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司空府,已至未时。
黎夕妤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浑身酸软无力。
这时,却有家丁来报,“少爷,闻人公子正在书房静候。”
司空堇宥闻言,抬脚便向书房行去。黎夕妤起初先是一怔,可随后便跟着他一同而去。
踏入书房后,闻人贞似是已等候多时,手中抓着一封密信,递给司空堇宥。
黎夕妤对那信上的内容半点也不感兴趣,此时此刻,她很饿,非常饿!她只想吃饭!
“阿夕,接下来,需得你去办一件事。”司空堇宥看过密信后,转而对黎夕妤说着。
“何事?”
“潜入皇宫,太子府,盗取文书!”
“什么?”黎夕妤一惊,怀疑自己听错了,“少爷,你说什么?”
却见司空堇宥面目如常,淡淡瞥了她一眼,道,“我会派阿玥随你同去,此番盗取的文书,只是太子为了引我上钩故意写下的假文书。因此,行事时但凡有任何危险异变,你与阿玥皆可随时撤离!切记,万不可莽撞行事!”
黎夕妤听罢,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重重点头。
她明白司空堇宥为何要如此安排。
若要潜入太子府盗取文书,必然不能被任何人发觉身份。而闻人玥鲜少于人前露面,至于她自己,则擅乔装。
“可是眼下,还有一个问题。”闻人贞不咸不淡的嗓音在这时响起,只听他道,“你们要如何潜入戒备森严的皇宫?”
这个问题,倒是令黎夕妤沉默了片刻。
但见她缓缓垂首,思索着。
片刻后,她复又抬首,道,“此事,兴许可以向安乐郡主寻求帮助!”
“请郡主介入此事?”闻人贞挑眉,反问。
“没错。”黎夕妤重重点头,分析着,“以郡主的身份,带两个侍从进入皇宫,简直是易如反掌。再者,郡主若是拖住了太子,那么盗取文书一事,便简单了许多。”
“况且,”黎夕妤说着,转眸望向司空堇宥,“以郡主对少爷的感情,此事她必会相助!”
她说着,却见司空堇宥微微蹙眉,似是有些不悦。
“此计,可行。”闻人贞却点头赞成,“只是眼下,倘若由少爷亲自出马寻求郡主的帮助,怕是多有不妥。故此,黎姑娘,此事唯有你去做。”
黎夕妤听后却是心头一紧,要她去求厉绮迎?
“不可。”却听司空堇宥一口回绝。
但见他眼底闪过几分寒芒,与她相对而望。
一时间,黎夕妤似是明白了什么。
司空堇宥这是……担心她会被厉绮迎欺负?
思及此,黎夕妤只觉心头一暖,却重重点了头。
“我去。”她开口,目光坚定,道,“只要能够救回伯父,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可想好了?”司空堇宥眸光微转,话语中的冰寒之意稍有减退。
“想好了。”黎夕妤坚定地回道,“绝不后悔!”
虽然去偷的是假文书,可这既然是司空堇宥计划中的一环,只要对救回司空文仕有益,那么别说是去求厉绮迎了,便是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绝不会推辞!
司空堇宥不再开口,算是应允了她。
屋中氛围一时间有些窘迫,闻人贞便在这时出声,道,“既是如此,姑娘可回房修整一番,待申时日头不再这般炎烈时,方可出发前往长公主府。”
“好。”黎夕妤应下,退了出去。
待她离开后,屋中的两人却对峙了许久。
司空堇宥的面色有些阴沉,冷冷地瞥着闻人贞,似是十分不悦。
闻人贞却轻笑出声,道,“少爷,你即便再有心护她,可许多事情,终归要她独自承担。况且在我看来,黎姑娘她绝非是小家碧玉的柔弱女子,她心智坚韧,倔强又聪慧,她有能力独当一面。”
司空堇宥闻言,眉梢轻蹙,却道,“她可是个大麻烦,我从未想过要护她。倘若她有朝一日为司空府招来不测,那我必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她!”
司空堇宥说罢,随之转身,向屋外走去。
徒留闻人贞站在原地,一边摇头,一边轻笑。
申时。
黎夕妤元气满满地去了马厩,司空府与长公主府相距甚远,她决意带上陌央同去。
到得马厩时,她一眼便瞧见了通体纯白的陌央,以及一位正在更换着马草的家丁。
陌央今日的状态很好,黎夕妤走近时,才发现它前腿上的纱布已经褪去,而它的伤势却愈合得很好。
“陌央!”黎夕妤开口唤它,伸手抚上它的毛发,眼底含着几分喜色,“想不到你这愈合能力还挺强的。”
“可不是嘛!”突然,那家丁接过她的话头,道,“少爷每日里都会亲自来为这小马驹换药包扎,待它啊……可是比竺商君还要上心呢!”
听闻此言,黎夕妤的心跳不由慢了半拍,而后便觉一阵燥热涌遍全身,逼得她脸颊直发热。
好在她戴了斗笠,未能被那家丁瞧去异样。
她牵过陌央的缰绳,翻身上马,向府外行去。
她马技不精,未敢骑得太快,奔走于京中大街小巷,向着长公主府而去。
此番,乃是她第一次,独自一人离开司空府。
更是她第一次,独自一人驾马奔走,穿行于喧嚷的闹市。
她既带着任务出府,便一定会功成而返。
可她正纵马跑着,前方突然也响起两道马蹄声。
她一眼望去,但见两人并马而来,与她相对奔走。
那两个人,于她而言却算不得陌生,更甚至,其中一人令她再熟悉不过。
可这二人出现得有些突然,黎夕妤尚未能熟练地操控陌央,便即将与二人的马匹撞上。
“停下!陌央,停下!”她拼了命地拉扯着缰绳,企图命陌央停住脚步。
与此同时,前方的两匹马儿也赶了来。
遂,接下来发生的,便是三匹马儿齐齐直立,同时发出一阵嘶鸣。
黎夕妤紧紧抓着缰绳,生怕自己会被陌央甩下身。
好在陌央很快便恢复镇定,它稳稳地站在地面,不再动弹。
黎夕妤暗自松了口气,却直直对上两名男子的目光。
她不曾想到,于今日这般境况下,她竟会再次遇上季杉与季寻。
季杉的面貌仍是那般出众,温润如玉,翩迁而立。
黎夕妤却下意识压低了头顶的斗笠,心中稍有慌乱,欲驾着陌央快些离开。
然,就在她拉起缰绳的那一刻,季寻开了口,“原来是你啊!司空堇宥身边的人!”
听见季寻的声音,黎夕妤这才想起那日被他所救,却不曾有机会开口道谢。
遂,她望向季寻,拱了拱手,道,“那日多谢季公子出手相救,否则在下此刻,怕是早就没命了。”
她刻意压低了嗓音,却仍是听见季寻的笑声,“这位公子,恕在下直言,依你这身板,你这音线,不知若是投胎做了女子,又该是怎样一副光景?”
听见他如此说,黎夕妤先是一怔,不免有些错愕。
很快,季寻又道,“难怪司空堇宥那般紧张你,你于他而言,必定是不同的。”
此言可谓是意味深长,黎夕妤竟自季寻的眸中瞧出几分狡黠来。
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连忙道,“季公子说笑了,我家少爷对待下人向来如此。”
“哈哈……”季寻爽朗地笑着,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季杉抢了先。
“阿寻,时辰不早了,莫要让人家姑娘久等。”季杉如此开口,目光望向远方,却连瞧也不曾瞧黎夕妤一眼。
“兄长,夕妤姐姐离世尚不足一月,你便要去与那楚大小姐花前月下,此番作法可对得起夕妤姐姐?”却见季寻眉头一蹙,不满地道。
可即便他再不满,也唯有随着季杉一同离开。
二人自黎夕妤身侧绕过,她闻见了那股熟悉的皂角香气。
楚大小姐……
花前月下……
呵,这个季杉,果真还是狠心抛下了黎未昕。
至于那位楚大小姐,京中除了丞相,便再无楚姓一族。
此时此刻,黎夕妤严重怀疑曾经的自己是否患了眼疾,否则怎会对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倾心相许?
如此看来,这个季杉,与黎未昕,还真是般配!
“驾!”
半晌后,黎夕妤平复了心绪,继续赶路。
待她到得长公主府,已至申时三刻。
巍峨的府邸,气派的建筑,无不彰显着皇家的奢华。就连守门之人,也是宫中派遣来的侍卫。
黎夕妤下了马,对守门的侍卫道,“这位兵爷,小的乃是司空府家仆,今日前来贵府,是为求见郡主。”
侍卫闻言,淡淡点头,“你稍候片刻,我这便去通报。”
侍卫说罢,立即动身,跑进了院中。
黎夕妤便在府门外徘徊着,暗自祈祷。
那侍卫很快便折了回来,可他身后却跟了两名婢女,其中一人手中正捧着一个木盆。
“郡主唤你进去。”那捧着木盆的婢女走至黎夕妤身前,一边说着,一边将盛满了清水的木盆递给她,“不过郡主有个条件,便是你这一路行去,不得将盆中清水洒落半滴!”
黎夕妤闻言,没有半点犹豫,一把接过木盆,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盆中清水。
依照厉绮迎对她的恨,没有将这盆中盛满别的物体,已是她的运气了。
她跟随在婢女身后入了府,而她身旁却有另一名婢女,正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的木盆,时刻监视着盆中清水。
黎夕妤不敢走太快,生怕水滴洒落。可前方的婢女却越走越快,分明是有意刁难她。
而这长公主府,比起曾经的黎府来,又大了不知多少。
黎夕妤手捧木盆,渐觉双臂酸痛,额角更有汗汽溢出。
她暗自咬牙,极力忍受着各种不适,却硬是未叫那清水洒落而出。
终于,她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最终到得府中花园,而厉绮迎便在园中长亭静坐,等着她。
她犹自捧着木盆,向那长亭走去。
待到得厉绮迎身前时,她终是长舒了一口气。
“霞玉,方才这一路走来,盆中水可有洒落而出啊?”但见厉绮迎挑眉,好整以暇地望着黎夕妤。
黎夕妤也不甘示弱地回望着厉绮迎,四目相对间,有星火四溅。
“回郡主,这位公子虽极力控制,可盆中清水……仍是洒出了少许!”却听那婢女如此说。
听闻此言,黎夕妤双眸微眯,立即便明白了厉绮迎的意图。
但见那高贵的郡主转了转眼眸,眼角有狡黠的光芒闪过,“哎呀,既是如此,待本郡主想想,要如何惩罚你呢?”
“砰!”
厉绮迎正说着,黎夕妤却蓦然松了手,将那盛满了清水的木盆扔了出去!
一时间水花四溅,惊得周遭众人皆是一颤。
厉绮迎的面色更是立时沉了下去,她猛地起身,恶狠狠地瞪着黎夕妤,“你不过是司空府的一个奴仆,竟敢对本郡主如此不敬,好大的胆子!”
黎夕妤却眉梢一挑,上前两步,站定在厉绮迎身前,“郡主,此番我奉少爷之命,前来求郡主一事。”
听见“少爷”二字,厉绮迎目光一顿,下意识便问,“何事?”
黎夕妤转眸望了望周遭,而后附在厉绮迎耳畔,低声道,“我家老爷被人冤枉与乱党勾结,如今已被太子抓走。而唯一能够证明老爷清白的文书便在太子府中,我家少爷想要潜入太子府,盗取文书。”
厉绮迎听罢,又惊又恼,“什么?怎会发生此等事情?”
“还望郡主相助。”黎夕妤却道。
“我能做些什么?”
“郡主只需于明日一早,带我入宫便可!若是可以,还望你能拖住太子,替我争取时间。”
厉绮迎的眸子微微一转,复又坐回长椅上,道,“此事并非不可。只不过……”
她话音一转,唇角勾起一抹邪佞,“只不过你打翻了水盆,这惩罚……可是免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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