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路听到了孔丘的话,面色一惭,耷拉着脑袋倒退了回去。赵阳在一旁看着,突然开口道:“伯夷、叔齐二人虽然仁义,然而他们的仁义尚未到达可以让周武王和姜子牙放弃伐纣的地步。王叔比干虽然具有七巧玲珑心,但是亦无法让沉浸于酒色的纣王放弃奢靡而重新治理天下。这就是他们的局限所在,无论是仁义还是智慧,若是存在了局限,其作用亦是有限。这三人的局限性都是在于其对殷商的死忠之上,忠心二字,就已经限制住了他们的全身,使他们无论如何作为都无法逾越这二字。请问夫子,无法逾越障碍的局限,困守于自己的小天地之内算是仁义和智慧的最高境界吗?”
赵阳此言一出,孔丘立即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眼神微眯,半响之后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忠于殷商,这是他们的局限也是他们的伟大之所在啊。人生而为人,则用两条腿走路,行走大道之上,生儿为兽,则用四蹄驰骋于山野之间,生而为鸟,则振翅高飞,翱翔于天际之中。人、兽、鸟,三种不同属性的实物,注定了他们有着各自不同的生活选择,人虽然羡慕百兽奔驰、群鸟高飞,却也只能是人,无法让自己长出翅膀。兽与鸟羡慕人可以直立行走却也只能是兽和鸟。伯夷、叔齐、比干三人,纵使羡慕武王、姜子牙可以直接通过暴力的手段改变纣王的bao政,也不能采取同样的行为。这就是道啊,成也是道,败也是道。”
“道?”赵阳奇道,“夫子也相信道吗?”
“道无处不在,向上无法追溯到他的来源,向下无法探寻的到他的终点。道来自于虚无,表现于外部即是有形,普通人往往只能看到道的表现,却是无法感受到道的内在,众生庸庸碌碌,最后却是一无所得。道贯穿一切,每个人都生存在道之中,每个人也都有着自己的道,只有坚守了自己的道,最后才有可能探寻到道的本质,感受到道的伟大。”孔丘双眼迷茫的看着远处,口中悠悠说着“道”,心神好似已经脱离了肉体,飘飘而出,畅游于虚无之中,感受无穷无尽的大道纹路。
赵阳看着他,同样是目露迷茫,口中喃喃道:“人不同,道亦是不同,即使明知自己的道是无法行的通的亦是要坚持下去吗?”
“不坚持下去,你又怎会知道最终不能成功呢?世人都说比干愚忠,可是当时,如果他不坚持到最后,又怎能知道自己最终还是无法改变纣王呢?若是武王和姜子牙没能推翻殷商,谁又能说,最后纣王不会改变呢,亦或是殷商出现一位新君改变一切呢?或许此时依旧是殷商的天下也不一定了。”孔子眯着眼,茫然若失般,口中悠悠答道。
赵阳抬头看着头上那破陋的屋顶,茫然道:“是啊,不坚持又怎知最后结果如何呢?西岐反商之初,即引的殷商数次派人讨伐,大军驻扎于西岐城外,战云密布,人心惶惶。周室之中亦有人反对反商之举,认为此乃取死之道,然而武王和姜子牙坚持了下来,他们也最终反商成功,开创了大周数百年江山。若是没有看到他们的成功,最初又有几人相信弱小的西岐能击败强大的殷商王朝呢。没有坚持到最后,又怎能知道结果,嘲笑先人的人,俱都是因为见到了结果,若是他们生于当时,他们真能预见出结果了吗?”
话必,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一个望着上方,一个望着远方,俱都目露迷茫之色,神情缥缈,浑浑噩噩。四周,孔丘的高足们俱都怔怔的看着两人,脑中不停的思索着两人方才的对话。
许久之后,赵阳慢慢放下了头颅,目光恢复平静,看着孔丘道:“孔老夫子,这就是你坚持自己的治国理念,而不辞幸劳的奔波于诸侯之间的原因吗?即使无数次遭受拒绝,你亦是不改自己的理念?”
孔丘眼神同样慢慢恢复了清明,转头看向赵阳,道:“不错,孔丘坚持以礼仪和仁义治国,虽然屡次遭受到拒绝亦是不改初衷,因为这就是孔丘的道啊。即使有一分的希望,孔丘亦是不会放弃,即使没有希望,孔丘依旧坚定不移,以大恒心、大毅力开拓出新的道路来。”
第一次听到这个当世圣人的心声,赵阳不由的一震,心中暗道:是啊,后世人人都知道孔丘迂腐,无法认清天下大势,所持理念俱都是不合时宜,所以最后无法成功。可是道理都是胜利者编写的,若是在当今之世,真的有一个诸侯国同意了他的主张,任用他来主持国政,或许真会出现一个强霸诸侯的大国,历史恐怕又是另外一番样子。孔丘不只是个政治家,更是个兵法大家,其弟子冉有后来统帅鲁国军士击退了齐国的进犯,季康子问他军事才能从何而来,他道是从孔丘之处学来。凭他的一身才能,若是真有这么一个诸侯国让其施展才能,历史胜负,谁能说定。
想道此处赵阳对其不禁肃然起敬,拱手道:“夫子果然大才,人生而不同,道亦是不同,人只有坚持了自己的道,方才能寻的真我,成就己身。如此而来,在夫子看来,神有神道,魔有魔道,鬼有鬼道,人有人道,道不分高下,只有不同,神魔大战,人鬼殊途,无分对错,道不同矣!”
赵阳此言一出,真可谓是惊世骇俗,屋内众人惊呼一声看着他,他们向来遵行孔丘的教诲,心中只有道义和仁义,不敢念及其他。而今赵阳的这番话却是太过颠覆传统,让他们一时思想短路,难以接受。
孔丘同样是一脸惊异的看着眼前之人,突然拱手道:“丹阳先生之论,孔丘闻所未闻,烦请说来一听。”
赵阳看着孔丘一副谦卑求教的神情,心中微微撼动,整了整面容道:“在下看来,人因出身不同,生长环境不同,教育不同,是故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思考的方式不同,对于世界的看法和理念亦是不同。人之精华在于内在,在于其思想,在于其灵魂,精气神凝聚,而后御使肉体,行走于世间,,接人待物处理事物,无一不是以其思想为主。何谓道,万物运行、四时变化、日月运行之规律是道,人之思想欲念转而成为行为动作,亦是道。每个人虽然道不同,但是都有坚持自己的道的权利,坚持了不同的道,就注定了要经受不同的风雨,承担不同责任。为商,就要懂得货物两换,买卖易货,为农,就要懂得四时变化,顺应时节而种植作物,为王,则要懂得调理阴阳,平顺六气,善纳谏言,胸怀天下,则可以垂拱而治,四方宾服,八方来朝。”
孔丘闻言,大叹:“丹阳先生言论惊人,孔丘敬服,然而,正如先生所言,孔丘有孔丘的道,孔丘无法完全认同先生之观点。”
赵阳拱手道:“夫子言重了,夫子不认同在下之言论是因为夫子就是夫子,人要有自己的思想,不能人云亦云,否则就是不自己了,而是他人思想的附属物了,自己的灵魂也就成为了他们灵魂的衍生部分了。”
说到这里,赵阳顿时愣住,“自己的灵魂成了他人灵魂的衍生部分”,反过来说,若是自己的思想和理念能够为众人认同和遵循,那么众人的灵魂是否就会成为了自己灵魂的延伸呢?为何在上古时期,那些大能圣人,已经本领通天,依旧要出没于世间,到处传下道统,让世人供奉呢?他们既然都已能长生不死,为何还需要留下道统,道统对于他们又有何意义。就像是一个人应该不会期望一群蝼蚁来崇拜自己吧,那样有什么意思呢?
是灵魂,是信仰,当世人信仰他们的时候,那么在无形之中,世人也就逐渐的和他们的思想融合为一,成为了他们灵魂的延伸,灵魂是人的根本,是修道的根基。灵魂缺失之人无法感受到道的运行,相反,灵魂强大的人,则更加容易融入天地之中,更容易悟道,不错就是“悟道”,这才是能够让那些大神通者垂涎的地方所在啊。
一念通达,赵阳顿时眼前一亮,整个人豁然开朗,只觉的原本迷茫的前路却是又清晰了几分,未来的道路有了明确的目标,脸上不由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丹阳先生为何发笑。”一旁,孔丘奇怪的问道。
赵阳一惊,恍然醒悟过来,,淡笑拱手道:“方才在下在思考大道精髓,是故忘乎所以了,夫子莫怪。”
孔丘闻言,哈哈一笑,道:“丹阳先生果非常人,今日两次悟道,前途无量啊。”
“夫子过誉了。”赵阳一拱手,谦虚道。
孔丘突然面容收敛,眼睛一瞥,发现颜回伸手进入锅*里面的米饭抓了起来,而后吃掉,他立刻收回目光,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
不久之后,颜回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米汤端了过来,道:“老师,请用食吧。”
孔丘突然开口道:“方才我梦见自己的先人,我将干净的米饭吃了,留下不好的给她们。”
颜回一听,急忙解释道:“事情不是这样的老师,方才我见锅中进了灰碳,上面的米饭扔掉可惜,所以就抓起来吃了。”
孔丘一听,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半响之后,仰头长叹道:“按说人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有时眼睛却会骗人,相信自己的心吧,自己的心也不一定是对的,人心隔着肚皮,难以揣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