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测试的结果,扶苏很开心。这么短的时间,蒙恬就做成了这件事情,他真是个实干的人。而且他开心的不止是蒙恬实验的成功,还开心这件事和他俩有关、和小寒有关。她想起小寒霸气十足地一句话,要把匈奴人摁在阴山背后几十年不得翻身。
蒙毅也很开心,只不过,他是个稳重的人,不喜欢坦露自己的感情。
如今咸阳有过多关注蒙家的人,羡慕的、嫉妒的、尊重的、惧怕的,不一而足。在他心里,就像否极泰来一样,盛极而衰同样不可避免。所以对于目前蒙家的荣宠,他又是惧怕的。
况且,作为皇帝身边的近侍,他在揣度皇上言行的时候,安知皇上不在揣度臣子?
始皇帝接过赵高刚试过的刀,把手指放在刀刃上捋了一下。这刀真好,即便技术不成熟,不能在全军推广,也不能否认这是一把好刀。
其实,在拿到朝堂之前,他就已经看过这些军械,也上手试了试。那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质感仿佛在告诉他,你有多少力量,使出来吧!
他仿佛能够看到重新装备了的军队站在阴山对面与天比高的气势。
蒙恬下了功夫!
无论谁有多少理由说这说那,都不能否定蒙恬在军队战斗力上下的功夫。
得到这样的大将,是幸事!
但是,驾驭这样的大将,是难事。
他不能再给蒙家嘉奖了,于他们,于朝廷、于皇帝这个位置,过多的嘉奖都不是好事。
看到扶苏很开心的样子,他心里摇头,三十岁的人了,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将来怎么承担大任呢?
为上者要明辨是非,但是一定不能心思单纯。
在他的对面每天有多少人想用他们的言行来触动他、影响他、驱使他,没有一点行事的机巧行吗?
他转过头来问赵高:“赵高,于武器你是行家,这东西你认为呢?”
赵高一躬身,说:“臣刚才使着非常称手,虽是陌生的,但使起来觉得威力大增,能把身上的力气使出来。”
“那你觉得蒙恬的建议如何?”
赵高想了一下说:“赵高觉得东西是好东西,想法也是好想法。刚才听了李相和大公子的想法,觉得一个胜在稳妥,一个胜在积极。赵高也无法选择。可是这么好的东西不推广又埋没了,实在可惜。不如在宫廷警卫里先试用一段,然后根据条件分批次地更新武器。皇上您看呢?”
扶苏和李斯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骂了一句:“马屁精!”
皇上笑了,真的笑了。这赵高实在是个妙人儿!
他把头转向掌管宫廷警卫的郎中令齐茂,说:“你看,议了半天,好事落在你的头上,今天出门看黄历了吗?”
齐茂赶紧上前弯腰拱手,皇上难得和臣子这么说话,今天真是喜鹊登梅了。
“臣一定迅速把这件事做好,请皇上放心。等完全装备好了,操演时请皇上亲临指导。”
皇上点点头,又看了看扶苏,对大家说:“宫防做得再好,不能对匈奴人起到震慑作用。因为他们不知道。所以,联决定在上郡的守军中先改造一支队伍,骑士五百人,车兵两百辆,材官一千人。这样先试验着,发现了不足再改进。也让蒙恬慢慢培养人才,锻炼队伍,以免操之过急,急中出错。”
众人点头的点头,议论的议论,都觉此事可行,既稳妥又经济,既积极又从容。
“扶苏,你留一下。你们大家就散了吧!”
其他人听了,急忙整束衣冠,行大礼跪拜而去。
等众人走了,扶苏从地上爬起来,父皇已经看着他有一会儿了。
“近前来说话。”
扶苏上前。父亲的态度还算亲切的。
“来,我们坐下说话。”
扶苏跪坐于条案之西,对面父皇也坐了下来。
“扶苏,蒙恬在上郡开了煤矿你知道吗?”
扶苏一怔,点点头,从容地说:“儿臣知道他有这个想法,但儿臣从上郡走时还没有具体的行动。”
“那个煤矿和你有关系吗?”
扶苏坦白地说:“有关系,当初说好的是共同开矿。但是他常年在那里,方便经营,儿子身在咸阳也就什么都不管了。”
“你不派个代表吗?”
扶苏愣了一下,说:“父皇,儿子相信蒙大将军。在儿子心里,儿子已经是皇子了,要那么多钱没什么用,所以账目上并不挂心。而蒙大将军当初和儿子合计这个事情的时候,也并不看重这上面有多少利益,而是想把肤施的铁矿、铁匠铺好好利用起来,以解决庞大驻军武器的维护和更新。”
始皇帝眼角眯了一下,心中摇头。他能看出扶苏的坦荡,但对人没有丝毫怀疑和戒备,这就有些不成熟了。
扶苏看父皇不说话了,心里有点打鼓,不知道父皇问这话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仅仅是表示关切吗?有没来由的关切吗?
他有些不安地问:“父皇,您是不是不喜欢儿臣介入商业?儿臣和蒙大将军说好了,该交的税一分钱不少,地方的管理同样配合,绝不会搞出事情来,丢了皇家体面。”
皇上摇摇头说:“儿子嫌点钱,当老子的哪有不高兴的道理?何况能开出煤矿来是好事,我倒希望这咸阳附近也能找到煤。”
扶苏想问,又不知道能问什么,怎么问,就疑惑地望着父亲。
皇上又说:“当皇上的也不怕臣子发财,天下的财富总要天下人来享用,只不过,碰巧他是个臣子。只是有一点,父皇要提醒你,做臣子的过于贪财可能会耽误正业,这才是令父皇担忧的。”
扶苏点头,说:“儿臣知道了。想来蒙将军也不会过于贪,他蒙家已经要什么有什么了,要再多的也是累赘。”
皇上仰头笑了,他不是觉得儿子的话可笑,而是儿子的话太幼稚,他怎么就觉得人心有尽呢?
但他也不打算用这话告诫儿子,他已经三十岁了,只有生活的教训能让他明白,教育的话对他已经过于轻浅了。
在他心底里,他真的不怕官员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他们有毛病他才能警示他、处理他,他们贪图钱财也就不会再贪图别的。对于蒙恬,他担心的远远不是钱财的问题。
“扶苏,和李由有联系吗?”
扶苏摇头,说:“他春天休假时才回来。”
“嗯,你小时候和他玩得很好,他很会带着你玩。”
扶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笑,说:“他打架比儿子厉害!”
“哈哈,他厉害,所以让他去守卫三川郡啊!”
父皇的声音在屋里回荡,如此爽朗,扶苏也笑了,父皇今天真的很愉快呢。“父皇,冬天不要老在屋里,可以多活动活动,对身体好。”
“嗯,这几天觉得身体很轻松,有时候赵高陪着活动活动。”
又是赵高,扶苏心里实在不喜欢。
“扶苏,听说有一种东西叫象棋,你会玩吗?”
扶苏点点头,说:“会玩。”
“哼,会玩还不早点告诉你老子。还得赵高这个外人先拿过来!”
扶苏一窘,倒不知这话怎么接了。但他也知道这话说出来,并不算多么严重的责备。
稍微顿了一下,他说:“儿子不是没想到父亲,而是觉得父亲是天下的君主……,儿子本来是想让父皇多锻炼身体,而不是坐下来半天呆着不动……。咳,儿子不解释了,总之,是儿子没有先想到。”
皇上笑了,扶苏的窘迫让他再次觉得儿子为人的真诚、真实,他最怕的就是他所面对的臣子们永远一副思虑周详、从容不迫的样子。
“今天别走,陪父皇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