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夕妤在这时转眸看向季寻,只见他挑眉耸肩,转身便走,再不发一言。
待季寻离开后,司空堇宥终是缓缓松开了掐着黎夕妤肩头的手掌。
而那早已跑远的马儿,也在此时被车夫带了回来。黎夕妤甚至都没有瞧见,车夫是何时赶来的。
“少爷,前方三里外便是此次大赛的赛场了,所有往来车马皆要经由百步外的那条道路。故此,这条路上,不会再有埋伏了。”车夫一边说着,一边取下那挂在马背上残破的车身,转而将缰绳呈上。
司空堇宥接过缰绳,粗鲁地将黎夕妤扔上了马背,随后也翻身而上,坐在了她的身后。
“速速回府,照看老爷的安危。”他吩咐完,猛地一挥马鞭,身下的马儿吃痛,飞速地冲了出去。
在这颠簸之中,黎夕妤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她能够感觉到身后之人的愤怒,宛如黑夜,欲将她吞噬。
前方百步外便是树林的尽头,宽敞的大路出现在视线之中,有行人,有车马……
黎夕妤轻轻咬住下唇,暗自垂眸,不去四处张望。
虽然她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也会碰上季杉!
“你听着,你的这条命,是我救下的!无论之后又有多少人救你,你的恩人也只能是我一人!我若是不让你死,你就必须得给我活着!”
司空堇宥愤然低吼着,那声音回响在黎夕妤耳畔,令她一阵哆嗦。
即便不去看他的脸色,她也能够猜得出,此时此刻的他,究竟有多么愤怒。
可她有些不解,她的做法分明替他赢得了优势,他又为何会这般恼怒?
在司空堇宥的暴怒催使下,身下的马儿似是拼上了吃奶的力气,于半盏茶的功夫后,到得赛场外。
此地虽处城郊,却因着其地势空旷,极有利于骑射。
赛场外围被重重御林军把守着,但凡入场者,都需得上交兵器。
黎夕妤走在司空堇宥身后,将头埋得很低,听见赛场内嘈杂的声音,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突然,司空堇宥停住了脚步,黎夕妤也随之站定,见他将腰间佩剑取下,转而交给一旁的内监。
那内监复又望向黎夕妤,问道,“这位公子,不知能否将斗笠摘下?”
黎夕妤心头一紧,压低了嗓音,沉声答,“实在抱歉啊公公,我这脸上如今生了疮,怕是会感染给旁人。”
内监闻言,眸光微微一转,又道,“咱家不怕感染,公子只需将面纱掀起,待咱家看一眼便可。”
听着他那又尖又细的嗓音,黎夕妤只觉头皮发麻,却抬手掀开了面前的黑纱。
随后,但见那内监神色一变,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显然是被她脸上的粘稠物所慑。
黎夕妤见状,不动声色地放下黑纱,轻声问道,“公公,还要摘下斗笠吗?”
“不必了,不必了。”那内监轻拍心口,而后吩咐身后的宫女,“快将酒水呈上。”
内监说罢,便有一宫女端着托盘走了来,盘中盛放着两倍酒盏,站定在黎夕妤与司空堇宥的面前。
黎夕妤正疑惑间,便听宫女开了口,道,“太子有命,但凡是入场之人,皆要饮下一杯酒。”
这……这是什么奇怪的规矩!
黎夕妤暗自腹诽,却见那宫女将其中一杯酒水推放至司空堇宥面前,道,“公子,请吧。”
见此情形,一个念头自脑中闪过,令黎夕妤一阵心惊。
她见司空堇宥伸出手,指尖距离那酒盏越来越近……
猛然间,黎夕妤竟迅速伸手,赶在司空堇宥之前将那酒盏夺走,而后掀开面纱,仰头便饮。
酒水入喉,辛辣且烈,她险些被呛到。
待她饮罢,将酒盏放回托盘时,却见宫女的神色微微一变。
“都是酒水,有何不同?”黎夕妤反问。
但见宫女垂眸,“自然无甚不同,二位饮哪一杯,都是一样的。”
司空堇宥闻言,随之端过另一杯酒盏,凑近唇边一饮而尽。
“二位可以入场了。”那内监终于平复了心绪,做邀请状。
黎夕妤便跟在司空堇宥身边,向场内走去。
穿过重重守卫,一处方圆约莫六十丈的赛场出现在眼前。
这赛场不小,足够参赛人员纵马奔驰,大显身手。
于赛场正中,一座高约六尺的木架直直立着,而引人注目的是,几个梨子被丝线牵引着,悬挂在木架之上。
黎夕妤细细地数着,一共六个梨子,不多也不少,整齐地排列着。
待她将赛场打量完毕后,又开始打量赛场外围。
但见前方不远处摆放着几排矮几与金黄色的坐垫,矮几之上置有酒水点心,那定是为身份尊贵的人准备的。
而在矮几的另一面,一鼎铜钟赫然而立,足有半人之高,颇为肃穆。却唯独其上雕刻着的镂空图案,有些不合常理。
“少爷,你们来了。”
黎夕妤仍在打量着,闻人贞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拉回了她的目光。
见这兄妹二人面色平淡,一切无虞,黎夕妤便也轻轻松了口气。
突然,闻人贞自袖中摸出一个瓷瓶,自其内倒出一颗药丸,轻声道,“少爷,快将解药吃了。”
“不必了。”司空堇宥冷冷地回着,“我并未饮下那杯酒。”
闻人贞有些诧异,转而望向黎夕妤,神色复杂,满是探寻的意味。
黎夕妤不由得轻叹,“闻人公子,那杯酒……进了我的肚中。”
“那你快将这解药服下!”闻人贞说着,便将那药丸递向了黎夕妤。
黎夕妤正欲伸手去接,却突有一只手臂探来,竟生生打掉了闻人贞手中的药丸!
药丸滚落在地,很快便湮没在人群之中,不知去向。
黎夕妤蹙眉,有些不悦,她转而望着身侧的司空堇宥,“你做什么?”
却见他眉眼冰寒,冷冷道,“不过是麻沸散而已,要不了你的命!既然你如此不听话,那便独自受着!”
他说罢,抬脚便向前方走去,一身冷戾。
“我……”黎夕妤又气又恼,愤愤然地跺脚,竟发觉双腿开始酥麻,全身的力气正逐渐流失。
这个人,这个司空堇宥,真是太过分了!
既然早就有所准备,为何偏偏不告诉她?
倘若她一早便知晓闻人贞事先备了解药,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以身犯险的!
她做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让他能够顺利完成比赛!
可是这个人,不领情便罢,竟还要如此对待她!
实在是太过分了!
黎夕妤越想越气,可心口很快有痛感传来,令她不得不强行将怒火压下。
“夕公子,你可别动怒。”闻人贞一手搭放在她的肩头,一边道,“少爷他也是不愿你受伤。我这里还有解药,你快快服下吧。”
即便再愤怒,黎夕妤也不会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她连忙将解药服下,而后在闻人贞的搀扶下,向前方的人群走去。
此时场内已聚集了不少人,而像他们这等身份低微的人,自是没有席位的,便只能站在那一排排的矮几之后。
到得司空堇宥身旁时,黎夕妤刻意躲开了,与闻人贞并排而立。
她放眼望去,一眼便瞧见了前方,两道熟悉的身影。
黎铮与黎未昕!
黎铮身为朝廷大理寺卿,乃是三品官员,自然是有席位的。至于黎未昕为何会出现,想必也是因为季杉的缘故。
而黎未昕即便是坐着,也忍不住四下里张望,片刻后她不知瞧见了什么,眸光一亮,大喜。
黎夕妤便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一眼便瞧见了那张早已刻入骨髓的面容。
季杉随同父亲,与黎铮相邻而坐,而在他身侧,则是先前救了黎夕妤一命的季寻。
自季杉到场后,黎未昕的目光便再未离开过他,二人于光天化日之下眉来眼去,好不畅快。
见此情形,黎夕妤掩在袖中的双手紧紧交缠着,眼底有寒芒闪过。
这两个人,还真对狗男女啊!
一个伤害她,一个背叛她,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的疤痕!
此仇若不是报,她即便是死,也绝不能瞑目!
就在黎夕妤愤恨至极时,人群陡然变得安静起来,所有人都转身向后望去,就连席位上的诸位官员,也纷纷起身。
黎夕妤压下了心底的愤恨,遂转眸望去,但见几人结伴而来,各个衣着华贵,有说有笑,却又似乎暗藏锋芒。
而在这群人之间,一道靓丽的身形格外显眼,那是穷奇国最尊贵的郡主,厉绮迎。
看来,这些人,应当就是皇室子孙了。
那走在最前方的男子,几近而立之龄,身着明黄色的锦袍,应是太子厉臻无疑。
“恭迎太子……恭迎诸位皇子王侯……”人群齐齐出声,拱手揖礼。
黎夕妤便随着众人一同拱手,却并未出声。
他们一路前行,走至最前排的席位落座,黎夕妤在这些人之中,又认出了一人。
那人身着白袍,坐在最末,一身高雅的气息倒与其他几人显得格格不入。
突然,那人蓦然回首,竟直直撞上了黎夕妤的目光!
甚至……还冲她一笑!
那是九皇子……厉莘然!
伊闹闹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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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丈≈20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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