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胡玉离了花果山,一个人孤零零不知所往。
她生平坎坷,本来与胡志乃是天造地成的一对眷属,却也没过几年清闲日子,多数时都在奔逃迁徙中度过。后来胡志被天兵击伤,得了牛魔王与孙悟空相助,便来到花果山平安度日。
本想此番终于得了平静,却不想花果山也是颇不平静,只十余年便与天庭起了争端。这场争端说起来也和胡玉有些干系。
若不是为了救她,牛魔王与孙悟空怎能与毕月乌、胃土雉结仇,但这事却也不能怪胡玉,凭悟空做事风格,他纠结了如此大的妖势,与天庭早已注定了势不两立,这场大战只是或早或晚,无法避免。
胡玉心里自然不会如此想,她一边流泪一边在云中飞遁,自己当真是一个祸星灾星,走到哪里都不得安宁。
幼时父母为了护着自己被天兵杀了,长大后寻到个如意郎君,却又死于非命。到了花果山,花果山偌大的基业也因自己而土崩瓦解,这不是灾星是什么?
自己若不早些离开,不知还会带来什么祸患呢。牛大哥、孙大哥都是好人,自己可不能拖累他们,但凡谁对自己好的,自己便要远远避开,从今往后,便只孤苦伶仃自己漂泊一生好了,这就是命……
想到牛魔王,胡玉不禁神往,自己若也有这般本事,何苦受人欺凌,说到底,还是自己实力差的太多,只能任人宰割。
胡玉直往西飞,也不知走了多远,她心神不宁,脑中一阵是与胡志缠绵缱倦的情景,一会又是牛魔王伟岸庞大强横无比的身躯,一会又是天兵如凶神恶煞般扑来的场景……
她一直飞到力竭,这才缓缓落下,寻个山窝中蜷成一团,眼泪也不知流了多少,心绪也早已麻木。
便在这时,胡玉丹田处渐渐升起一股热流,她恨恨道:又来了!这千刀万剐的天将,不知落下那妖丹是什么毒物,每日总要折磨自己一遭。
这股热流越来越强烈,如同火焰一般灼烧,胡玉强忍疼痛,将自己身子放平,伏在岩石上,青石清凉,这才稍稍缓解了一些。她哪里知道,她服下的这枚心月狐的内丹非同小可,心月狐本就属火,内丹中火力自非常人所能消受,胡玉虽有些妖力,但仍差了许多。
暂时看来,她修为大涨,但若不加以引导,之后必成大患,便夺了她性命也绝非夸张。
胡玉知道,这非人的折磨至少要一个时辰才好,这一个时辰之中,自己体内如置火炉,熊熊燃烧。而每次折磨过后,自己的修为都会大为增长。为了实力的长进,自己便受些苦也值了。胡玉心中暗道,等自己练到牛魔王那般厉害,必要杀尽天兵,为父母与胡志报仇。
此番疼痛更是远胜以往,胡玉一个经受不住,便晕了过去。
胡玉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她寻到了一汪甘泉,她凑过去痛饮一番,这甘泉说不出的好喝,喝到肚子里,将那股热流化得一干二净,所有不适一扫而空……
待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张床上,她警惕地四处打量一番,确是一张绣床。这间屋子……难道是神仙住的地方?
屋内装饰极其华美,称得上满堂绮绣,四壁绫罗,一切应用物事,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胡玉心中惊讶,她察觉自己体内无恙,便起身出了屋子。
出了这间偏房,过了几簇松阴,又见前面有几间房舍,着实轩昂,但见:门垂翠柏,宅近青山。几株松冉冉,数茎竹斑斑,点缀得恰到好处,实在不是凡夫俗子所能构画的意境。
胡玉看了看日头,直往南走,她所在之处是厅堂之后。想必主人应在大厅之中,胡玉自后门进了向南的三间大厅。
只见帘栊高控,屏门上,挂一轴寿山福海的横披画;两边金漆柱上,贴着一幅大红纸的春联,上写着:丝飘弱柳平桥晚,雪点香梅小院春。正中间,又设一张退光黑漆的香几,几上放一个古铜兽炉。
兽炉上的图案十分熟悉,乃是一只暗红色的美狐,这狐狸画的极美,图案凸出炉壁,直有破壁而出的感觉。
胡玉一时间看得痴了,竟忘了自己所在何处。
便在此时,一个柔慈的声音传来:“丫头,你醒了。”胡玉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别人家里。
她转身一看,一位中年美妇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她。这女子,穿一件织金官绿纻丝袄,上罩着浅红比甲;系一条结彩鹅黄锦绣裙,下映着高底花鞋,宫样牙梳朱翠晃,斜簪着两股赤金钗。云鬓半苍飞凤翅,耳环双坠宝珠排。脂粉不施犹自美,哪里是凡间女子,分明一个天上宫娥。
胡玉一下子被这眼神迷住,如同醉了一般,非是这眼神有他,只是胡玉能看得出来,这人的慈爱乃是真心实意,绝非伪装出来的,就如同……阔别多年母亲的眼神一模一样。
胡玉知道必是这人救了她,便盈盈拜倒,道:“多谢姐姐救我。”
美妇掩口而笑:“你这丫头,我都几万岁了,你还叫我姐姐。”
胡玉大吃一惊,几万岁了,怎么生得如此年轻?她羞得脸上通红,急忙告罪,美妇走上前将她扶起,道:“孩子,你我是同类,无需拘谨。”
胡玉被美妇服在椅上坐下,美妇又给她端了一杯香气极浓的热茶,道:“你体内有火毒,我虽驱除了一番,但那妖丹的法力也未化尽,此茶多饮些,好处甚多。”
胡玉见美妇对她极好,忽地想起了自己是灾星一事,面色大变,站起身道:“我,我得走了!”
美妇不紧不慢拦住她道:“你从哪里来,为何这么急着要走,有什么要紧事么?”
胡玉也不知说什么是好,她只觉自己在这里多呆一分,都是害了人家,想起往事,两行清泪簌簌落下,道:“我是大凶的命格,留在哪里都不好。”
美妇见胡玉动了悲伤之情,一双柔荑伸出,极其自然地将胡玉拢在怀里,笑道:“瞎说,什么命格,都是胡扯。”
胡玉一腔郁闷悲伤无处倾诉,便伏在美妇怀中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美妇也不哄她,只喃喃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良久,胡玉终于止住了眼泪,见美妇衣襟已经湿了大片,更是不自在起来。美妇浑然不以为意,笑问道:“你为何要这么说,到底有什么事让你这般难过?”
胡玉见这人亲切无比,便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巨细无遗地说了,“我幼时克死了父母,又克死了夫君,连我的救命恩人都被我妨得基业尽毁,这难道还不是大凶么?”
美妇听得真切,咯咯笑道:“你这傻丫头,这些与你何干,都是天兵残暴,莫要胡思乱想了,喝了这茶,再睡上一会,明早起来便好了。”
胡玉只觉这美妇所言便是对的,便将那杯茶喝了,这茶里也不知有什么古怪,喝了下去,果然便昏昏坐在椅上睡着了。
她又醒来时,仍是在床上躺着,这时天色已晚,但院内灯火通明,也不亚于白昼。胡玉刚睁开眼,耳边便传来那美妇的声音,道:“孩子,来前厅吃饭了。”
胡玉心中一股暖流淌过,内心中早已无法抗拒被人关怀的感觉了。
她顺原路到了前厅,发现除了这美妇之外,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俊俏男子正笑盈盈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