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黎国左卿大夫被暗杀,紧接着穆侯和公子顽也遭到了暗杀,一死一伤。
这些人在黎国都是倍受尊崇之辈,在朝堂上大多也都任有不小的官职。
如此一来,便引起黎国朝野上下不小的动乱恐慌。
“这太平城是越来越不太平了!”黎小王爷坐于府院长廊的栏杆上,手里正拿着素婉送给他的那香囊瞧,在听到这两则消息后忽而感叹。
他瞧着那香囊,总觉得眼熟,“是在哪里见过呢?这香味也是似曾熟悉……”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冥想着。
突然一旁的南仲上了前,将他手里的香囊一把夺了过去,放在鼻子上嗅了嗅,而后仰着脑袋望天空。
太平城里一片阴云密布,要下雨了。
“刺客,要行刺你的那些人,在姜国去晋国的路上。”少年忽然道。
那大概还是在一年前,自姜国去晋国的途中,不知为何半路上突然冲出了一拨要杀他的人,但是没有得逞,全让南仲给解决了。
还受到了一点小伤。
少年怕疼,所以便记得特别深刻。
黎小王爷事多烦多,去往各国游历的路上,那些杀手刺客又或是山贼多有遇到,是以他哪里记得了那么多,更何况每次几乎又不用他出手,都被南仲给解决了,他悠然自若地坐在车里闭目养神,两耳不闻车外事,少年解决了那些挡路的人,再又继续出发。
能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更淡了。
不过经南仲这么一提醒,他倒是想起来了些。
他睁开了眼睛,瞧着手里空空如也,便瞅向南仲,“还给我,那香囊是我的。”
少年攥着不肯给,纠正,“不是你的,是姐姐的。”
黎小王爷笑嘻嘻,“那也是你姐姐送我的!不是给你的。”
少年憋了憋嘴,黎小王爷觉得十分可爱,便忍不住逗他,“有本事你也去找你那仙女姐姐要一个啊,看她会不会给你?”
少年眨了眨眼睛,脚下一动,转身就要走,他当真要去找素婉要去了。
黎小王爷忙起身叫住他,“你先把我的还给我!”
于是南仲又撇了撇嘴走回来,脚下的木板路被他用力走的嘣嘣响,走到黎小王爷面前,把香囊重重往他手上一放,鼓着腮帮哼了声,“还给你!”
黎小王爷哈哈笑着,抬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你等着我,我跟你一起去。”
走着走着迎面就撞上了去查尚卿大夫被暗杀一事,去而复返回来禀报的华泉。
黎小王爷被撞得脑瓜儿疼,他指着华泉,“你以后能不能稳重点?”
华泉抱拳低头认错,“不好意思小王爷我下次一定注意!”
“说,什么事?”黎小王爷抬手揉着揉眉心问。
华泉又抱拳道:“回小王爷,经属下查探,得知此次刺杀尚卿大夫的人中有一人受了重伤,据府里的守卫描述,他们在与暗杀尚卿大夫的人打斗过程中,有一名侍卫一剑刺入了其中一名刺客的左胸,还划破了那人的后背,使其受了重伤,但那人似乎轻功极高,这才让人给跑了!属下还在尚府当中于那刺客逃跑的墙院之下发现了这个。”说着,他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了黎小王爷。
是一粒染了血有些黏腻湿冷的豆子。
黎小王爷低眸仔细地瞧着那粒豆子,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来。
豆子,用来做豆腐的豆子。
“走,去看你仙女姐姐。”黎小王爷攥紧了那粒血豆,什么也没说,只带着南仲就去找素婉了。
华泉一头雾水,他忙叫住黎小王爷,“小王爷,小王爷,您不对此事发表一下意见?”
黎小王爷回头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笑,“你继续查便是了,不都说这事就交给你了嘛?有什么情况等我回来了再说。”
言毕,他就大步流星地带着南仲走了。
在去素婉家之前,他先带南仲去了平时素婉卖豆腐的地方,结果发现她今日并没有来。
而后他又往素婉家走去。
西水巷尽头,到了素婉家门口的时候,天上正好下雨了。
黎小王爷站在门口,看了眼那手中的血豆,犹豫了下才开始敲门。
门被素婉从里面反锁上了。
素婉此刻正躺在床上,一下也不想动。
听见了外面的敲门声,她警惕地抓了下身旁的长剑出了声,“谁?”
黎小王爷还没回话,他身旁的南仲就先欢快的应答了,“姐姐姐姐,是我!”
素婉一听声音便就知道是谁了?她松了口气,开口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两样。
“有事吗?”
黎小王爷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只听少年又直接地说:“姐姐可以给我开门吗?外面下了雨……”他双手抱着头,“我没,我没带伞,我想见姐姐,想……想要姐姐也给我一个香囊!”
说到最后,少年还稍稍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素婉卧在床上抬眼瞧了瞧窗外,外面确是正在下雨,且越下越大。
她嗯了声,“你等一下我这就去给你开门。”顿了顿,她下意识地又开口问:“就你一个人吗?”
少年想要摇头说不是,可黎小王爷却摁住了他,又给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朝他点了点头示意,张着嘴形让他说是。
少年不是很懂,以为他要给姐姐什么惊喜,便也就照做了。
点了点头,说了是。
闻言,素婉说:“你先等一下。”不一会,她就撑着伞出来了要去给少年开门。
屋子里她已经收拾了一番,不该有的东西已经全被她塞进了箱子里。
而她在出来之前特地照了一下镜子,发现自己脸色苍白,唇色发干,便略略擦了一点平时都不会涂抹的胭脂还点了口脂,让自己看起来气色不至于那么差,不像是受了重伤很虚弱的模样。
她强撑着精神走出来,一袭白衫外面披了件斗篷,能遮风能挡雨还能掩盖住她的伤势。
她开了门栓,把撑起的伞递给少年,冲他笑了笑,轻嗔道:“下了雨,怎的出门也不知道带伞?”
话音方落,刚刚在她出来之前就先躲去了一旁拐角处的黎小王爷突然就现了身。
他笑着,立在风雨当中,风吹起他的衣袂,雨打湿了他的长发,可他依旧风姿清雅,俊美卓然。
“因为急着要来见你啊。”
此刻风雨交加,而他眼里却仿佛有太阳,有星星。
“你怎么来了?”素婉微不可见地轻蹙了下眉头。
黎小王爷挤进了素婉撑在少年头上的雨伞当中,又一手顺其自然地接过那伞,不紧不慢地回道:“刚刚去集市上找你你不在,便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一路走过来瞧瞧了。”
素婉捂着胸口终还是忍不住咳了声,解释道:“昨日感染了风寒身体有些不适便就在家休息没有出摊。”
黎小王爷哦了声看着她捂的是左胸,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转即烟消云散,一脸关心地问:“要不要紧?不然我去叫府中的大夫来给你看看?”
素婉一口回拒了,“不用,我喝些姜汤休息几日便好了。不劳公子费心。”转眼又去看南仲,告诉他:“你要是也想要那个香囊的话,姐姐这几日便正好休息在家给你做。等做好了,再送给你。”
少年嗯嗯点头。
黎小王爷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最后笑着问:“你今日是不是涂了胭脂还抹了口脂啊?”
素婉又忍不住咳了声,“女为悦己者容,公子没有听过吗?”
黎小王爷心里一乐呵,面上也是雀跃着,“那你这意思是……”
他还没说完,素婉就将他的话打断了,她快要撑不下去了,一只手虚扶上了门框找到一处支力点,那温婉轻柔的嗓音也渐渐被身上的伤痛撕扯出一条裂缝来。
“公子……要是没别的事了,还请回吧,我累了,想要休息。”
说罢,她就要关门,黎小王爷一把扶住她,两指趁机探了一下她的脉,很快便就收回了,倏忽间,他屏了笑颜,很认真地在问:“你真的没事吗?”
素婉拂开他的手掌,摇了摇头,再无力开口说话。
那眼神却分明在赶他走。
“好。”黎小王爷往后退了一步,眸色渐沉,“我便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素婉勉力将门一关,捂着左胸,脸上神情痛苦万分,踉踉跄跄地回了屋中,往床上一倒,直接昏了过去。
这次刺杀确是受了很重的伤,再加上这两天天气骤然变冷了几分,阴雨潮湿,撕扯她的伤口更疼痛难忍,连带着她的旧伤也复发了。
情况很糟糕,她终是没有撑住倒下了。
屋外,大雨瓢泼,黎小王爷和南仲撑着一把伞往回走。
明明还是上午时分,天阴沉沉却像要黑了似的。
风很大,斜风吹的大雨溅湿了他一边的月白长袍。
黎小王爷的脸色很不好,他失神地走着,想起素婉她涂的胭脂抹的口脂,什么“女为悦己者容”不过是在掩饰些什么罢了。
她平时都不会用那些的。至少此前与他见面那几次,她都没有。
他不动声色以两指轻探了她的脉,素婉受了伤,脑袋很沉,反应和感知力都没有平时那么灵敏,便就没有那么立刻就感应察觉到。
黎小王爷嘴角划过一弧嘲讽的笑,笑意凉如这漫天瓢泼的冷雨,什么感染了风寒,明明是受了很重的伤!
她在骗他。
他心里有过淡淡的失落,但一路迎着风雨走来想得更多的却是她的伤要不要紧?她此刻到底如何?
前脚才到王府大门,另一只脚还没踏进去,他却又忽然转身,沉着声音吩咐南仲,“去,把温然给我叫来,再叫一辆马车,要快!”
南仲下意识问:“要,要去哪?”
黎小王爷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道:“从哪来的回哪去。”
他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亲自赶着马车带着大夫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