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五章:一面

“行刑完毕。”

“行刑完毕。”

内侍的唱礼回荡长宁耳畔,像上天降下的雷音,能震动灵魂,钻入心底。

“宋宜晟,”长宁眼中模糊,念着这个名字,猛地拂袖转过身。

内侍端着紫檀木盒,身后是押送宋宜晟的两名侍卫,还有一队御前,押送这个木盒步步而来。

长宁手指都在颤抖。

“宋宜晟,”读着他的名字,长宁模糊的眼前再度清晰。

她昂首挺胸,步步迎向宫门。

“大殿下,”内侍向她颔首。

“向陛下复旨,按规矩,您现在还不能看。”内侍提醒。

长宁伸出去的手定在半空。

她忘了。

宋宜晟突然变成一颗人头,让她忘了宫里的规矩。

“嗯,拿进去吧。”长宁目光没有离开那木盒,只是将道让开。

内侍冲她颔首,阔步进殿。

长宁跟在他身后,步步登上玉阶。

“殿下?”银乔上前扶她。

长宁摆手。

大殿门被拉开。

“大公主到!”内侍唱礼。

长宁站在正门前等候,父皇已经在正前方的宝座上端正坐稳,深深看她。

少女身姿挺拔,背是耀眼阳光,出尘绝世。

皇帝抬起一只手。

福安上前高声:“宣,大公主上殿。”

“殿下,陛下有请。”身边内侍传话,长宁高抬腿,跨过大殿的朱红门槛。

“儿臣见过父皇。”她行礼,皇帝道免礼。

“我儿,你去替父皇看看吧。”皇帝一指,正是那木盒。

长宁屈膝,“是。”

她微微侧身,内侍便将木盒奉上。

长宁目光一贯坚定,此刻手指没有颤抖,握住木盒盖子。

紫檀木盒盖缓缓揭开,血腥气扑面。

长宁眼里没有半点惧意,低头看去。

一颗发髻散乱,染满鲜血的人头,宋宜晟双目紧闭,嘴巴微张,脸上已毫无血色。

头颅上的鲜血早已顺着斩断的脖颈流干。

长宁伸出手。

“哎殿下!”是福安,老御前总管上前半步:“殿下,不吉利啊。”

毕竟是一国公主,如何能去触碰死人头颅。

长宁木着脸,伸手抓住宋宜晟的发髻,将人头提起。

“父皇当日,不是这么验看外族一家的头颅的么?”她淡淡开口,扭头看向皇帝。

大殿上瞬息静了下来。

所有人控制着呼吸,生怕惹怒了陛下,落得宋宜晟同样的下场。

人头还在滴血,一滴,一滴,砸在盒子底下。

皇帝没说话。

福安赶忙道:“快把这脏东西拿出去,别弄脏了大殿!”

长宁再看一眼,确定头颅没什么问题,方丢回盒子。

“宋宜锦不是就关在大牢里么?送去给她。”

福安脊背一寒,打了个哆嗦又去看皇帝脸色。

皇帝不语,福安便上前:“还不照大公主说的做?”

“是,”内侍门匆匆应道,端着头颅离开。

“朕,要和长宁说说话,你们先退下。”

“是。”福安躬身道,带着一屋子奴才退下。

长宁环顾一周,才发现不论是郑安侯还是三位大人都不在殿内。

应该是在便殿吧。

“父皇,儿臣接了一份新状,是——”

“长宁,”皇帝打断她的话,又道:“父皇给你看一样东西。”

长宁不语。

“看过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好吗?”皇帝声音不大,一声好吗,让长宁无法拒绝。

“父皇言重了。”

“好孩子,你不用担心,郑勤辉朕还没有审,他和三名主审都在偏殿侯旨,你若到时若还想告状,朕就替你传他们觐见。”

长宁扬起下巴。

父皇这是确定有能说服她的证据了?

正巧。

她也有。

“父皇请说。”

“你可知道,你母后是怎么死的?”

“儿臣知道,死于金刀匕首之下,是献刀之人图穷匕见,行刺父皇。”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长宁,你真让朕惊讶。”

“不是女儿让父皇惊讶,是郑贵妃。”

皇帝挑眉。

长宁上前半步:“是郑贵妃告诉女儿这件事的。”

“郑贵妃?”

“不是您授意郑贵妃,将事情泄露给儿臣的么?”长宁再进几步,想看清皇帝脸上的每一分变化。

皇帝面无表情,迟迟才道:“长宁,既然你都知道了,还要为柳家翻案吗?”

“父皇就没有想过,为何母后知道得如此及时?”

皇帝沉默。

“柳一战要行刺朕,岂会不拖住她,你母后就和你一般聪明,一早就觉察到……”皇帝不忍再说。

“若非母后救驾及时,父皇也要危在旦夕,但父皇就没有想过,或许此人目的并不在父皇,而是母后呢?”

皇帝坐直上身:“你说什么?”

“父皇,您听一听银乔是怎么说的吧,”长宁说。

皇帝喊道:“传银乔。”

大门推开,银乔小步急促,跪倒在中央:“启禀陛下,当日……”

皇帝沉着脸听完。

“你说,是郑贵妃跟皇后说了什么,才逼得皇后调包长宁?”

皇帝冷着脸,缓缓吐出二字:“荒唐。”

但皇帝脸上都犹豫遮掩不住。

长宁知道,父皇一生都没什么主见,耳根子软。

但这是郑贵妃兄妹谋害柳家的基础,也可以是长宁为柳家报仇的利刃。

“父皇,您可以不信银乔的话,但您总该相信母后吧。”长宁上前,声辞动人:“母后对您情真意切,甘愿赴死,您怎忍心让她的家族永世蒙羞。”

“这是两码事!”皇帝站起来,眼神闪烁,“就算,就算当年有人故意通知你母后,那柳一战行刺朕,也是事实!”

“父皇!”长宁唤道。

皇帝却抢着说:“还有还有那金刀匕首,匕首也是他柳一战的!”

长宁摇头。

父皇此刻,就像一个慌张的孩子。

“父皇,若真有人设计,那么通知外祖延迟入宫,收缴金刀匕首,当然在计划之中。”

“那连夜出逃的难道不是他柳一战么!他若无罪,他若没有行刺朕,以他嚣狂的性格,岂会不与朕争辩?!”

“父皇,今日儿臣若是能证明外祖父之冤,您当真会给他平反么?”长宁反问。

皇帝一顿,肩膀矮了下去。

皇家颜面最重。

当年若真查出柳一战冤枉,皇后已经死了,也只能将错就错。

即便是今日。

他也不会轻易认错。

“所以有人通知外祖,母后已死,外祖焉能不跑?”长宁笑容略显僵硬。

不跑,半年前的冤案就在十五年前发生了。

“你这都是一面之词!”

皇帝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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