侮辱良家妇人、小姐……甚至还与寺中女僧不清不楚。”
受辱人家一来不知道贼人是谁,又顾忌普渡寺的名头,二来本就有损名节。是极大的丑事。肯定不敢让人知道。即便哪家不怕,闹将出来,这案子也没法审,查都无处去查——谁会相信?
“那静安师太则更是该死,竟然与京中高门大户结上关系,行走于后宅之中暗中卖些腌臜的药和线香,还用这种便利害了两家小姐。”
谢氏忽的感到头脑发晕,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程巽勋顿了顿,看向谢氏和老公爷。眼睛漆黑深沉,“一家是詹事府主簿吴大人家嫡出大小姐。本来已经定给了光禄寺署正廖大人家的长子,后因为吴家发觉了廖家儿子屋里已经有了通房生的一子一女,就退了婚,廖家小子深恨被扫了面子,就买通了静安师太,将吴家小姐骗到寺里奸污了……另一个就是齐家四小姐。”
“当真……”谢氏手哆嗦的拿不住佛珠,只用力攥着椅子的扶手。
“玉容那孩子竟是被那老贼给害了么!”
想到齐玉容甜甜的笑脸,谢氏顿觉心如刀绞,那孩子她原是真当做自己儿媳妇疼的,多慧心的一好孩子,竟然……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什么缘故?”谢氏颤着嗓子,拼命的稳住自己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般,恨声道:“是什么缘故要害她!”
齐国公府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官小吏人家,他们家的嫡出小姐哪是这么好害的?静安师太难不成吃了雄心豹子胆,而且这无冤无仇的,为何害得就是齐家小姐!
老公爷也皱紧了眉头,当年与齐家好好的亲事吹了,还连累了两府多少年的交情,竟然是个老尼姑惹的祸!
“静安师太说是她徒弟一定要做的,她想着反正可以推脱是小姐自己与人通奸,不用担心被查到,最要紧的是她还要留着那徒弟讨好靖王爷,就应了。”程巽勋幽幽道。
静安师太的徒弟——刚才已经查清楚了,是芸香未过门的嫂子。谢氏就是一懵,失声道:“是她!!她竟敢……竟敢……”
杨妈妈在一边伺候着茶水,听得痛心不已,见状赶紧上前给谢氏顺气。
老太太想说的是,竟敢这么大胆子,伙同尼姑谋算未过门的主母吧!这芸香也实在是个祸害,看起来是个好的,没想到底子污糟成这样,亏得二爷当初为了给她哥哥报仇,与老公爷闹得那样僵;还好心收留她在府里避祸……
便是她看上了二爷,那最多也只能做到姨娘,谋算了齐家小姐,还会有旁的小姐嫁进来,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杨妈妈想到程巽勋在婚事上的一波三折,年纪越拖越大,忽的抓住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一个念头——莫非是想让二爷择妻的条件越来越低,最后只好娶个家世不显,手段低劣的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