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剑?
剑即是我,是执着是极端是炙热奔放,患得患失,强求两全。
何者为我?
我即为剑,为纯粹为无思为简单直白,无挂无碍,自然通达。
我与剑之间,只是一心。
在狼狈吐血之时,赵昀忽有所得,识海中响动玄妙仙音,意在有我与无我之间,役心成剑,持剑明心:“我还有一剑,请骆堂主赏评。”
微微一笑中,他直起胸膛,将威斗神剑向前刺出。
没有真气纵横,没有狂风滔天,只是简简单单明明白白的一剑。
这没有任何威势的一剑,却偏偏让骆莱盛面色大变,高声叫喊:“秋老头,还不来帮我!”双掌凝力,施展出“旋龟护体”,霎时绿光大盛。
秋名山神情凝重,急跃到骆莱盛身前,饱提气元,狂催一生修为:“紫刀斩乾坤!”长达百丈的真气紫刀从云端现出,一刀斩下,千百道紫色刀影暴躁猛击。
老黄牛实力犹在骆莱盛之上,更用不着主人提醒,先深吸一口气,继而将大嘴张到最大,狼吞虎咽般狂吸,试图让威斗偏离目标。
威斗神剑转瞬已至。
刀衰,掌开,嘴裂。
三大绝顶高手合力,仍是难敌一剑之威,同一时间各吐出了一口鲜血。
赵昀嘴角含着红血,轻笑道:“骆堂主,这一剑如何?”
骆莱盛死死的盯着赵昀,静默不语,终于叹了口气:“若以此剑判定胜负,我已是输的一塌涂地了。若只由我一人硬抗,我已是重伤难起。”
老黄牛深有戚戚,吞了一口喉间血,郑重的点了点头。
秋名山问道:“这一剑,似乎与青莲剑法全无关联吧。”
赵昀一脸骄傲:“不错。这一招的剑意全由我自创。”
以一招同时击伤三大绝世高手,他当然有资格骄傲。但他最骄傲的,乃是能在青莲剑法基础上真正的创出了属于自己的剑法。
尽管尚未成熟,尽管琐碎残缺,但从此刻起,他便可以无愧于心的说出:“我是一名剑客。”
骆莱盛点了点头:“赵昀,你再一次让我惊艳了。但你自己亦清楚的很,此招全凭机缘顿悟,无法随心所欲的重演。你离真正的绝顶高手,终究还差了不少呐。”
这道理赵昀自是明白。青莲剑法首重剑意,就目前而言,他只能在特殊情况下才能发挥出最强威力。正如与罗天君交锋的那一剑,可遇而不可求,他曾不断的在识海中模拟出当时情况,却再也无法表现出相同威力。
“换言之,有老黄牛相助,你尚不是我的对手,你到底还是难逃阶下囚的命运。”
赵昀伸手抹去血痕:“刚刚那一剑便是我最好的回答。骆堂主全力施为便是。”
云孙锦衣已焕然一新,虽只有素静黑色,却也如散发夺目光亮般,骄傲的扬起衣袖。
秋名山皱眉道:“骆老头,你这可有点耍赖了。若不是我助你,你早就趴在地上了,哪来的脸说这些话?”
“秋老头,我说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结拜兄弟?怎么反帮赵昀说起话了?这可不是比武切磋,是他要硬闯猛兽堡。我没命千万蚁军,百万鸟兵出战,反而亲自出马,就已经够给他面子了。”
“哼,强词夺理,食言而肥,未免堕了猛兽堂主的气度。”
冷冷一声娇喝突兀响起,竟令赵昀、骆莱盛、秋名山、老黄牛四大高手同时转头。
一袭明艳红裙翩然飘至,但那张比蔷薇更要芬芳的玉靥上却如结了一层冰霜,竟是说不出的冷淡。
赵昀惊见骆绮红到来,欲要开口一时却感迟疑,心思急转,只是无言以对。
骆莱盛尴尬一笑,道:“红儿,你怎么来了?赵昀这小子想要强闯猛兽堡,若教他得逞,我一把老脸也不用在仙林上混了。”
骆绮红看也不看赵昀,只是冷冷道:“他不过是要来找我说几句话,说完便要走的,你一个渡劫高手连让他进门都不敢?拒人于外,又岂是猛兽堂待客之道?”
“骆老头,瞧吧。我就说有你受的!”秋名山一脸幸灾乐祸的坏笑着,悄悄退出了骆绮红的视线,心道:“我才不会傻乎乎遭池鱼之殃呢。”
骆莱盛亦是避开宝贝孙女的冰冷目光,兀自辩解道:“这小子在万仙大会上如此狂妄,更让你,不是,是让猛兽堂丢尽脸面。我还没有发难,他自己上门来送死,那可怨不得我啊。”
“呵,连这点胸襟都没有,还谈什么崛起大业,实在可笑。”
骆绮红冷笑了一声,再不瞧场上任何人一眼,倏然御云鸿飞,遁入猛兽堡高高城墙。
“咳咳。”骆莱盛尴尬的连咳两声,惹得秋名山一阵发笑。
赵昀终于回过神来,昂首道:“骆堂主,我们再来比过。”
骆莱盛摇了摇头:“我说过了,你此刻的状态,根本没法与我抗衡。你若是不信,”话声戛然中断,骆莱盛身躯瞬移到赵昀身后,右掌如神龙出云,按住赵昀后心要穴:“瞧见了吗?”
赵昀大吃一惊,满眼不可置信:“如此快的速度,我根本来不及感应气机!怎么骆莱盛吐血之后,实力反而猛增?”
但他早已想到败亡的结果,并无一丝畏惧之色,苦笑道:“我终是技逊一筹,任凭骆堂主处置。”
骆莱盛忽然冷喝一声:“吞下吧!”
“吞什么?”赵昀愕然张嘴,一枚“兽王保心丹”突的跃入他口中。
他一时还未回过神来,又感一道和煦而又雄浑真气钻入他脉之中,更是大惑不解:“骆堂主,你这是?”
口口声声要把赵昀五花大绑的骆莱盛不但赠送灵丹妙药,更不惜耗费真气,替赵昀安抚受损经脉,反差之大,实在让赵昀莫名其妙。
骆莱盛须臾收功,收回了右掌,瞪眼道:“还不快去找红儿?她就住在流水小院。但你若再教她伤心,我必饶不了你。”
赵昀恍有所悟,诚挚道:“多谢骆堂主。”身形疾纵,也跃入猛兽堡之中。
骆莱盛虎目转到呆如木鸡的灵武身上:“你还愣着做什么?传令全堡,任何人都不得过问那黑衣少年的行动。同时严令守门戍卫与那队犸象侍卫,不得透露赵昀身份。若传出去一丝口风,拿你是问。”
“领命!”灵武急忙带着那四十名心灵受伤的手下去堡中各处传令。
秋名山乐呵呵笑道:“怎么,骆老头,你终于想通了?”
“赵昀既然敢冒着生命之险,独身闯上猛兽堂,更在我连番威胁之下毫不动摇,说明他对红儿并非虚情假意。我总不能再让红儿伤心吧?”
“呵,如此说来,在猛兽堂的大业与红儿的幸福之间,你已有了选择?”
骆莱盛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苍茫阔野:“这两者难道不是一样事吗?在天风谷中,你不是就这般鼓动着我吗?你自然能够看出,从一开始,我的出招都是极有分寸,目的自然是想要进一步看看赵昀的潜质。他虽然在三日内跃至渡劫境界,但冒失冲动、不顾一切的性格,本非红儿的良配。可红儿一心都在他身上,我只好拙劣的演一场戏了。”
秋名山哈哈大笑:“若非你逼他如此,他怕不能使出刚刚那绝世一剑来。若非我及时出手,你非得躺上一段时间不可,那仙林就有笑话可瞧了。”
“那一剑,确是惊世骇俗。也许,正是他这样的性格,才能使出这样的一剑。所以我相信他不至于轻易便死,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只可惜红儿不明白你的一片苦心,瞧她那板着一张脸的样子,实在让我心疼。”
“她恼的可不是我们。我都由着她性子中途从天风谷撤兵,她还能怪我什么!不过,你听见没有,红儿那几句话说的极是漂亮呢。七煞谶言既已开启,接下来的仙林舞台,便该由小一辈粉墨演出了。红儿身负猛兽堂继承重任,少不得她劳心劳力。至于我们这些老人,也只剩享享清福的份了。”
“骆老头,你我双影纵横,又怕过谁了?何况你素来志向远大,怎么忽然消沉起来了?”
骆莱盛又是叹了一口气:“以前红儿没看上哪个男人的时候,你我天天催她早日考虑终身大事,各路青年俊彦都恨不得摆到她跟前,随便挑一个都行,就是希望她早点出嫁。而如今她为了赵昀,跪着哭着求我,对我乱发脾气,哼,她对赵昀的在意,都要远超对你我这两个老家伙了。秋老头,我和你说,眼睁睁放赵昀入堡,我心里可满不是滋味。你说我能不消沉吗?”
“可不是嘛。被你一说,我也满腹心酸呐,比喝了整瓶醋都要难受。我也是亲眼看她长大的,除赵昀外,从没有见她对哪一个男人如此着紧。都怪我当时拦不住她,叫她与赵昀就这么相遇了。”
“只能说,红儿长大了,而我们老了。这天下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
骆莱盛望着那雄峻古堡,高峙城墙,那是他辛苦一生才打下的基业,感慨万分只汇成半信半疑一问:“赵昀,你真能替我守护红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