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白露哎哟一声,身子往边上一倒,只觉得脑袋上又疼又热的,热乎乎的东西淌了一脸,伸手往额头上一摸,尽然满手都是鲜血,吓的身子都软了半分,跌倒在一旁。
外头几个小丫鬟听见里头响动,只忙不急就跑了进来,瞧见白露脑袋上开了花,只吓得都噤了声,还是小谢氏临走时候留下来的一个老妈子见了,忙开口道:“这是怎么了,定是白露哪里冲撞了姑娘,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白露扶起来,好好的洗一把脸,看伤到了哪儿。”
沈清蓉这时候也吓了一跳,平素她也有发火生气拿身边人撒气的,可再没有像今日这般。小谢氏虽然不阻着她教训丫鬟,却也常说贴身服侍的丫鬟,总是心腹,好歹要给几分颜面,如若不然,将来放了她出去,也不知道要穿多少的小鞋。沈清蓉平常对自己这两个贴身丫鬟虽然也时常说上两句,但毕竟甚少动手,如今打了白露,还不知道这一群不知事的小丫鬟要怎么出去说道。
白露这时候倒是清醒了几分,心中便是有再大的委屈,又如何说得出口,只任由小丫鬟们扶稳了,朝着沈清蓉磕了一个响头,这才带着哭腔开口道:“姑娘别生气了,原是我服侍的不好,时辰不早了,姑娘早些安置吧。”
沈清蓉看着白露满脸是血,也不知道伤在了哪里,想起她平素都小心服侍,心里便多了几分歉疚,可一想起她方才说的话,到底还觉得郁闷,便冷冷道:“你先下去吧,你们去找找看,有什么药,先给她敷一下,别这样子出去,也怪吓人的。”
众小丫鬟谁还敢吱声,只一个个都点头称是,扶着白露往外头来。几人出了正厅,往后头后罩房去,这时候才有小丫鬟开口道:“若是我们几个笨手笨脚的,惹得姑娘不高兴也是有的,平常要打要罚的,也从来没少过,可白露姐姐这样好,如今姑娘居然也全不念主仆之情,下这样的狠手了吗?”
说话的这个小丫鬟名叫含烟,是秋霜被撵出去之后,在沈清蓉跟前贴身服侍的,因为年纪小,未必能服侍得让沈清蓉称心如意,三天两头总要被骂一顿,好在有白露总是帮忙解围,因此对白露便多了几分感激,如今瞧见白露也被沈清蓉打了,心里便更是不满了起来。
白露只低头叹了一口气,想她在大房服侍,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了,眼看着自己年纪也大了,也快到了被放出去的时候,没想到还糟了这样的事情。
“快别说了,主子们生气,必定是我们服侍的不好了,难道还有主子们的错不成?”白露说着,只用帕子按着脑门上的伤口,一时间众人进了后罩房,点了烛火过来。含烟将那烛台往白露的额头前靠近一看,只吓了一跳,忙道:“这可了不得,皮开肉绽的,都看见里头的骨头了,这血又停不下来,我还是去漱玉轩那边问问看三姑娘可带了金疮药过来,好歹要上一些才好。”
姑娘家没有不重容貌的,白露听说皮开肉绽的,也只站起来走到铜镜跟前,伸着脖子照了一下,只见自己满脸是血,竟有几分面目可憎的样子,不觉就伤心了起来。
含烟见她这样,又扶着她安慰了几句,忙遣了一个小丫鬟去漱玉轩求药去。
这时候已是戌时,沈清薇和沈清萱方下过一盘棋,正打算睡了,忽然听见外头丫鬟们嘀嘀咕咕的说话,便往外头开头道:“是谁在外头说话呢?”
良辰闻言,忙应了一声,只让外面小丫鬟等着,自己进了房中来,开口道:“二姑娘也不知道怎么了,生气用茶盏砸了跟前的白露,那边遣了小丫鬟来问说有没有金疮药呢,正巧今儿姑娘带回来一些,我先拿了让人送过去罢。”
沈清薇听了,倒是没什么大反应,以前也听下人提起过,大房时不时也会发落丫鬟,只是那些丫鬟并不敢随口说,谢氏又懒得管大房的事情,只要没弄出什么人命来,不影响卫国公府的声誉,她是多一句懒得管的。
“那你快去取了给她,若是严重的话,明儿请个大夫再来看看,女孩子要是伤在了脸上,倒是不好了。”
沈清萱见沈清薇都安排好了,一时间只觉得心里越发郁闷了几分。虽然她也确实见过了沈清蓉发脾气时候的样子,可还是联想不到她是如何做到用茶杯砸丫鬟的。
“三姐姐,这……”沈清萱心下戚戚然,只抬着头往沈清薇那边看了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清薇原本还想替沈清蓉说几句好话,可这时候到底也没什么心情,便随口道:“时辰不早了,我们睡觉去吧。”
怡月轩中,沈清蓉这时候却睡不着起来了。往日总是白露在身旁服侍的最多,如今她不在了,沈清蓉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看着战战兢兢侯在自己跟前的两个丫鬟,只郁闷道:“你们都下去吧,我用不着你们伺候。”
两个丫鬟立时就如临大赦一般的往外头去,却正撞上了外头进来的同是沈清蓉房里的大丫鬟冬雪。
以前秋霜在的时候,冬雪虽然也是房中的大丫鬟,却鲜少贴身服侍沈清蓉,后来秋霜走后,沈清蓉又用惯了白露,便提了和白露关系较好的含烟上来。为了这事情,冬雪和白露多少就有几分互相看不惯起来。
冬雪也是一个心性极高的人,却也知道小谢氏对沈伯安宝贝的很,且他年纪如今尚小,自己年纪却已经大了,想指靠这位二少爷,只怕也指靠不上,将来若是运气好些,能跟着沈清蓉一起去了姑爷家,收做了房里人,这样也算是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如今白露不在沈清蓉跟前,冬雪难得冒尖,见沈清蓉这番愁眉不展的样子,便上前劝慰道:“姑娘何必为了白露姐姐的事情再生气呢,若是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我方才看见含烟遣了小丫鬟去漱玉轩取药,也不知道那小丫鬟是怎么说的,别没得损了姑娘的名声才好呢!按说白露姐姐也真是的,这种事情自然是要替姑娘瞒着的,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碰的又如何了,如今还闹去漱玉轩去,岂不是偏要姑娘难看?”
沈清蓉方才还自责了几分,这时候听冬雪这几句话一说,顿时自责的心思全然就没了,只起身问道:“你说……她们去漱玉轩取药去了?怎么难道怡月轩里头连个金疮药也没有,还巴巴着要去那儿取去?”
冬雪见沈清蓉又动了气,只笑着道:“这个奴婢也不清楚,不过来的时候,太太也命人背了一个药匣子的,里头不应该没有金疮药才是。”
沈清蓉这才想了起来,药匣子还在自己房里放着,她方才生气,谁也不敢进来,自然是没人来取药的,只是这样一来,这怡月轩的事情又让沈清薇给知道的,到时候若是捅到了老太太那边,岂不又落下了话柄来?沈清蓉在别院缩着尾巴做人,为的不过就是老太太能有朝一日想起她的好来,再多疼她几分罢了!
沈清蓉只恨得牙痒痒,拧着帕子道:“你明儿一早,让白露到我房里来。”
第二日一早,白露果真就来了,倒不是冬雪喊来的,是她自己要来的。她额头上有着伤,因此包了一块白抹额,脸颊微微浮肿,显然也是昨夜哭过了样子。
沈清蓉瞧见她这模样,就又有几分自责,可一想到昨夜冬雪说的那几句话,心里又惊醒了几分,脸上带着几分温笑,才想开口说话,却见白露跪了下来道:“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惹了姑娘生气,请姑娘责罚。”
沈清蓉听了这话,一时也有几分动容,鼻子酸了酸,只开口道:“我们主仆一场,还说这些做什么,你跟了我也有七八年了,打小就是一起长大的,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昨儿我伤了你,你伤心,我也跟着伤心,也是一宿没睡好,仔细想想,却又都是我的不是了……”
白露虽然知道沈清蓉的脾气,可也经不住她这样柔声的劝慰,顿时也红了眼眶,轻轻的颤着肩膀,落下泪来。沈清蓉便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只笑着道:“我打了你,如今已是悔不当初,又想着当日依了老太太的意思来这边静养,竟也没静下来,若是老太太知道我还打了服侍自己的丫鬟,只怕我这辈子也回不去国公府了。”
白露听闻此言,心里也是略咯噔一下,旋即又想明白了过来,只开口道:“姑娘没有打骂我,是我端茶不小心自己摔的,磕到了杯子的碎片上头,这才受了伤,和姑娘也是无关的。”
沈清蓉听她这么说,顿时心下一喜,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弯下腰来,红着眼睛将她扶了起来,又吩咐外头候着的小丫鬟道:“快去请个大夫来,替白露好好诊治诊治。”
白露一时又觉得受宠若惊,可转念想了想沈清蓉的为人,也只能自求多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