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天澜送回天凌沙府之后,他没有离开,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知道了天澜的真实身份后,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完全理清思路。或许,只有亲眼见到天澜好了之后,才能放心离去……
他已经想好,再见一次天澜,确认他平安无事之后就立刻离开,躲到深山老林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都好,总之再也不参与这些混乱的事,也再也不去见他……
他就这么一点挂念,可惜始终没能实现。这七天里,他时常在天凌沙府附近徘徊,听说天辰召集了军中所有名医,想必是为了天澜,然而叶逸没有门路,没再见过小棠,详细的情况无从得知,也没能亲眼见到天澜。
一晃就是七天,他除了躺在街头喝得烂醉如泥之外,还能干什么?
“喂,你听说没有,元帅又发出新的告示了。”
“怎么?这次又是什么事?”
两个士兵正好在叶逸面前走过,低声闲聊着近来的大小事。叶逸无声地趴在酒坛堆上,听到“元帅”这个词时耳朵忽地一动,留意这两人说的话。
“好像是要在民间悬赏名医,要求很简单,只是将一个人救醒。”
“民间?开什么玩笑,民间还哪有大夫啊!所有的医者不都集中到军中了吗?难道这么多有名的大夫都救不醒一个人?”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反正听说这个人对元帅很重要,元帅都要急疯了。再不想想办法,就回天乏术了……”
他们两个兴致勃勃地低声聊着,却没发现不远处的叶逸忽然瞪大眼睛坐起来,毫无预兆地冲过来,揪起前一个士兵的衣领,疯癫地大吼着:“你说什么!你说谁回天乏术!你再敢说一次试试!”
“你谁啊!疯子!”士兵非常震怒,用力将他推开。刚想教训一下这个无礼之人,却闻到他满身刺鼻的酒气,不由捂着鼻子,道:“原来是个喝醉酒的酒鬼!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
两个士兵见叶逸坐在地上没有反应,抱怨着晦气,一边骂着一边向远处走去。
叶逸失魂落魄,直到两个士兵已经走远才喃喃自语道:“……他没有醒过来?青龙军方的力量也没能治好他?这……现在都七天了,不对,算上在地牢中的日子,已经十天以上了。十天都没有醒过来?那岂不是说……从龙门关一役后他就一直昏迷不醒?”
天辰现在都被迫无奈求助于民间的隐世医师,可见他已经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那说明什么?说明现在天澜不但没有好起来,反而更加糟糕,命悬一线!
“那个混账到底在干什么!”叶逸狠狠地吼了一声,一拳砸在地面上,竟将坚固的地面砸出一个浅坑!
“叶逸?是你?”
正在这时,叶逸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回头看去,竟然看到了两个熟人:萧月和桐影!
萧月和桐影惊讶莫名,他们也没认出叶逸现在颓废的样子,若不是听出了他的声音,恐怕跟他擦肩而过都不会认出他来!
他们双双上前,将叶逸搀扶起来。桐影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啊……好浓的酒味……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叶逸甩了甩头,让自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点,道:“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你们不是去追天机老头了吗?”
萧月皱眉道:“一言难尽。倒是你,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你好像没受什么伤吧?”
叶逸自愈力惊人,先前那点皮肉伤早就不药而愈,只剩下一些浅浅的伤疤。只是他这些天饮酒过度,头晕脑胀,有些脱力。
“唉……我……”叶逸叹了口气,完全不知从何说起。忽然,他眼前一亮,想起一件事。在紫渊时萧月曾说过,他们妖精族的灵气可以救治人类的伤势!而现在萧月和桐影两个人都在,那是不是可以将天澜治好?
他立刻抓起萧月,道:“走,帮我一个忙!”
萧月疑惑不已,道:“什么忙,你先说清楚。”他可没忘记,叶逸也是天澜的好友,上次他没能下手杀死天澜,很是后悔自己的妇人之仁。若是叶逸的帮忙与天澜有关,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叶逸急切道:“天澜快要死了,你去救救他吧!”
萧月微微一愣,明明是他希望听到的消息,可是真的听到他却觉得极不舒服。沉着脸,他心中极为矛盾,道:“我……不会救他的。我是要杀他的人!”
叶逸惊得一松手,道:“你说什么?喂,我说的是天澜啊!”
萧月眉头深深的皱起来,桐影见状,说道:“没错,是天澜。原因说了你可能也不会懂,你只要知道,我们确实要杀他就对了。”
萧月补充道:“上次差一点就能杀了他,只可惜……”他扭头望着背上的长枪,回想起当日在松口村废墟外的一幕。
叶逸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闪着银光的枪尖,忽然想起,天澜颈上不是有一道细长的伤口吗?那伤口的样子十有八九就是被枪矛之类的武器伤的!难道就是萧月所为?!
他退了两步,指着萧月,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你,原来,是你干的!”
忽然之间,他脑子清楚了,大声说道:“萧月!你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来!你知不知道天澜有多重视我们之间的情谊,你竟然要杀他?!光是你这句话,会让他多伤心!你——”
他忽然一滞,猛然间意识到,他自己的行为和萧月根本没有区别!他也是口口声声对天澜说要杀了他,并且还不知好歹地付诸行动。若是说萧月让天澜伤了心,他不也是一样?甚至可能更加过分!要说萧月混蛋,他比起萧月还要混蛋十倍!
萧月他们要杀天澜,毕竟还有一个所谓的理由,而他根本连一个看似正当的理由都找不到。他明明说过会无条件信任天澜,但是当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却没有坚持最基本的信任。枉他还大言不惭口口声声说什么永远相信,真是讽刺……
难道天澜早就知道他廉价的信任,这才没有告知他一切?他早就知道他不可信,不能保守秘密,所以什么都不说?
叶逸忽然之间想通了,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比想象中还要过分。想想看,若是他站在天澜的立场上,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人要杀他,而且都是他认可的亲密之人,对精神上的打击一定是超乎想象!
萧月不管他说什么,道:“你要是知道他的所在,最后现在就告诉我。”
叶逸针锋相对,道:“我怎么可能告诉你!难道要让你再去害他吗?!我告诉你萧月!你别想再伤他!”
萧月也不客气,道:“你不是说他就要死了吗?那我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叶逸气得要发疯,道:“萧——!月——!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
桐影看两人气氛越演越烈,赶忙将萧月拉走:“别吵了别吵了,萧月大人,跟我走!”
她将萧月拉到拐角无人处,见萧月闷闷不乐,叹息道:“萧月大人,你为什么就非要那么说呢?我知道你也很担心天澜的啊!唉……明明大家好好的,怎么会演变到见面就要刀剑相向的地步?”
萧月的脸色冷得像一块冰,道:“这是命。我不杀他,又能怎么办呢?”
桐影叹息连连,道:“我真的不明白,萧月大人明明比任何人都要重情重义,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你要被迫做出如此残酷的选择?大家感情这么好,难道就必须要彼此仇杀?没有解决的办法?萧月大人,人界的生死又不归你管,难道银月族就没有保护族人长泰久安的秘法?”
萧月忽地愣住,直直地看着桐影,看得桐影都要不好意思了:“好像,是有其他的办法……”
叶逸看着桐影将萧月拉走,没有追上去。他只觉得头脑极其混乱,愤怒地踢飞了脚边一个大酒坛,“哐”的一声,酒坛撞到墙上摔得粉碎。
“不行……我等不了了,一定得想办法……”他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勉强控制住急切的心情。这七天里,他无数次想要冲进天凌沙府看看天澜的情况,可是又怕天辰误会他是刺探情报的敌人,这才忍住。如今知道了天澜的危机,他无论如何都等不下去了。
他等到天色暗下来,梳洗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衣,然后用祛味的檀香和茶水掩盖自己身上的酒味。
准备好了之后,他大着胆子来到天凌沙府墙外,见四下无人,轻巧地攀上外墙,翻身跃了进去。
他的目的是见天澜一面,可是他完全不晓得天澜住在什么地方,只好一点点摸索。
天凌沙府邸是元帅居所,高手如云,他这两下子如何瞒得过重重暗哨,几乎是在他刚翻过墙来之时就被一名暗哨发现了。
暗哨正要对他出手,焦然金却在此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暗哨的身后,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让叶逸过去。暗哨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质疑大管家的命令,默默地退下。叶逸傻愣愣的继续四处摸索,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过数十趟。
实话说,焦然金这几天一直在监视叶逸,发现这个少年确实很在意澜少爷,而且从小棠口中得知,他们之间关系不浅,如今澜少爷危在旦夕,叶逸来此若是只为了见澜少爷一面,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