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这个逆兽潮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从未听闻?莫不是某种......大海潮?”
岛卫中不少人都有此惑。
阎赤平的目光扫了一下站在下方的数十岛卫,也在沙立那张陌生的面孔上短暂停留。
“逆兽潮,不是海潮。”
阎赤平神色凝重。
“那是由数量大得难以计数的海兽集结成的海兽群。
庞大的海兽群集体行动,遮天蔽日,行速极快。它们一波接一波涌向我们奇元岛,像极了海潮袭来,故先人称之为逆兽潮。
这些海兽,天性残暴,兽性十足,只知猎食。
它们会将岛上所遇的生灵全部撕裂,以作食料,包括人在内。真到那时,所有岛民都将有性命之忧。”
“可是队长,这么大的事,为何连我都未曾听闻?”
一名锦衣男子发问。
阎赤平皱了皱眉,目光扫了下锦衣男子,似是因为话头被断而略感不满,但却并未发作。
“你们之中,最年长者,不过双十出头,没听说过倒也无奇。逆兽潮上一次出现是,八百年前!”
“八百年前!”
岛卫中不少人低声惊呼。
“这,简直......”
罗索也颇为惊讶。
“逆兽潮之事是先民所载,为岛内并不公开的典籍资料。经历过逆兽潮的先民,也未将此事传告后人。”
阎赤平接着说道。
“八百年的确漫长,这期间怕是已经隔了十几代人。”
凯风嘴上呢喃。
“队长,这次的逆兽潮到底何时爆发,可有明确日子?”
站在锦衣男子身边的清瘦紫衣青年不急不慢地发问,倒比锦衣男子更具风度。
“具体哪一日,先民的典籍中并无记载,可以确定的就是,一年之内!”
不过,真正爆发前的日子,会有明显征兆,此为先民所载。
从现在开始,你们要进入备战状态。抓紧时间各自修炼,提升战力。在此期间,我会教授一套阵法,以备御敌之用。
“队长,奇元岛这么大,海兽可能会从哪里上岸。”
这次问询的是罗索。
“不知!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我们的任务就是守住银滩海岸。必要时,可援助其他防区。
除今日值巡的岛卫,其余人,都散了吧。”
阎赤平话音刚落,围栏处已是空空如也。
“呵呵,八百年一遇的逆兽潮,我们这代可真是生逢其时啊!”
罗索自嘲了一番。
“来就来呗,怕啥?看我不把它们都灭了。”
陟岵挥起右拳。
“唉,莽汉,就知道耍拳头。凯风,你怎么不说话?莫不是被吓傻了,哈哈。”
罗索一脸贱相。
“你们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凯风难得没有回应罗索的调笑。
“没有啊,不就是逆兽潮要来,队长这才着召集我们宣布备战吗?你觉得有什么可疑的吗?”
陟岵一脸不解,接着压低嗓音。
“难不成队长要坑我们?”
“啪!”
一把扇子拍在陟岵后脑勺上。
“别胡诌瞎说。凯风你是察觉了什么吗?”
罗索显然也很感兴趣。
“直觉吧,也可能是我多想了。”
“哟,这不是凯风吗?我可是有段时间没见着你了,真是出落的越发可人了。难怪身边总围着些......楞头小子。哈哈哈。”
沙立听见笑声,回头看到了正向他们走来的锦衣男子和与其并肩同行的紫衣青年。
锦衣男子眉毛下垂,紧贴着同样下垂的眼角,深深的浮肿黑眼圈在他那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极其突兀。
他那过多眼白的眼睛本是毫无神采,却在看到凯风的那一刻,一抹异样的微光闪现。
不知为何,沙立第一眼看到这个男子心里便没由来的很是不喜。
“阎陵枯,我可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这般熟了。”
凯风没有回头,只是眼角余光瞥了一下锦衣男子。
“凯风,不要这么生分嘛。再怎么说我们小时候也是最好的玩伴。”
阎陵枯似乎并不生气,脸上还是笑呵呵的。
“阎陵枯,你还有脸说?就因为你,凯风当年差点就死掉了,你这小子打小心眼就坏。”
陟岵想起了当年,神情很是不忿。
“有么?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那还真是对不起了凯风,呵呵。还有你小子,我好歹是你的兄长,你就这么直呼我的姓名?”
“我呸!阎陵枯,就你这样还有脸给我摆兄长的架子?”
年纪轻轻的就妻妾成群,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这也就罢了。你还无故调戏岛内女子,现在谁不知道你阎公子什么德行,真给三伯长脸了。”
陟岵越说越火,一脸愤愤然。
“你给我闭嘴!你不懂就不要乱说!我没有调戏她们,是他们主动找的我,我没有!没有!”
阎陵枯两眼发红,一副要冲向陟岵的架势。
沙立发现他似乎还有意无意地往凯风所在的方位瞥了一眼。
“怎么?你是想打架?来啊,我老早就想揍你这辱没家风的混球了。”
陟岵也不甘示弱,摆出架势就要动手。
一道紫影忽然出现在陟岵面前,谁也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出现的。一直冷眼旁观的凯风终于有所反应,深深地看了紫影一眼。
“你俩闹够了没有,还嫌不够丢人?”
紫衣男子语气虽缓,却又那么的不可置疑。
“我知道,你这黑煤球就想在那丫头面前表现一番不是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小什么心思。可她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外人,还是个不详之人,值得你为她和我翻脸?你这蠢货!蠢货!”
阎陵枯在紫衣男子身后不依不饶。
“你再说一遍!”
陟岵站着不动,紧握着双拳。黝黑的手臂上,虬结的肌肉和粗筋同时暴起。
沙立一边紧紧皱眉听着他们兄弟间的对话,一边留意着凯风。
此刻的凯风,一言不发。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但沙立分明瞧见了她那玉白的手掌却是紧紧攥起了拳头。
“阎陵枯,你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罗索同样对阎陵枯那句话心生不满。
“罗索,这是我们阎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啰嗦!我......”
“闭嘴!”
紫衣男子一声喝斥,阎陵枯到嘴的话生生的憋了下去。确切的说是胸口被一股气压的说不出话。
在场的几人同样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沙立更是胸口生疼。
不过好在那股气势不是针对于他。约莫半息,巨大压迫感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彷佛根本没有存在过。
“陵枯,跟我走。”
紫衣男子说完便不再管阎陵枯的回应,拔腿先行。
阎陵枯这下倒是乖乖的跟着离开。
紫衣男子走过凯风身旁时,犹豫了一番,终是开口。
“凯风妹妹,隐鸪教弟无方,舍弟言语上有冒犯之处,万望见谅。”
其言语中竟满是诚恳。
“隐鸪大哥言重了,我岂会跟他一般见识。”
凯风脸上看不出变化。阎陵枯眼里却闪过一丝黯然。
“代我向薛神医问安。”
紫衣男子说完这一句,有意无意地看了沙立一眼便径自离去。阎陵枯紧随其后。
“沙立,我们走。”
话音刚落,凯风人影却已在丈外。
沙立:“......”
沙立向余下的两人点头致意,便迈开脚步去追凯风。在狂奔的数里之后,终于在密林小径的入口处追上了那道蓝影。
奇元岛上的植株有一个特点。海岸线上,大多是盘根错节,枝叶繁茂,树冠遮天的大型树种,如刺榕树。
再往里走,植株愈发小巧而而密集。沙立正处在的密林,密布着约两名成人高的狭叶植株,名为幻隐娘。
此时正值万物新生之际,不少植株还在新吐绿芽,整个密林碧幽幽的。
岛民们在林间经年累月穿行,踏出了通往各处人家的曲径,夕阳斜照密林,在小道上投下斑斑驳驳。
此刻的凯风侧向沙立,一束微光透过林间密叶,投在她的侧颜上。挺翘的琼鼻此刻宛若通透,冰蓝色的短发也隐隐有光华流动。
“真慢!”
凯风没有回身,似是在观赏新生的嫩芽。
“凯风......”
沙立虽然连奔数里,气息却并未变得急促。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凯风没有说话,一双星眸在沙立脸上凝视好一会儿。
“嘻嘻,没有啊,我怎么会不高兴呢?”她明亮的双眸几乎眯成了一线。
沙立仔细地端详着凯风的俏脸,她的笑容温婉绝美,却掩饰不住那抹深深的失落。
“那个阎陵枯,我不喜欢他。不,甚至有些讨厌!”
沙立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为什么?”
“我不清楚你们过去发生过什么,但刚刚,他确实让你不高兴了。”
凯风看着沙立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让她每次直视就不太想移开目光。
“他说的也没错。”
凯风侧过了脸,闭上双眸。
“我的确是个不详之人,还来路不明。”
沙立微拧着眉头,脸上尽是不解。
“我的父亲,不是岛上的人,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而我的母亲,曾经离开这里,去过外面的世界。等她再回来时,已经......已经有了我。”
“没有人知道我父亲是谁,母亲也从未透露半分。”
“后来,我出生了,但......”
凯风睁开了双眼,眸子里再也没有星光闪耀,只有一层沙立不曾见过的灰暗。这让沙立心口莫名一疼。
“我的出生,带走了母亲。她把我带到世上,我却带走了她。”
说完这句,凯风又闭上了双眼。
“我就是一个不知生父的来历不明之人,还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或许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冰蓝的发丝浸着圆润的泪珠,伴着凯风决堤的心绪在甩动着,在夕阳余晖下,如此幻美却又那般凄伤。
沙立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这些日子来,他除了在夕阳下苦苦追寻那失却的记忆,也会想想现今的人和事。
而他想的最多的,自然是与其朝夕相处的凯风。他很清楚凯风对他很好,可他不清楚为什么凯风会对他那么好,更何况自己只是一个来历不明之人。
善良,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可这一刻,她和凯风通了心绪,他深深地感受着凯风的哀伤。
凯风身上除了善良,还有另一种东西。
同情,对同样凄伤遭遇的同情。
他伸出了手,握住了凯风直绷的手臂下攥紧的冰凉小手,一些从未说过的言语涌上心头。
“凯风,你不是不详之人。”
“你是你母亲拼了命也要带给这个世界的珍贵礼物,是她生命最重要的延续。”
“我想在她离开的那一刻,有的只是无尽的欣慰和对你的不舍眷恋。”
“我也是来历不明之人,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父母是谁,在哪里,是不是......是不是还在世上。”
“但,我不是孤独的。我也不会感到害怕,因为你在我身边啊,凯风。同样,我也会在你身边啊!”
“你救了我的命,让我新生,教会我一切,赐予我名字。你不是不详之人,你是我的恩人,就像我的母亲一般,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从今以后,你的亲人不再只有婆婆,还有我,我也会一直伴着你。”
沙立眼里流露出苏醒之后从未有过的坚定,比自己要寻回记忆还要坚定。
凯风从来没有听过这些话,也不会有人会对她说这些话。她那蕴着汪洋的星眸,定定地凝视着沙立。
“哇!”
她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就这么决了堤。
她将头缓缓埋向沙立的胸膛,泪水很快打湿了他的麻衣。但她不想挪开,此刻,她只想贴着这个胸膛尽情宣泄。
感受着胸口传来的点点湿热,沙立抬起了右臂,却又悬停在空中。
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不该有这个行为。然而心里边另一个更大的声音却在说,你可以。
最终,沙立的掌心还是感受到了少女颤抖着的单薄的肩膀,以及她剧烈起伏的心绪。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救了自己的命,教会自己一切的女孩,竟然可以这么娇弱,娇弱得让他心口一阵刺痛。
这一刻,水雾在他眼中凝聚,却没有流下。
他想起了誓言这个词,并在心里默默起誓。
今后,不会再让凯风流下哀伤的眼泪,除非他死。
夕阳余晖越发柔和,也愈发的红。这是它第一次照拂这对相拥着的男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