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看着手中的礼物,才想开口请两人进来坐坐,就瞧见那一高一矮两个背影已经走远了。
沈清薇是谢氏的长女,在二房却是排行第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哥哥沈伯韬现以十八,早已经被封为世子,却也潜心好学,在紫霞书院里念书,打算参加年后的春闱;弟弟沈伯然年纪尚小,不过六七岁光景,是谢氏的心头宝,如今这才刚刚开蒙,只在族学里头念书。
沈伯韬给沈清薇准备的礼物是一支湖笔,乃是当世湖笔大师宋铭山亲手所制的,宋老先生如今年岁渐长,每年不过只做那么几支笔,除了馈赠好友之外,其他流落出来的,那都是价值千金的。沈伯韬和宋大师的孙儿是紫霞书院的同窗,因此才能求得这样上好的笔来。可他自己却是舍不得用的,都只拿来讨好这个妹妹了。
沈伯然的礼物比起沈伯韬的来,自然是不值一提的了,居然送了一柄自己填了色的扇面过来。良辰打开来看了一眼,只忍不住笑了起来,上面画了一只黄毛大狗,可不就是前院沈官家养的那一只。这眼看着天气都不热了,这会子送个扇子来,倒是正好可以藏起来压箱底了。
沈清薇在房里睡了一会儿,忽然就睁开了眼睛。丫鬟知道她累了,原本以为她会多睡一会儿,所以碧纱橱里面并没有人候着,只有清风和明月两个人在外面做针线,听见里头有响动,只开口问道:“姑娘怎么这就醒了?”
沈清薇拧眉想了想,只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明月掐着手指算了算,回道:“姑娘是六月十七去的别院,整整住了四十三天,今儿应是八月初一来着。”
沈清薇从软榻上起来,揉了揉额头,只觉得有些算账,但这个日子似乎是在记忆中有些印象。正这时候,外头良辰走了进来,见沈清薇醒了,只笑着道:“姑娘这么快就醒了啊?方才大少爷和四少爷来了,奴婢只说姑娘睡着呢,两个人就走了。”
沈清薇分明觉得自己方才做了一个梦,可醒过来之后却也想不出梦见了些什么,这会子听良辰提起了大少爷和四少爷,才猛然想起来,只惊讶道:“呀,他们走了多久,你快去把他们请回来,就说是我醒了,想见他们。”
原来沈清薇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当年她从别院回来的时候,沈伯韬和沈伯然一同来看她,她正巧在歇中觉,两人留下礼物就走了,却不知道沈伯然见后花园里面的知了叫的欢实,跟着小厮上树捉知了,结果一跤从树上摔下来,摔断了一条腿。
后来因为伤势颇重,沈伯然的腿一直没有痊愈,长大以后,原本丰神俊逸的公府少爷,偏生是个跛子,连朝堂都上不得。最后到底娶了谁家的姑娘,连沈清薇也记不得了。
沈清薇一想到这件事情来,就自责得很,也等不及丫鬟们去喊,只自己趿了鞋就起身,想去看看沈伯然到底再干什么。良辰见她脸上焦急,只忙着开口道:“姑娘在院里等着,奴婢这就去把两位少爷请过来。”
沈清薇哪里放心的下,生怕去迟了沈伯然会出什么意外,只开口道:“我跟你一起去瞧瞧吧。”
几个丫鬟也都不明白为什么沈清薇要亲自去,但也只跟在她的身后。这时候将将是午后,院子里人不多,大多数下人都在躲懒歇中觉。沈清薇便带着几个下人追了出去,才走到花园里,果真就瞧见沈伯然正爬在树上捉知了。底下围着几个焦急不堪的丫鬟、婆子和小厮。
金妈妈是沈伯然的奶娘,正一边擦着脑门上的汗,一边小声嘱咐道:“我的小祖宗,你快下来吧,这花树枝可不结实。”丫鬟们见沈清薇来了,只一哄而上福身道:“三姑娘快来劝劝四少爷吧,非要亲自上去捉知了,看着怪吓人的。”
这时候沈清薇的心也是砰砰跳得厉害,前世她睡过了头,等醒来的时候,沈伯然已经摔了下来,一切早已经不可挽回了,可这时候瞧着还在树上动来动去的沈伯然,沈清薇是既紧张,又害怕。
“伯然,你快下来,我从别院给你带好东西回来了。”
沈伯然低头瞧了一眼,见是沈清薇,只吓了一跳,差点儿就撒手摔下来,看得下面的丫鬟们一阵惊呼。
当然这也不能怪沈伯然,他天生对这个姐姐有几分敬畏之心,觉得沈清薇不如沈清萱和气,也没有沈清蓉温婉,可她偏偏是自己的亲姐姐,到底不能不喜欢。不过方才瞧她的表情,似乎也并没有几分责怪之意,沈伯然撞了装胆子,只开口道:“姐,等我捉住了一只知了,我就下来。”
沈清薇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有这样爬树捉知了的吗?你当知了都是傻子吗?
“你快下来,你这样大的动静,哪里还有知了等着让你捉的!”沈清薇不忍直视的瞥了沈伯然一眼,命他赶紧下来。
沈伯然抬起头,扫了一眼光溜溜的树干,果真方才叽叽喳喳的知了全都不见了,只扫兴道:“这知了也太不给面子了。”
众人被他的话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纷纷劝他下来,沈伯然这才打算慢悠悠的爬下来。看见沈伯然有爬下来的心思了,沈清薇只松了一口气,稍稍走到树下,看着他小心往下面来。
俗话说,上树容易下树难。沈伯然在树干上跃跃欲试了几次,最后到底是不知道怎么才能下来。几个小厮都是他的跟班,不过七八岁光景。婆子们老的老,丫鬟们小的小,谁也没本事接住他。
沈伯然双手抱着树干,显然已经有些吃力了。沈清薇见他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来,只急忙开口道:“金妈妈,你去前院找几个力气大一点的小厮过来,我们几个围到树下,要是四少爷支持不住了,好歹用身子给顶一下。”
这花树在后花园已经种了上百年,足有两丈多高,沈伯然在树干上抱了好一会儿,只忍不住道:“姐,不行了,我没力气了,抱不住了。”
沈清薇只凶他道:“有本事上去,没本事下来,咬着牙也要抱紧了,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伯然原本就怕沈清薇,被她这么一数落,只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一哭手上的劲儿又不够,沈清薇便道:“男子汉大丈夫,你哭什么!”
沈伯然又不敢哭,反射性的就伸手去擦眼泪,可他没想到自己这会子正抱着树干呢,这一擦眼泪,手就松开了,整个人便从树上掉了下来。
沈清薇吓了一跳,眼见着高处幼小的身影越来越放大,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来的力气,竟快速上前,一把将沈伯然抱在了怀中。六七岁的孩童,总有四五十斤重。沈清薇身材窈窕,也不过六七十斤的样子,被这样一压,脚下早已经失去了准头,她只觉得手臂上一阵剧痛,紧接着额头后背便渗出了冷汗来,眼前就已经一片漆黑了。
却说沈清蓉前脚回了自己的幽芳阁,后脚就瞧见沈清蕊也坐着轿子回了她姨娘院子里,沈清蓉只气的心口都疼了起来。正这时候随行的丫鬟问沈清蓉道:“姑娘,方才三姑娘送的这簪子,姑娘是预备放在随常用的妆奁里呢,还是收起来?”
沈清蓉想起这事情就生气,抄手就拿起那簪子,往地上砸下去。好在这地上铺着绒毯子,到底没砸变形,只是五瓣梅花其中一瓣上的珠子掉了下来。
几个丫鬟见了,只都吓了一跳,连忙就跪了下来,谁也不敢去捡那簪子,只等着沈清蓉的气消了,才敢有动静。
这些丫鬟们都知道,沈清蓉这是嫉妒沈清薇。原本沈清薇身份比沈清蓉高贵,才貌上也都胜出不是一星半点。可沈清薇有她的缺点,她不谙世事,对人冷淡,长辈面前从不讨巧撒娇,所以老太太对沈清薇疼归疼,谈不上亲近,到底是跟沈清蓉和沈清萱亲近些的。
可如今,这才去了别院一个来月,沈清薇再回来,竟像开了窍一样的,不但给众位姐妹准备的礼物,连老太太都哄的那样高兴。沈清蓉想到这里,只忍不住坐在凳子上抽噎了起来。
丫鬟到底不忍心,只开口道:“姑娘快别为这些事情置气了,三姑娘离开侯府一个多月,老太太想着她也是常理,姑娘和四姑娘天天都在老太太跟前,自然比不得三姑娘这样离家才回来的。”
沈清蓉平时城府颇深,若不是气急了,也不会如此失态,正觉得一肚子委屈没地方诉呢,外头小谢氏正巧就回来了,见沈清蓉正哭鼻子,只忍不住问道:“姑娘到底是怎么了,你们都是死人吗?见姑娘难受,没人上前劝一句。”
方才开口的那丫鬟便有些迟疑,小谢氏低头,瞧见毯子上摔坏了的朱钗,只开口道:“这是哪儿来的破东西,这年头还有人带银的朱钗吗?”
小谢氏方才在老太太那里的时候,就注意到沈清蕊头上多了件朱钗,她对自己房里的人管的严格,沈清蕊压根不可能有多余的银子买朱钗,所以这东西必定就是沈清薇送给她的,如今瞧着沈清蓉也有这么一件,便料定了自己的猜测,故意这样贬低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