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老狗静静的在院子里打盹,见到凌无双,却毫无反应,十数年如一日的来去,早已让它没了年轻时候的兴奋。它现在只想在自己温暖的窝里静静的趴着,外面的天气对他来说太冷了。时间会让年轻变得衰老,也足以让千言万语随风云去。
凌无双没有去找党嘉佑,而是先被徐森叫了去。徐森把远在监利的老父亲和弟弟接了过来,连带着这条无所事事,并不称职的狗。
庞皓站在门外,对凌无双道:“凌统制,徐大人等候您多时了,请进去吧。”只是凌无双已经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神国团那种盲目的精神信仰。这个庞皓是神国团的人,他会不会对徐森不利呢?庞皓却又低声道:“不要透露什么,神王跟他没有干系。”凌无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已经跨进了徐府。
相比去之前来这里,现在的家丁和女仆的数量变少了,可能是过年时候放了假,现在留在这儿的不是家奴就是不愿意回去的仆人。他们各司其职干的不亦乐乎,倒显得充满了活力。之所以如此,也是刚发工资的缘故吧。
走进正堂,徐森坐在桌子前面写着什么,见到凌无双来点了点头,却又把头转过去继续写他的字。他拿的是小楷笔,看他写的顺序却是从左至右,而不是从上至下,凌无双不禁疑惑,他这是在给谁写信?从左至右写字,可不符合中州人的阅读顺序。
正堂是个大厅,四周都是仆人在擦桌子擦窗户,凌无双随便找了个还没擦的椅子坐了一会儿,徐森已经洋洋洒洒的把纸上的字写完了,旁边放着信封,徐森把那张纸摊在桌上等待自然风干,才转过头来道:“凌统制,你来了,请稍候。”
他已经写完字了,凌无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自己稍候,于是他便没有发声,瞪着眼睛看着徐森的一举一动。徐森向看门的侍卫招了招手,那侍卫来了之后徐森低声附耳几句,接着,那人便心领神会的走了。又过了一阵,清晨已经快要过去,太阳也爬上了半山腰。等到那字迹风干,徐森便把它装入信封里,递给早在一旁伺候的另一名侍卫。那侍卫拿着信封匆匆的走了,临走时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和徐森写信时的淡然自若却截然不同,好像徐森写的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信件似得。
徐森站起身走到门口,道:“凌统制,你跟我来吧。”说着,他已经前脚踏出了门槛,凌无双心中疑窦丛生,这个徐森今天怎么装神弄鬼的。
徐森转头走向了后院,这路是用花岗岩铺成的,上面又好像斧削一样露出整洁平整的横截面。对于走在上面的行人来说几乎是一种享受。两旁的围成的围栏里面都是黑突突的土地,和堆积在一角的积雪。看着土地的肥沃样子,很可能是用来种花的,可看这些土地垄沟的间隙,凌无双实在想不出什么花需要这么大的间隙与垄深。
正想着,眼前的景物一变,已经来到了后院。后院的布置朴素的可以用寒酸来形容了,四周除了一株松树再无其他,地面铺的青砖却十分青新,看来是新铺的,可能徐中正和徐藐来了,徐森要做做样子?徐森回头看了看,关上后院与前院相间的角门,淡淡的道:“凌统制,稍等。”这次他又让自己稍等了,凌无双抱着膀子站在原地,倒是要看看他玩什么花样。
后院有五六个房子,不过大多数都是仓库库房之类的地方,公孙巧萱似乎也住在这。公孙如龙这颗大树倒了,徐森看她的脸色又怎么会好,之所以发疯也是因为承受不住这种巨大的落差吧。徐森年长自己五岁,凌无双怎么也不会认为五年后的自己会比徐森更混蛋。徐森四处看了看,接着就走进一个房子里没有出来。他一走,凌无双只觉得四周好像有股寒气让他打颤,现在是腊月,有寒气也是正常的,可这后院的寒气却好想能够渗透骨髓,让人打心眼儿发抖。
过了一会儿,那栋比较小的房子房门被打开,徐森从里面探出头低声喊道:“来吧。”他声音极小,鬼鬼祟祟的。凌无双皱着眉,裹紧衣服,看着徐森的方位走去。
才一到门口,香味就已经飘了出来,这香味很熟悉,正是龙诞香的香味。传位龙诞香是海里的海怪与抹香鲸拼斗时抹香鲸把海怪吞噬后的排泄物,便是龙诞香,这虽然只是民间传说,却流传甚广。大多是人对此深信不疑,凌无双却听于俊达说过龙诞香其实是大鱼的粪便而已,不过对于人来说,这种粪便确实有益就是了。
闻了闻这味道,凌无双怔了怔,跟着徐森走进房内,房间不大,东西很多,布置的却不拥挤。从还未摘下的纱巾与横椽看上去曾经是个女儿家的闺房,联想起公孙巧萱,一股寒意涌上了凌无双心头。一个满头雪白瘦的不成样子的男人正在低声和他身边的几个人说着什么,见到二人来便转过头道:“徐爱卿,凌统制,你们来啦。”
果然是他!凌无双单膝跪地,低头抱拳道:“末将凌无双参见陛下。”这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正是当今的致格帝韩由掣,韩由掣笑了笑道:“现在又不是公开场合,不必行此大礼,你我平常说话即可。”凌无双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真的这么想,只是低声道:“末将不敢僭越。”
“呵呵,你可真是和正德王府的时候不一样了。”韩由掣抬头看向房门,仿佛在回忆着从前。在正德王府的时候凌无双说话口无遮拦,颇有些光脚不怕穿鞋的意思,现在当上了典武都统,倒是和那些当了几十年官的老油条不相上下了。人都是会变的,凌无双这才明白这话的意思。
韩由掣道:“起来落座。”凌无双立刻站起,依然低着头不敢看韩由掣,缓缓坐到下垂首的第一排位置上。徐森这时向韩由掣拱手道:“微臣已经安排妥当了。”韩由掣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往下挥了挥手道:“你也坐下吧。”
等到二人纷纷落座,韩由掣笑道:“二位的年过的如何啊。”他这话像是平常的问话,可凌无双联想到昨天的释秋之,冷汗不由的流了下来,连带着韩由掣的话也好像有深意似的。徐森笑道:“我这一家子都在这儿过的年,也算是其乐融融吧。”韩由掣点了点头,把头转向凌无双道:“凌统制,你呢?”
“我...这...也可以吧...”凌无双说的吞吞吐吐,看样子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韩由掣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淡淡的道:“凌统制过年的时候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若是有事,这次东征便不要去了,先把自己的事料理好再说吧。”
他这话说的大有深意,凌无双心脏一颤,看着刷了柏油的地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继而从椅子上站起身单膝跪地道:“皇上,末将有要事禀报。”
“是释秋之和他的大秦帝国的事吗?”声音从韩由掣口中发出,灌入凌无双的耳膜,他只觉得脑袋一震,惊讶的看着韩由掣道:“陛下,您都知道了?”
韩由掣眯着眼没有说话,徐森反而冷笑道:“呵呵,释秋之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始作俑者还未浮出水面呢。”
“可是,不是您提拔释秋之当上政法司总司长吗?”
“那只是给外界造成我结党营私的假象,只要释秋之背后的人看到朝廷越乱,他就越会按捺不住,等到他露出马脚的时候,我们再一举擒之!”这的确是个一石二鸟之计,凌无双回想起释秋之所说那大将军已经在他的名单上签字,想来这二人也会知道。他道:“那到底是哪一位大将军在名单上签字了呢?”
他说完,徐森和韩由掣的脸都阴沉下来,韩由掣肃然道:“凌统制,今天我找你来,正是因为此事。”
“您已经知道是谁了?”凌无双声音不无震颤的说道,他说的还未浮出水面那位即将要揭晓,可凌无双却觉得无论哪个军团反叛,对于帝国都是一次浩劫。韩由掣微微的点点头,道:“是秦家人。”
“什么!那不可能!”凌无双一直跪在地上,此刻却未经允许便站起来,惊骇之色溢于言表,爱国团和神王团都是他们搞出来的?凌无双实在不敢相信。
韩由掣摆了摆手,凌无双也顺着他的意再次坐下,可这次他可真是如坐针毡,尽管这椅子十分齐整,表面十分光滑,根本是没有木刺的。徐森幽幽的道:“神王团是释秋之搞出来的,爱国团具体是谁搞的现在尚不明确,不过据陛下和我观察,韩硕很有可能是爱国团活动的始作俑者。至于秦梦阳.....”
韩由掣接过他的话茬道:“秦冬火图谋不轨,现在被我们抓起来了。可秦梦阳....”
“他的嫌疑很大。”
韩由掣突然站起身道:“典武都统凌无双接旨!”
凌无双也没想到韩由掣会突然口谕,急忙从椅子上滑下来,单膝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