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我以为我会惊讶,但我没有。不过现在还有什么能让我惊讶的呢?就算这里忽然冒出一个地狱,我也会觉得非常正常。

“真难得,你对我的结论似乎丝毫都不觉得惊讶。”劳森感慨道:“世界真奇妙,无论我多么努力,总会有我不知道的东西——比如你。孩子,你让我意外。”

“你也一样,劳森……先生。而且,无所不知那是神才能办到的事情,但你现在,唔,虽然样子奇怪了点,可无疑你还是个人类。所以,有你不知道的东西也很正常,嗯,正常。”

“真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我为你的称赞感到骄傲——我为仍被看做人类而骄傲。”劳森笑了起来,同时轻轻的拍了拍手。随着他的动作,他身上的蓝光暴涨起来,一瞬间就点亮了整个空间

。那充满科技感的蓝光就像水一样缓缓的流动着,而置身其中,就好像是在海底畅游一般。

流动的光,最终汇聚于劳森的“脚”下,我是指,它们汇聚在了劳森本该长着脚的地方。说真的,他现在的样子挺像一些神话传说里的智者或是哲人。年迈,温和,上半身是睿智的老人,而下半身则是生机勃勃的巨树,盘踞在世界的尽头什么的——那些光束如同浅蓝色的根,紧密的和金属底板连在了一起,就如同树木一样。

“我们——我是说,像我这样天真而固执的家伙,一直以来,我们都执着于探究,世界的本源是什么,而我们又将去往何方。人类生存,繁衍,进化,漫无止境的行走在历史的道路上,似乎没有尽头,又似乎随时都将到达终点。但是,是谁第一个走出了这条路呢?谁是第一个人?第一个胚胎?第一个有意识,有生命的东西?这些东西,复杂,深奥,而且毫无道理,却让我着迷,让许多人着迷。而这个问题,本不该有一个正确的,标准的答案。”

“可是,看来你找到了那个让你失望的答案。”

“不是失望,是绝望。”劳森举起了一只手,而随着他的动作,一部分纤细的蓝色光流如同藤蔓一般,攀援而上,缠绕在了他的手指和手臂上。

“我们是一本小说里的人物,另一个智慧生物创造了我们。一部分,以及全部的。相信你也看过小说,唔,你写小说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所幸他并不打算继续追问。

“我曾有个朋友热爱阅读和创作小说,我喜欢他的作品。在他书写那些有趣的世界里,激动人心的故事的时候,我深深的沉醉其中。但是,我发现,无论他写的多么详细,他所看到的,也只是少部分人的命运。绝大多数人作为背景出现,来去匆匆……哦,抱歉,我跑题了。”

蓝色的老人露出了歉意的笑容,随即他挥挥手,让手臂上的光流化作了点点碎片,散落在了房间里。

“回到刚刚的话题,这个世界只是一本小说,而我也只是其中的一个人物。更不幸的是,我似乎并非是被创作者眷顾的那些人,而只是……嗯,一个微不足道的配角。在我的最初,我是指,我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来源的最初,我死于意外。幸运而又不幸的是,在死亡的阴影笼罩我之前,我就曾设想过,也许我会有这么一天。但我得说,那不是个好习惯,人想太多,有时反而更加痛苦

。正如同我——因为我的小装置,我没有真正死去,却也不算活着。”

“我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幽灵。”

说着,劳森便飘了起来。他能很轻松的碰到房顶——那里离地面至少有十米以上的高度。蓝色的老人贴着房顶冲我愉快的挥了挥手,随即他散落成了无数的光点。然后——

他出现在了我的背后。凝聚几乎是一瞬间完成的,而即使是我,也没能看清过程。

“我本打算让自己成为光脑的一部分,但是……我失败了。我意外的,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你看,这是我,这也是我,这些……”他飞快的在房间里移动着,拍打着墙壁,地板,甚至是空气。

“它们是我。这颗小小的钢铁之星,乃至这整个宇宙里所有的星星,它们都是我,而我也都是它们。这感觉……”

“棒极了?”

“糟透了。”

劳森笑了起来,但他的眉头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我不想和世界系在一块,我也不想只做一个书中的人物,我想做回劳森,一个‘完整而自由’的劳森。我做了很多小玩意,各种材质,各种特性,嗯,有着各种各样的能力。在最初的最初,我以为,这个世界,和那本书之间,是有着我所看不见,摸不着的能量纽带。而我只要能切开它,我,以及这个世界就能那本书的束缚,成为‘独立’的一个个体。”

“听起来不太靠谱……呃,我不是故意的。”

“你没错,就是不太靠谱。而且,我也无从探究我的成功与否。到后来,我甚至去找了一些很好的人,希望通过他们,来改变世界,改变所有人的命运。我找了著名的特洛蒂亚女王,她……你干嘛那么看着我?”

“你……你找到了她?然后,是你改造了她?”

“改造?”劳森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这个词,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事实上,我弄了点能量,然后把她,还有其他的一些人——哦抱歉,我是说,你认识特洛蒂亚?”

“你可以继续说你的实验,我和特洛蒂亚,嗯,不太熟

。”

“嗯好的,我找到了一些人,同时收集了一些能量,然后,我扭转了时间。”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忍不住叫了出来:“你说……你扭转了时间?”

劳森摇了摇头,露出了不解的神情:“这并不难,依靠科学就可以做到,只是,嗯,需要试验。我的意思是,我第一次的成果失败了,历史重新开始,可是那些人都忘记了他们的目的。于是,我只好另想办法。”

“但是你呢??”我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抓他的肩膀,却直接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那感觉极其怪异,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如果时间重来,那你在哪里?你不是也被还原了吗?”

“嗯……我想我大概变成了bug?或者说,其实正如你说的,时间永远不会倒转,你没法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那你刚刚说的话……”

“这只是对于我而言,仅仅,对于我。非要说的话,还有被我选出来的那些人。总的来说,我还是很成功的,世界还是按原样发展,而我又在同样的时间找到了他们,他们也再一次同意了我的要求。但是这一次,我犯了个小小的失误……他们把我忘了,或者说,他们把我的要求给忘了,而且……总之,这个方法行不通,于是我……”

“所以,洛特他们才会一次又一次的重生。这不是因为那该死的……而是因为你??”我用尽全力把系统两个字吞进了肚子,因此没有多余的理智去控制我的愤怒:“他们难道不是人吗?你把他们当做什么了?”

“他们当然是人,只有我不是。我做这些,也只是在为了成为一个人而努力,你知道成为一个人最基本的标准是什么吗?人是自由的……”

“你也是自由的!你甚至比他们更加自由!没有人能拘束你因为你成为了‘世界’!”我大叫了起来,同时伸手试图去抓那个蓝色的影子——然后我失败了,他变成了无数的光点,散在了空中。

“我不自由!”那空中的声音飘渺的喊道:“我才不自由!我只是一本书,我只能这么发展,不能那么发展

!看啊,这本书说,劳森必须死,因为他不重要!可我很重要!我明明就很重要!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们??我宁可接受命运这样愚蠢的说法,也不要只做一个傻瓜作者笔下的小玩具!我们是自由的!我们有活下去,有选择道路的权利!”

“你疯了。”我听到自己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是个疯子,这个世界疯了,你不应该存在。”

“你不能这么说!”空中的蓝色碎片飞快的聚拢了起来,重新在我的面前凝结成了一个影子。但这次那不是劳森,不是任何人。

“就算我是疯子,也比绝大多数人更有价值。就算我终有一日必将死去,我也应该更加的死得其所。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命运,那个作者,那个作者考虑过我的心情吗?不,他不用考虑,我并不想责怪他,我只想摆脱我自己的命运而已。我得需要更多的能量,更多的因果,更多的……”

“你会失败的!这里只是一本书……”

“是的,现在是,但不会永远是。孩子,我向你保证,我向你发誓,你会看到有那么一天,我成功了。这里成为独立而自由的世界,而我则成为独立而自由的人。看啊,哦你当然看不到,我的助手,我的仆人,我的研究成果,都在为我努力奋斗着。我是一个人吗?只有我一个人疯吗?不是这样的!我……”

“好吧。”我粗暴的打断了一脸狂热的劳森:“其实你说的我都没听懂,我就想知道,你现在能不能把这艘战舰开起来,然后轰掉外头的那一圈帝国军舰?”

劳森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扯着嗓子高呼道:“你在开玩笑吗?这战舰是我的一部分,我当然可以……”

“第二个问题,你能找到萧……我是指,特莱斯。”

“哦,海盗之王,你的伴侣。”劳森笑了起来:“他们离这里有点远,但是我可以送你过去。你准备好了……”

伴随着一个轻微的“吗”字,我凭空出现在了某一块宇宙中。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劳森的实验,我本来写了个简短版的说明。但是我仔细一看,发现哎呀剧透了,所以……

可是我还是想剧透怎么办(流下了伤心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