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夕妤很快下了马,一路小跑着去往辛子阑所在的方向。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总之这一刻,她觉得辛子阑太过高深莫测,在他的背后,仿佛承载着她永远也无法窥破的秘密。
随着她越走越近,辛子阑的神色也由最初的深沉转变为惯常的不正经。
但见他抓着玉箫,将其抛在空中,复又伸手接住,再放在掌心不住地把玩着,那模样便仿若是一个孩童寻到了了不得的玩具般。
不知怎的,黎夕妤原本急迫的心情便在这一刻恢复了平静。
她放慢了脚步,缓缓走向辛子阑。
还未待她走近,便听见了前方那人的高呼,“小妤,快来快来,给你看看我的新宝贝。”
辛子阑眨着那双大眼睛,眉飞色舞的模样实在令人觉得有几分滑稽,而他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玉箫,当真是迫不及待想要亮给黎夕妤瞧。
黎夕妤渐渐走近了,最终站定在辛子阑面前,神色有些复杂。
“小妤,你看这玉箫,好看吗?”辛子阑扬了扬眉,炫耀般地将玉箫呈在了黎夕妤的面前。
“辛子阑,”黎夕妤却只是淡然地瞥了那玉箫一眼,便问道,“先前那萧声,是你吹奏出的?”
“是啊!”辛子阑十分正经地点头,“好听吗?”
黎夕妤的嘴角抽了抽,十分勉强地吐出了两个字,“……好听。”
却不想她这违心的一句夸赞,却令辛子阑当了真,“既然你觉得好听,那我日后常常吹给你听!”
辛子阑说着,连忙便将玉箫凑至唇边,吹了起来。
随后,只闻一阵尖锐且刺耳的音调传了出来,难听至极!
“辛子阑,你别吹了!”黎夕妤连忙捂住双耳,当真是再也不愿听见这宛如锯木般的音调。
辛子阑却迷茫地眨了眨眼,不解地问,“小妤,你不喜欢这萧声?”
黎夕妤的额头布满了黑线,缓缓放下双臂,认认真真地看着辛子阑,开口道,“辛子阑,你知道吗,你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分。无论是古琴还是玉箫,都不适合你!你呢,还是乖乖待在你的屋里,整日里研究你那些瓶瓶罐罐、花花草草,便足够了!”
她话音一落,便见辛子阑的脸色立即垮了下来。
他目光幽深,收敛了全部的笑意,同样认认真真地开口,道,“小妤,总有一日,我会与你合奏一曲!”
黎夕妤只当他这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起,便未曾放在心上。
“辛子阑,无论如何,这一次能够解决夔州的暑情,真的要感谢你!”黎夕妤正了正神色,拱手道。
自相识起,她似乎从未如此正式地向他道过谢,可他却真真切切地,救了她的命,又助她良多。
故此,对于辛子阑,黎夕妤确是怀了几分歉疚。时至今日,她只愿从此后,再也不要欠他任何。
“小妤,你不用谢我,我说过,我是名大夫,救死扶伤便是我的本分。况且日后,我兴许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了……”辛子阑说着说着,嗓音突然便沉了下去。
黎夕妤怔了怔,竟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辛子阑笑着摆手,然那笑容却有些缥缈,“我很快就要离开了,回到我自己该去的地方。”
辛子阑话音未落,黎夕妤的身侧突然便多了一人。
是司空堇宥走了来,顺势便揽过了她的腰肢,带她入了怀。
“辛子阑,相识这么久了,其实我始终都很想知道,你的身份,究竟是什么?”黎夕妤依偎在司空堇宥怀中,目光却望向辛子阑,出声问着。
“呵……”却听辛子阑浅笑,“我不过是个医者,身份什么的,当真不重要。可如若你当真想要知道些什么,那我不介意多与你说说。”
但见他拢了拢衣袖,将玉箫塞进袖中,便望向司空堇宥,款款道,“实则在与你们相识之前,我便暗中留意你们许久了……”
这一点,黎夕妤从不怀疑。
自最初辛子阑的突然出现,张口便说她命不久矣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这个人是有备而来。
“但实际上,我最初关注的人,只是司空堇宥。”辛子阑扬了扬眉梢,眼中竟含了几分不悦。
黎夕妤惊异极了,正想问为何,却被司空堇宥抢了先。
只闻他道,“若是我没猜错,当初与我一同竞争陌央的人,便是你……对吗?”
“陌央?”黎夕妤蹙眉,更加不解了。
却见辛子阑不悦地点头,“在那之前,我喂了陌央三日,本以为它一定是属于我的,谁曾想最后竟杀出个抢马贼,硬生生将我心爱的马儿给抢走了!也正是从那之后,我开始留意你,同时也去观看了那场骑射大赛……”
“所以,当我率领大军前往蛮州后,你也暗中跟随?”司空堇宥挑眉,虽是疑问的话语,然此刻自他口中传出,便硬生生成了笃定的语气。
“没错。”辛子阑点头,不做否认,“我只是想要看一看,一个能够与我抢宝贝的人,他日后究竟会如……”
“停停停!”辛子阑话未说完,便被黎夕妤打断。
“你们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又扯到了陌央的身上?”黎夕妤满心的疑惑。
司空堇宥将手臂上移,搭放在她的肩头,道,“阿夕,阿贞应当与你说过,陌央是我费了很大的心思才得来的。当时是一众瀚国人混及在荣阳城周边,他们带来了一匹小马驹,广发消息昭告京中诸人,谁的本事大,谁便能赢得那匹小马驹。而比赛的那一日,辛子阑虽未露面,却正巧是我最大的竞争对手。”
司空堇宥简短地讲述了这其间发生的事,提及了陌央,提及了竞争。
黎夕妤也大致明了,原来辛子阑与司空堇宥之间,竟还有着这样一件不为人知的事。
难怪当初辛子阑对陌央情有独钟,且陌央似是很喜欢他。
那么,也就是说,辛子阑并非是皇家人派来的细作,更不是心怀恶念之人。他最初的一切异常,都不过是因为他对司空堇宥的好奇。可这份好奇,却令黎夕妤当做了图谋不轨。
思及此,黎夕妤心中又有几分歉疚生出。
她连忙再度拱手,此番却是连身子也屈了下去,“辛子阑,十分抱歉,最初我以为你是旁人派来的细作,有意混进军中,目的是为了陷害少爷。如今得知真相后,我实在觉得惭愧。”
辛子阑立即将她扶了起来,不以为意地摆手道,“不过都是些陈年旧事,不必放在心上。”
“对了!”黎夕妤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方才你说你很快就要离开了,是要去何处?”
“去向归处,回到家乡。”
“你家在何处?”
“家……”辛子阑喃喃低语,转眸眺望着极远处,“我的家乡,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就在这时,突有一阵微风吹过,吹起辛子阑的发丝,将他的身形映衬地更加寂寥。
黎夕妤的心中再度生出了那丝丝痛感,却又转瞬即逝。
突然,后方传来一阵喧哗声,惹得三人齐齐望去。
此时帐前,仍有些不愿离去的百姓们,可他们的神色却有些惊慌,仿佛遇上了什么可怕的事。
黎夕妤心生疑惑,正巧此时荆子安一路跑了来,待到得三人面前时,他张口便道,“敌国大军已列好阵队,战事随时都可能开始。”
此言一出,黎夕妤下意识攥起了衣袖,转而望向身侧的司空堇宥。
却见他面色一派如常,眼眸之中仍旧含着几分淡漠的光芒,却道,“你这便去安排,一切依照计划行事!”
“是!”荆子安领了命,迅速又转身,向人群处跑去。
黎夕妤本有些惊讶,可很快便静下心来,细细思索。
夔州的暑情每年都会发生,今年尤为严重。即便季寻将城中的消息封锁地再好,也难保此处没有敌国的细作。
那么将士们接连因中暑死去的消息,便会迅速传去敌国,传进敌国大将的耳中。
而作为一个将军,敌方近日正惨遭病痛的折磨,这无疑是个开战的最好时机!他们一定不会放过!
然司空堇宥,这人智谋太深,他自然一早便料到了一切。
黎夕妤转眸望去,瞧见百姓们在荆子安的劝慰与引导下已渐渐散去,季寻则带领着手下的将士们,纵马离去。
而他离去之前,不忘回眸望向司空堇宥,以眼神向他传达着某种信息。
黎夕妤顺势便看向了身侧的男子,但见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回应了季寻。
随后,季寻立即挥舞着马鞭,纵马远去。
司空堇宥也不再犹豫,转而望着黎夕妤,沉声道,“阿夕,稍后我们所有人都要去与夔州的大军汇合,父亲便交给你了。”
“少爷,我也……”黎夕妤正要说些什么,司空堇宥却并未理会她。
他则转而望向了辛子阑,嘱咐着,“辛子阑,烦请你再留些时日,替我照顾好阿夕,还有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