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瑾从不知,自己竟还有做说书人的资本。
打从那日她略略向太后和皇后提了提高光国的景致之后,那两位高高在上的妇人可是来了劲儿,每日都要派人来召她去说上一二,才肯放过她。
待沫瑾讲到轶闻趣事时,那更了不得了,太后的安宁宫是一日比一日的热闹,她每每回去之时,看着她们一个个竟犹未尽,如饥似渴的目光,深觉得自己倘若走慢一步,就会被生吞活剥了去,比之与李旭独处还来得危险。
提及李旭,这几日见她天天往外跑,虽脸上没摆出什么谱来,但也嘀咕了好一阵子,念叨着她怎么比他这个太子还忙碌,比他这个玉树临风的翩翩英俊少年还招女人缘,听得她哭笑不得。
虽然后宫众人有些让她疲于招架,到也助她消磨了不少时光,免得她真如梁晴所言,一天到晚窝在房里看书看成个书呆子。
日子似在风平浪静之中一天天的过去,沫瑾唯一有些挂心的,就是梁仲,一别已近两个月,只从梁晴口中得知他身体康泰,那次遇袭他也并无大碍,只是不曾亲眼所见,终归是放心不下。
而令她越发焦燥的,是婚期不停临近,而她却还在嫁与不嫁之间犹豫不绝。
不可否认,这段时日的李旭,就似在高光国时的李旭,温文尔雅,细心周全,令她难以抗拒,然午夜梦回之时,她又觉得心头难安,总忧心着哪一日他又变得冷酷无情,拒她于千里之外。
她不知这百般心思可以同谁述说,只能自个儿憋着,熬着。
“瑾儿姐姐。”
沫瑾犹自出神间,忽又听到晴儿的声音,自书册中抬起头来,恰恰见到梁晴迈进门来。
“我就知你又在看这些劳什子的书,你就不会腻?”染晴摇着脑袋,对她这文静的有些过了头的性子无可奈何?
往日在相府时见着她,虽不似她自个这般闹腾的厉害,却也见沫瑾同自己和大哥说说玩笑话,而自宫中见到她的第一面起,便不见她在自己跟前欢颜笑过,便是笑起来也有些勉强,看来,她同这后宫还真是格格不入啊。
“不让我看书,你又要让我做什么?难得今儿个这么晚了,太后还不见派人来寻我,你就不见我落个清静?”沫瑾随手拿了根簪子夹在书中合上,而后起身走到正厅的桌旁。
“什么叫不寻你,我不是来了嘛,太后娘娘听你讲故事正听得上瘾,怎么可能放你偷懒,走吧。”
倒茶的动作一滞,须臾,她放下茶杯,转身长叹了口气。
梁晴忍俊不禁,想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沫瑾见她憋得很是辛苦的样子,赏了她一记白眼:“想笑就笑吧,还不都是你替我招来的事儿。”
说着,沫瑾已转身提着罗裙踏出了门口,梁晴捂着嘴,仍是似笑未笑的样子,紧跟其后出门。
如今去往安宁宫的路,沫瑾已熟得闭上眼也寻得到,她一路走在前头,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宫女通传之后,她入了殿门,出奇的是,今日到不同往日,殿内只有太后和皇后二人。
“沫瑾向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沫瑾倾身曲膝行礼。
“来,沫瑾,过来哀家这边。”
沫瑾闻言抬头,见太后于上方冲着自己徐徐招手,便走上前去,站于太后跟侧。
“皇后啊,哀家越瞧这孩子越欢喜,你觉着,她是不是同熙和公主很像啊。”太后甚是亲昵地拉着沫瑾的手,边说着边转而看向皇后。
沫瑾视线微转,扫过一旁的皇后,只见她笑得有些勉强:“是啊,母后说的极是,真真是像。”
太后闻言,似十分满意,望着沫瑾道:“你这孩子啊,要不是哀家这个老婆子向你问长问短,整日也不见你说什么话,定是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了吧,这可不好,以后若有什么事儿憋得心里不痛快了,就内哀家说,明白吗?”
沫瑾听着太后这一番话,只觉满头雾水,不知眼前的老人家是受什么刺激了,还是发生了她不知晓的事儿,难道是李旭他悔婚不愿娶她了,她们这是要替他先敲敲边鼓?
虽想不明白,却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反正事事都顺着太后的心意总是没错的,其他的,慢慢地总能摸清楚。
“好,那就好。”太后深感欣慰,拉着沫瑾上下的打量,也不知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花来。
“太后,如今你眼里可就只有瑾姐姐了,是不是嫌弃晴儿了。”下方,晴儿适时的插进嘴来,算是解了沫瑾的尴尬。
众人的视线随之转向下方,只听得太后笑骂道:“你这丫头,难道还同你瑾姐姐吃味不成。你瑾姐姐孤身来到异国他乡,你不帮衬陪同着,在这里矫情做什么。”
晴儿笑得眯起了眼:“是是是,我现下哪敢跟瑾姐姐吃味儿啊,如今太后和众位娘娘们都宠着瑾姐姐,姐姐的身份又已大不同,晴儿可以沾光,高兴还来不及呢。”
沫瑾闻言,不禁挑了挑眉。
今日的晴儿,说起话来也似有不同,总觉得另有深意,话中有话。虽心中有疑,却又不好当场发问。
“你这丫头啊,如今你瑾姐姐是公主了,你日后可别带坏了她。”太后笑着。
“公主?!”沫瑾轻呼出声。
怎么她莫名其妙的就成公主了?谁封的?她身为事主的怎么全然不知?
太后回头看了她一眼:“瞧瞧,哀家这记性,今儿个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这桩喜事。前些日子,旭儿求了皇上,说你虽是高光国皇商之女,却又怕你因着身份而让他人诽议,便恳请皇上修书致高光国皇帝,替你求取和亲公主的封号。高光国皇帝也是个宅心仁厚的,封了你为奉娴公主,这送贺礼的队伍携同回的信今早刚刚到了通城,哀家一得了消息,便让晴儿去寻你了。”
她还不知,李旭竟存了这份心思,只不知此举到底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他自己。若说他堂堂一个太子,娶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为妃,确是容易招人话舌,不止是她会被轻视,连带的也要削了他几分面子。
然如今她有了和亲公主的身份,到是一举两得,两厢都讨了个便宜。
“姐姐如今的身份大不同了,日后可要罩着妹妹啊。”梁晴在下方戏谑地说应和着,听着沫瑾却觉得很不是滋味。
“晴儿又取笑我了。”她勉强勾着唇角说道,“得太后、皇上和娘娘们厚爱,沫瑾才有此尊荣之身份,只是沫瑾不懂宫中的规矩,日后还请太后和皇后多多担待,提点沫瑾才是。”
连高光国送礼的队伍都来了,看来这门亲事已无回头之路,她再犹豫也只能应下了,这后宫她怕是避不了了。既然如此,她自然要如梁晴所言,同后宫的主子们打好关系才成。
“你这孩子,就是懂事理,有哀家在,没有人敢欺负了你去。”说罢,太后又撇头看向身侧的皇后:“皇后,你说是不是?”
“是。”皇后垂头应了一声。
“那你可要替哀家照顾好这丫头,可不能出任何叉子?”
莫名的,沫瑾觉得太后这句话同方才的语气微微有些不同,似乎有些警告的意味掺杂在里头,而皇后的神情也怪异的很,脸色不佳,似生了病。
“是,儿媳谨记。”皇后起身,徐徐下礼,郑重地回着太后,让沫瑾越发肯定,这婆媳二人怕是不同她先前看到的那般和睦。
“嗯。”太后只是应了声,回头便堆起了满脸的笑意对着沫瑾,“如今你身份不同了,穿着也需注意些,让旭儿替你制几身新衣,还有这首饰……”太后顿了顿,轻笑着摇了摇头,“也是哀家顾虑不周了,馨月,将哀家的首饰盒过来。”
话音才落,已有一个宫女双手捧着一个红木锦盒到了太后身旁。
太后打开首饰盒,挑挑捡捡弄出了不少的玉环、珠钗,另有宫女心思缜密的取了个小锦盒来,让太后将东西一一放入其中。
“这些,哀家送你先戴着,之后哀家再派人替你打制。”太后合上锦盒,拉起她的手将盒子放入了她的手心。
“太后,沫瑾受不起,这些太贵重了。”
一人推脱,一人却执意要送,两人又僵持起来。
“以你如今的身份,这些又算得了什么,日后还有更贵重的,哀家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推来送去的半天,太后微微有些恼了,板起脸呵了她一声。
沫瑾停下手,为难地咬着下唇,犹豫不绝。
打小,她身边便甚少有人送她什么东西,更何况是如此贵重的东西,虽说眼下她被封了个什么什么的公主,但一直觉得那像是场梦似的,许是转身她又不是了。
“好了,太后让你收着,你就收着,不必推辞了。”僵持不下时,在旁的皇后终于憋不住出了声。
“瑾姐姐,在宫里,太后的旨意可是无人敢韦抗的哦。”晴儿亦在下方搭腔道。
“行了,就按哀家说的定了。”太后将东西往她怀里一塞,不容拒绝的挥了挥手,“好了,今日便不要你说故事了,且先回去收拾收拾,想来不久便会有使臣进见,介时,你总是要见上一见的。”
沫瑾点点头,行礼之后退出了大殿。
使臣之类的,她并不在意,只觉得手中的锦盒无比的沉重,甚至还有些烫手。
唉,这日后的日子,可要如何渡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