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此时谢氏正坐在大房偏厅里头,听着几位管事的婆子进来回话。卫国公府自从老国公爷过世,也有十多年没办过丧事了。如今小谢氏又比不得老国公爷那会子,谢氏自是一切从简的,白白把银子浪费在她的身上,谢氏心里又如何愿意。
按照国公府的规矩,小谢氏的棺椁要在国公府放上七七四十九天,然后在运去家庙,等墓穴修好之后,再下葬。可谢氏心里对小谢氏积怨已久,原本只想着把她送走也就清静了,到时候时间长了,只当没这么个人,可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小谢氏居然就死在了家门口,这让谢氏心中也忍不住惊了几分。因此她并不敢往那正厅上去,只坐在偏厅里头,拧着眉头想这事情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按规矩,大太太虽然是大老爷的续弦,在祭祖的时候是执妾礼的,可她也是大老爷明媒正娶过来的,和妾氏又不同,若按正室的礼数,原应该停灵七七四十九日的,若是只按着姨娘的礼数,那倒是无所谓了,不过在家放个三日,直接抬去了家庙,等到了七七四十九日便下葬了。”
“三日?三日就够了吗?”谢氏心中一动,若真是三日,那可就轻巧了许多,她也剩下好些事情来。可即便如此,谢氏心中还是有诸多怨言的,家中办了丧事,总是带上了孝的,虽是隔房,可好歹百日只能是不能娶亲的,那沈伯韬和崔锦屏的婚事又要改期,真真是让人气死了。小谢氏要死,也不挑选一个好时辰,偏要这会子去死,算什么道理。
谢氏一想到这里,便不由的气从中来,正想说:那三日就三日好了,谁还真有心思为她披麻戴孝的。谁知这话还没说出口,就瞧见林氏正巧从外头进来了,朝着自己微微福了福身子,便淡淡道:“二嫂子,我刚从老太太那边来,老太太说了,大嫂子毕竟是大老爷的正房太太,丧事上头不可轻慢了,还是要照着规矩来,该怎样就怎样,二嫂子这回倒是又要受累了。”
谢氏一听,差点儿气得个倒仰,小谢氏活着就没给她半天安生日子过,如今死了,还要连带着她一起受累,让她心中怎么服气?只是这满厅的回话婆子们都站着呢,她一时也不好发作,又想着林氏平日里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这事情交由她张罗去,自己落得个清闲些,倒也不错。
谢氏打定了注意,便略略扶了扶额头,只佯装头疼道:“最近家里事情也多,我好容易才休息了几日,原本想着还能再歇一段日子,没想到大嫂子又……”谢氏说到这里,只假作低眉擦了擦眼角的泪,继续道:“如今我实在是忙不开这些,又怕丢了国公府的脸面,老太太既有这样的指示,倒不如小婶子帮衬着我一些,帮我把这件事情料理料理吧!”
林氏原本心中是满心愿意的,可偏偏来之前又有了老太太那一席话,她若一口答应了,倒是让老太太疑心,她若不答应了呢,面上却也说不过去,因此便婉言道:“老太太只让我从旁关照着二嫂子一些,二嫂子掌家这么些年,处处都有体统,我又不懂些什么,不过就是添乱而已。”
谢氏见她这么说,只当她不愿意,心下倒是有些着急了,便开口道:“你若这么说,那就是不肯帮我了,连老太太都这样说了,还有什么不愿意的,我一会儿只去跟老太太说去,再没有你推辞的道理。”
谢氏一心只不想给小谢氏张罗丧事,况且虽说小谢氏是从马车上摔下来被,马给踩死的,可多少跟自己也有些关系,谢氏原本就不是胆大之人,虽然人在大房里头,可心里还是微微有些发毛的。恨不得早早就离开这儿才好写呢!
林氏见谢氏这般说,也知道她几分心结,又想着这一次对自己也是一个机会,倘若自己能办好了,便是老太太不说什么,到底也看在眼底,况且又是谢氏提出来的,和自己也没什么干系,到时候老太太看在眼底,终究也能明白几分的。
“既然二嫂子身上忙不开,那我帮衬着些二嫂子也是应该的,不过老太太那边还是要回一声的,到时候让老太太以为我僭越了,我也不好说。”
谢氏见林氏答应了,哪里去想别的,心中只欢喜道:“既然这样,那一会儿我就去老太太那边回一声,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林氏方才就从老太太那边出来,此时又想起老太太方才那话,难免谢氏过去不会受老太太的申饬,万一谢氏心里一着急,又把这个事情给忘了,反倒弄巧成做,便开口道:“老太太这会子正歪着呢,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必她老人家心里也不好受,二嫂子不如过一会儿再去也不迟。”
谢氏闻言,只心道有理,又想着自己心中毕竟有些愧疚,也不想多去老太太跟前,便开口道:“也是,让老太太先歇着,这边就交给小婶子了,我另外前头还有事情要忙,也不知道文书先生的名册抄出来了没有,我好派人按家按户的出门报丧去了。”
林氏见谢氏跑得倒是快,只觉得心中好笑,又想着这本就是一个烂摊子丢给了自己,倒是没占上什么好处,不免也心中讷讷,又见下头婆子们还等着讨主意,便开口道:“先按着你们原来的老规矩办,等明和二太太好好商议好了,再看后面的事情如何安置吧。今日就先把一应的捶打和尚道士先请了进来,安排在前头空着的西跨院里头,等一会儿大太太装裹好了,也放前头去,没的让客人往这后院里吊唁来的。”
林氏说完,只略略松了一口气,想着这一回真是折了夫人又赔兵,心里也略略有些不爽。
谢氏从大房出去,才走到垂花门口,远远的就瞧见老爷在老爷书房伺候着的小丫鬟往这边来,见了谢氏只福身行礼道:“回太太,老爷回来了,因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才在书房等着呢,请太太快些过去。”
谢氏闻言,自不敢怠慢,卫国公府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家里但凡有丧嫁之事,也都是大事儿,沈晖自然是要问个清楚的。
谢氏才进书房门,就瞧见沈晖已经换了一件家常的衣服,正坐在那边发呆。谢氏便忙迎了进去,问道:“怎么你反倒比大老爷回来的还早些?”
沈晖见谢氏进来,脸上神色一冷,也不管她问什么,只问她道:“好好的,大太太怎么就没了?方才来报信的小厮也没说清楚,你再同我说一说罢了。”
小谢氏去时谢氏也不在场,不过就是听那些婆子回来说的,谢氏便也一五一十将那些话又说给了沈晖听,只叹息道:“这种事情,谁能料到呢?二姑娘若是不往那车下跳,大太太也不会跟着下来,那也就不会遇上这样的事情,这只能说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只是累得韬哥儿的婚事,倒是又要推迟几个月了。”
沈晖虽说和大房也没什么特别的交情,可他身为卫国公府的主人,发生这样的事情,多少也觉得有些遗憾,又见谢氏一心只想着沈伯韬的婚事,反倒觉得她有些不知轻重,只开口道:“你先好好把大太太的丧事办了吧,韬哥儿的婚事也不急,横竖他年纪也算不上大,就算等个一年半载的也使得。”
谢氏听了这话,倒是急了起来,只开口道:“韬哥儿自是能等的,只是崔家那老太太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何能等得?这要是一口气上不来,那岂不是真的如你所言,要等上一年半载了?”
沈晖闻言,一时也无话可说,便只开口道:“那你说如何?眼下大太太已经去了,难不成家里不办这丧事?夫人只管心中不痛快,可又能如何呢?总不能怪到死人身上去?”
谢氏原本也不过就是数落几句,原想着沈晖还能安抚她几句,谁知没得了安抚,反倒被他给说了一顿,心中更是愤愤起来,便开口道:“老爷既回来了,去瞧瞧老太太吧,我这边料理丧事也脱不开身,就不陪着你去了。”
沈晖见谢氏耍起了小性子,一时也不好说她什么,便也点头道:“那就辛苦夫人了,我这就去给老太太请安。”
谢氏从沈晖的书房出来,心下只又郁闷了几分,见下人们正有条不紊的按着林氏的吩咐动作了起来,自己也闲着操这个心思,便领着丫鬟,往沈清薇的流霜阁去了。
沈清薇回了流霜阁,心中也甚是烦乱了几分。她前世活得太过自我,且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十几年,只记得前世林氏也是相当圆滑的一个人,再多却也想不出来了。可从如今林氏的所作所为来看,分明就是狐狸尾巴要露出几分来了。谢氏这般单纯,如何能是林氏的对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