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气热得整个院子像一个巨大的蒸笼,知了拼命地叫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烤焦。越是这个时候,裴菀书就怀念自己的江南庭院,假山绿树,小桥流水,藤架生凉,淡香悠悠,那是怎样的生活呀!

王府又如何?王府又有舒适的生活可是也要担风险吧?

裴菀书有点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嫁,如果不想嫁大不了装死,反正皇帝皇后们肯定不会喜欢她嫁给瑞王,如果她死了可能皆大欢喜。

水菊用白瓷盘端了两块皮薄沙瓤的西瓜来,看到裴菀书倚在紫竹摇椅上一脸沉思的模样,笑道,“小姐,您真的要嫁给瑞王殿下吗?”

裴菀书心烦意乱地摇了两下纨扇,“不同意还能怎的?皇命大过天!”

水菊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小姐还有这个认识,难道转性了?”

“这叫审时度势!”裴菀书嗤了一声,撇撇嘴角继续摇扇子。

那日水菊去取了丝帕回来,大娘倒是安抚下了,但是裴菀书发现自己的亲娘却有点抑郁不解的样子,可是她若不想说的,凭谁问也不会开口,裴菀书就是拿自己的亲娘没办法。

还有一件喜忧参半的事情,那两幅字画其中一幅柳清君已经帮忙打探到,说是在家大户手里,那大户肯定不会泄露但是也绝对不肯出让。至于大户是谁家,柳清君却也一时还打探不到,裴菀书也知道有些人根本不在意钱,买走这两幅的人都出的天价,自然要多费些时日。

“好在圣旨还没下!”裴菀书微微勾起唇角,慢慢地摇着扇子。

水菊拿小银勺子将西瓜子一粒粒抠下来,又拿小刀子将瓜瓤一块块切了给裴菀书吃。

“小姐,您要做什么?”水菊觉得有点心神不宁起来,她家小姐看起来柔和婉雅的样子,实际胆子却大得很,因为也没出过什么大漏子,所以越发地自信。

“爹爹今日估计要黄昏才会回家,说不得宫里还会赐膳,再过两天可能就会有圣旨,外面没有流传看来是皇帝还没拿定主意,我们今日出去打探一下情况,顺便去柳公子那里我想跟他商量一下!”说完张嘴接过水菊递来的西瓜,放在深井里冰过的就是不一样,幸亏他们家还有口井。

主仆两个打扮成男子,因为本就身量中等,容貌清秀,所以也并不惹眼。依然从熟人那里雇了马车去泰福茶楼。

裴家虽然贫寒但是也住在内城,泰福茶楼却设在外城,也需要大约个把时辰的路程。晌午后正是最热的时候,水菊拼命地喘着气,裴菀书被她喘的也热得慌。好不容易到了茶楼裴菀书和水菊又在脸上涂了一层黄粉,嘴唇涂紫,眉毛粘浓,因为夏日太热所以到了门口才开始化妆,好在轻车熟路,动作利索。收拾停当下了车给了车夫车钱又多付了十文让他等在路边的茶肆里。

泰福茶楼是京城一家二流茶楼,三流酒楼,但是价格却是一流的。来来往往的人大部分都是来买卖消息的,不过却也只有其中的熟客才知,普通人就算是日日来此也未必能看出什么,况且很多都是官面上的人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基本都是带脸来的。

天子脚下,自然都不得不万事小心。

裴菀书背着手,迈着四方步,晃晃悠悠地便进了茶楼,掌柜地对着她笑笑,小二也不招呼,垂手立在一边等着客人唤他。两人也不四顾,径直走到北面一个角落坐下,又点了一壶普通的茶,一碟茴香豆。

水菊肉疼得很,一壶茶一碟茴香豆别的地方也就几文钱,这里要一百文,杀人了!一边数落着老板的黑心,一边拿起一双筷子随意放在桌沿。

真算是有消息出手的信号。

最初是裴菀书和水菊进来玩无意中发现的,当时水菊的筷子掉在地上捡起来随手扔在一边,结果有人频频看过来,裴菀书便开始观察他们的手势、打扮、桌上的摆设等等,每日混进来虽然碰过钉子但是却很快被她摸到了门道。虽然不是非常熟悉,但是她有非常抢手的消息,所以一笔生意谈下来东扯葫芦西扯瓢的便也弄了个大概。

不一会有人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兄弟,搭个桌!”微微沙哑的一把声音。

裴菀书让水菊挪到自己身边,将对面让出去,那人撩起衣摆坐下,普通的罗布长衣,面貌稍微有点僵硬,便知道也是易容过的。

“这两天风挺大!”裴菀书笑了笑,翻了个扣着的白瓷茶杯给他倒了茶。

“从北边刮进来的?”那人也不道谢,端过去便喝。

裴菀书凝眸看他伸过来的手,虽然刻意装扮过但是手指修长匀称,指形优美,是一只非常漂亮的手。

“自然,老弟我只看那里的风向!”扭着头看向一侧抬手挠了挠头,然后飞快地看向对面那人,果然他躲闪不及的眸子晶亮无比,而且非常好看的一双眼睛,细细长长,微微上扬的眼梢。

好一对桃花眼!

裴菀书不由地笑了笑。

“不知是什么风?多大的财神才能挡得住!”男子似乎知晓裴菀书已经看出他是易容便索性也不躲闪,一双美丽的桃花眼笑眯眯地勾着她。

“这位兄台,小弟要的财神可是真金白银,但是那风可是从喜神上吹出来的!”裴菀书慢慢地呷了口茶,悠悠道。

“哦?掐指算算,应该是这个!”男子抬手右手,扣住拇指,朝着裴菀书晃了晃。

裴菀书瞥了一眼,嘴角勾了勾,男子的手掌柔软莹润,指腹却带着硬茧,看来应该是拿兵器之人,心下不由得警觉起来,万一是宫里人怎么办?

“是,”点了点头,眼睛在男子头上扫了下,头发乌黑亮泽,不像是吃粗米的人家。

“这么说定下了?”

男子眼梢微挑,看向裴菀书。

她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四周,总觉得今日有点不对劲。

“开价吧,告诉我新娘子是谁!”男子握住茶杯,静静地看着裴菀书。

“其实,我觉得你有点心急,过两天大家便都知道了,何必呢!”裴菀书笑笑,拽了拽水菊,她立刻站起来出去招呼马车。

男子突地抓住裴菀书的手,吓得她瞪大了眼睛,立刻往回抽,男子却紧了紧,“你尽管开价,我一定要现在知道!”

裴菀书被他捏的手掌生疼,蹙起眉头,“你,放手!”对上男子固执的眼神,只得无奈道,“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这毕竟关系到自己的,不能不慎重。

“我和他有旧账,他风流放荡,抢了我的女人,我要让他丢了新娘,成不了亲!”男子一双桃花眼流露出无限怨愤。

裴菀书扬了扬眉,看来如果自己真的嫁给他,面对的事情太多!

“喂,你可不要乱来啊!”裴菀书低声警告他。

男子身体忽然前倾拉着她的手就摸向他的怀里,裴菀书吓得忙跳起来,却被男子拉得趴在桌上,手摸进去触到细腻的纸张,眼光飞快地扫过,竟然是一大叠银票。

“你告诉我,这些全都是你的!”他在她耳边低低地吹了口气,无限轻佻。

“放开!”裴菀书瞪了他一眼,待他一松手便飞快地站到一边,“五千两!”她狮子大开口,想以此吓到他。

谁知男子微微一笑,虽然脸上显得僵硬,但是那双水波潋滟的桃花眼却宛如春风般掠过她的心头,让她的心情不自禁地突了一下。

这人邪门!

裴菀书不再看他的眼睛,而是伸出手去。

男子笑了笑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塞进她的手里,裴菀书皱了皱眉,这人是傻子吗?过几天就知道的消息真拿五千两银子买?就算是不知道也用不了这么多。

“现在圣旨未下,我便好下手!”男子勾了勾唇角,淡笑着看她。

“好,随便你!”裴菀书哼了一声,脑子却飞快地运转,假消息是定然不能说的,但是如何说了真消息之后再打探到他的行踪和手段?这样可以找柳清君或者黄赫帮忙。

“我有个附加的条件!”裴菀书笑着坐回去,指了指对面让他也坐。

“你得告诉我你想怎么对付他,拿他的未婚娘子怎么办?你要是毁人家女孩子的清誉或者伤害她,那我们就不必交易,姑娘是无辜的!”裴菀书说着将银票推回去。

男子伸手压住裴菀书的手,笑了笑道,“你放心,我只是让他们不能成亲,对那位小姐绝对不会有任何逾礼的行为!”

裴菀书心头一动,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如果是因为他的原因导致自己被人绑架不能成亲,那么皇上自然也不能怪罪,肯定也不会让瑞王再娶她,为了安抚自己和父亲,还会赏赐很多东西吧。

这笔生意倒是划算。就是眼前这人--

裴菀书凝眸看向他,见他笑微微地看着自己,怎么感觉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还是先去找柳清君商量一下。

心里拿定主意,便道,“好,成交,”说着仔细地检验了银票,见是香雪海属下的大通钱庄笑了笑慢慢收进怀里,起身道,“翰林门下非衣人!”

男子略一沉眸,点了点头,笑道,“明白,”又起身抱拳致谢。

突然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靴声橐橐,几人快步抢进来。裴菀书定睛一看竟然是蓝衣官差,不禁皱起眉头,忙拐向楼梯,想从后院溜出去。

“站住!都给老子站好了!”领头的官差“唰”地拔出腰刀,“爷们正在抓江湖大盗,就藏在你们这群人里面,统统给我带回去审讯!”

说着几个官差便冲进来,抽出佩刀驱赶大堂里的人,又有几个“噔噔”地冲上楼。

裴菀书心头紧张万分,就算可以证明自己不是大盗,可是这身份怕是要让人给戳穿,以前也就是丢人的事,如今可是全家的脑袋!

情急之下看向身边的男人,却见他双眸含笑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

“小弟,你把银子还我,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男子垂眸看着她低声道。

裴菀书狠狠地拧了拧眉,“一千两!否则我会去报官!”

男子呵呵低笑,微微垂首,“好!”说着径直伸手掏向裴菀书怀里。

“做什么!”裴菀书飞快得一转身子,从怀里掏了张一千两的银票悄悄地塞进他的手里。看到有个官差恶狠狠地瞪过来,便忙低下头,却偷眼看到水菊在门口急得直挥手,又比划说去找柳公子,裴菀书摇了摇头指了指身边的男子。

掌柜的和小二依然在一边,也不询问默默地看着。

看来要换地方了,裴菀书忙看向掌柜的,挤了挤眼睛,他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身后的一块牌子。

上面写着五福清茶。

裴菀书知道他会再去开一家五福茶楼或者酒楼,笑了笑,从袖里掏出一块银子偷偷地扔进角落,小二上前捡了去送给掌柜的。

男子看那些官差把住两边门口,便拽了拽裴菀书的衣袖,朝窗户点了点下巴,裴菀书明白点点头。

两人便悄悄地往那边挪,一个官差发现不对劲大喝一声,“站住!”

男子低笑伸手揽住裴菀书便飞扑大开的窗户,手掌在窗棂上一拍,身形继续拔高,几个兔起鹘落,便落在一条小巷里,又拉着裴菀书东跑西拐,不一会官差便不见了。

“谢谢兄台!”裴菀书跑得气喘吁吁,挣开他的手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

男子气定神闲抱着胳膊倚在墙壁上闲闲地看着她,“我打算两天后动手,晚上,直接去将裴小姐偷出来!”

“四皇子很坏吗?”裴菀书抬手抹了把汗,一手的黄粉,想必脸上已经模糊一片,果然听到男子忍俊不禁地笑声。

“难道小兄弟没听过?京城可没人不知道他的恶名!夜夜宿花眠柳!”男子挑了挑眉,淡淡道。

裴菀书不是不知道,不过是想寻找那么一丝希望。

“也许他不是你们说的那么坏,或许他因为高处不胜寒,才不得已如此呢?很多韬光养晦的人不都是如此么!”裴菀书索性抬着袖子用力地擦了擦脸,实在太难受了!

男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不屑道,“这是你们对他抱有的一点幻想,无非是因为他那副皮相而已,连皇上都失望至极!”

裴菀书喘匀了气,也不在乎自己满脸乱糟糟的黄粉,“兄台怎么称呼?”

“李锐!”男子说着低头看她,“小兄弟呢?”

“李--瑞?”裴菀书低低地重复了一遍,

“锋锐的锐,本来是祥瑞的瑞,但是因为忌讳便给改了!”李锐眼梢挑了挑。

“喔,我叫王小欢!”大娘姓王,小欢是她从小叫得乳名。

“王小弟做这行很久了?消息倒是灵通!”李锐看着她模糊的脸,只有一双眼睛黑亮水灵。

“一般啦,今日感谢李大哥!告辞!”裴菀书一抱拳,前后看了看转身便往回走,希望可以碰上水菊。

“老弟,别对他抱有什么幻想,没人比我了解他,我可以免费告诉你一个消息!”男子懒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裴菀书一听消息便定住脚步看回去,男子嘴角勾着懒散的笑意,对她道,“我听说皇后和什么妃子都要给他说亲事,他为了两不得罪于是抓阄决定,你说的那位可怜的裴小姐就是他随手一摸抓出来的!”

裴菀书一听张了张嘴,又立刻咬住唇,好呀,爹爹竟然也开始骗她了!

“李兄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难道不知道他抓得是谁?还要花银子来买?”

李锐摊了摊手,撇撇嘴角,“我只打听到这些,还是王老弟厉害,能得知名字,我连丞相大人他们都打探过没人知道!两日事成后,我还会感谢老弟的,你来茶楼门口,我必有重谢!”

裴菀书恨得牙痒,勾了勾唇双眼几乎放火,笑道,“李兄客气,相信定会马到成功的!”

针锋相对

脸花成那样也没办法去找柳清君,裴菀书在一处小水沟前洗了脸然后回去赶车师傅等的茶肆门前,果然水菊也在。

日头已经偏西,天气稍微凉爽了一点,身上湿黏黏的难受,想先回家却又着急眼前的事。看来自己说四殿下也许不是他表面那样只不过是用来安慰自己而已,当时父亲欲言又止便是有所隐瞒自己只顾得安慰大娘,竟然没有细思量。

太可气了!

他这么随手一指,自己一辈子就被他毁了,虽说嫁给他方便做生意买卖消息,可是比起自由那可是大大的吃亏。

“水菊,我们去柳府,找柳公子商量一下。”裴菀书说着跳上车,在车里换了干净的衣衫,索性将脸上的东西都拔掉,天热太难受。

柳府虽然有钱,但是在皇城商人的区域却被严格的限制,宅子大小住址都有规定,所以裴菀书才想着父亲还是赶紧解甲归田,这样她可以带着他们去江南也好享享福。

快马加鞭到了柳府也已经日头西落,结果柳清君却又不在,早晨出的门,到现在没回来。裴菀书失望之余也只得回家,玩绑架失踪或者假死等等的伎俩这只等靠柳清君,她自己却又不行,虽然也认识一两个江湖上的好汉,可那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的时候远在天边,远水解不了近渴。

只能靠那个李锐!

回到家已经是月上柳梢,华灯初上。

在马车上换了女儿衣装,想这么晚父亲肯定知道她不在家索性从大门进去,果然一进门小厮便说老爷在大厅等候。

一见她沉着脸进来,裴怀瑾笑着起身,“菀书过来看看皇帝赐给你的礼物!”

裴菀书瞥了一眼,扁扁嘴,“能拿去换钱不?”

“你这丫头,跟你大娘似的,开口闭口都是银子!”裴怀瑾无奈地指了指她,让她坐下。

裴菀书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却沉着脸不说话,故意地扭着头看向门口。

裴怀瑾最宝贝这个女儿,这也怪自己在皇帝面前没少夸她,结果皇上上了心,抓阄的时候竟然连她的名字也放了进去。

“菀书,今日却哪里玩了?外面怪热的,皇后娘娘说想接你进宫说说话!”裴怀瑾陪着小心说道,对着皇上说话也是敢言直谏丝毫无惧,就是对着自己这个女儿生怕她给自己翻个白眼。

“爹,您也大年纪了,不如解甲归田,我们去乡下好不好?”裴菀书提着帕子呼啦地扇着风。

“自然好,我早年就跟皇上提过,他不允,说‘卿还这么年轻就想着偷懒儿,那怎么成?’”裴怀瑾笑着起身走近两步看着裴菀书。

裴菀书哼了一声,懒懒道,“爹,这话您可说了好些年了,如今--哎,算了!”做出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咬了咬唇,“您是爹,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菀书怎么敢说不呢?只是爹您也太过分,不说实话也就罢了,怎的还要骗女儿呢?”

裴怀瑾眼皮子猛地一跳,他早就知道这个女儿是个人精,不管再怎么瞒也瞒不住她,想必今日出去就是打探消息去了,不过皇帝当时严令下圣旨之前不许任何人议论泄露此事,否则可是要杀头的!

心下一凛,忙道,“丫头,你听谁说的?是黄赫?”

裴菀书冷笑了一声,哼道,“爹不必草木皆兵,黄赫在宫里呢,我出去转了一圈哪里会碰得到他?再说了他可是对你们忠心耿耿,哪里会跟我说实话?”

裴怀瑾一听黄赫没事,心里松了下来,面上笑容又堆起来,“菀书,你就不要别扭了,皇上说了就算老四放荡不羁,但是裴小姐聪慧伶俐,计谋超群,难道还不能将他扳过来?”

裴菀书嗤了一声,霍得站起来看着父亲,嘴角抽搐了一下,“爹,您就继续蒙吧,骗吧,皇上见都没见过我,哪里知道我是傻子还是正常人?还计谋超群?您也不脸红!”

裴怀瑾讪笑了笑,斗心眼他怎么地似乎都斗不过这个臭丫头!

“菀书,那你说你有什么要求,爹尽量帮你争取!”

裴菀书朝着父亲走了两步,然后慢慢笑起来,笑得裴怀瑾眼皮突突地跳,“爹,您只要去说,不管他瑞王殿下再不成器,再胡天胡帝,但是只要不纳妾就算住在青楼里,我都不管,但有一样,我要当家!”

否则到时候一张纸一支笔,一口饭都要伸手要,岂不是想束缚死她?

裴怀瑾张大了嘴,这孩子在家里大家拿着她当宝贝,可是在外面哪个不比他们大?

这样的要求?

冷汗涔涔……

“爹,怎的?您是不是说都不敢去说呀!”裴菀书笑着瞅着父亲,过去搀着他坐下,“没事,不敢说可以不说,反正女儿生来命苦!”虽然说着悲伤的话,脸上却尽是笑容。

裴怀瑾抬袖擦了擦汗,咬牙道,“罢了,爹就豁出这一回,替你去说一番!爹,这就去面圣!”说着便蹭得站起来。

裴菀书憋不住乐却用力忍着,她认准皇帝不会生气,甚至会答应,自己每日的功课不是白做的。

只要他答应,那么嫁过去也就嫁过去,方便个几年,然后找个机会假装一命呜呼便也逃去南方逍遥自在,怕什么?

裴菀书带着水菊乐滋滋地回去自己的后院,躺在小小的藤架下纳凉,胡乱吃了几口饭便去给大娘和娘亲请安,陪着她们说话。

饭后大娘也不张罗打马吊,拉着翠依一个劲地欣赏那方明水绣的帕子,上面的莲花不同的角度看去开放的程度似是不同,有时候简直如层层剥开一般。

二夫人翠依却又似乎有点心不在焉,裴菀书频频看她寻思找机会问问娘亲到底怎么回事。

“小欢,还是你厉害!”大夫人让丫头小心将帕子收起来,又让人赶紧将老爷从宫里带回来的大粒樱桃端出来给小姐吃。

裴菀书叹了口气,懒懒地倚在椅背上,“大娘,你说我要是嫁给了瑞王,我们家是不是就可以换栋大宅子?”

大娘一听忙摆手,“小欢,可不能这样,他本来就是个--那样的人,要是你往娘家拿东西给我们置办东西,容易落人口实,这不好。”

翠依也点头说是,看了裴菀书一眼柔柔道,“小欢,你就别想什么事来折腾了,嫁了人就要谨守本分。”

“小姐倒是巴不得人家休了她!”水菊从东梅端着的白瓷海碗里抓了几颗大红樱桃,拿小刀子抠掉里面的核一粒粒递给裴菀书。

裴菀书放到大娘和娘跟前的小白瓷碟里,然后才开始吃,瞪了水菊一眼,“到时候你跟着去,做个通房丫头倒是不错,休了我你恰恰做个现成王妃!”

水菊脸红起来,翻了一眼看向大夫人,“夫人,您看呀,小姐就是这般拿我们寻开心的!”

裴菀书笑起来,抓了三颗樱桃塞进嘴里,“我说的不对么?那沈醉论相貌在京城可是一等一的,没几个比得上,听说青楼的女子都为他争风吃醋,连卖艺不卖身的孔纤月都愿意委身于他呢!而且他从十六岁就开始说要娶那个孔纤月,皇上没法子才逼着他选王妃!”

大娘的一听惊讶地看着她,“我怎的不知道,”牙齿“咯咯”地响了一下,“岂,岂有此理!不行,我们不能让你嫁给他!”

“大娘,这要是宋夫人可要说我们脑子糊涂了!”裴菀书倚在靠背上,慢悠悠地嚼着樱桃,绣花拖鞋轻轻地点着地。

“她要是想,我们跟她换!她女儿竟然要和古大人家的二公子定亲,这,这本来是我看好的!”大夫人用力地呼了口气,她除了看好黄赫另一个最看好的就是古大人家的二公子,温文尔雅,年轻有为,若是和她家小欢两人定然是甜甜蜜蜜的小两口,读读书,作作画,多好的事情。

“大娘,要是古公子自己选那也是宋小姐,宋大人可是工部侍郎,比我爹高了许多呢,再说宋小姐生的貌美如花,那也是人之常情!我们有什么不乐意的呢,得认清现实!”裴菀书看着自己的娘慢悠悠道。

“她女儿哪里好看?眼睛那么小,嘴巴还有点歪!”大娘嘟了嘟嘴,然后对翠依道,“妹妹,对吧!”

翠依柔柔笑笑,瞥了裴菀书一眼。

翠依是个温柔如水的美人,裴怀瑾更是有妇人姿容,生的儿子也是唇红齿白容貌像女儿家,偏生女儿却其貌不扬,唯一说得上的也就是那双眼睛水灵灵的,其他的看看都不错,不过比起那些花容月貌的大家闺秀却逊色太多。

“大娘,人家那叫勾魂眼,风情小嘴,不要诋毁人家。”裴菀书笑道。

大夫人咬了一颗樱桃,忽然道,“咦,你爹呢,怎么回头就不见了?”

东梅忙笑道,“夫人怎的忘了,老爷回来换了衣服进宫去了!”

“倒真是个奴才了!”大夫人撇撇嘴。

裴菀书忙笑起来,“大娘,人家都是巴不得天天黏在宫里呢!你们知道爹去做什么了吗?”

翠依无奈地瞅了她一眼,知道又是她生的事情,“丫头,不要欺负你爹!”

大夫人拍拍翠依的手,“死老头子越来越不像话,我看我们就该休了他!”又好奇地看向裴菀书,“做什么去了?”

裴菀书笑了笑,又放进嘴里一颗樱桃,嚼了嚼忍不住笑起来,“我让爹去跟皇上说,要是我嫁给瑞王也行,但是他不能纳妾,可以住在青楼,但是我要当家!”说完哈哈地笑起来。

大夫人一听,“小欢,本来就该你当家,你可是正室王妃,纳妾的事情吧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像我和你娘,不是挺好么!”

翠依却叹了口气,嗔了裴菀书一眼,皇帝虽然是个慈和的人,但是却也深藏不露,一双深邃的眸子能看进人心底去。

“小欢这也不对!”大夫人皱了皱眉,“这样你不是要活守寡吗?不行,不行,青楼也不可以让他去!”

裴菀书从水菊手里拿过小刀,慢慢地戳着一颗大红樱桃,淡淡道,“大娘,您以为所有的男人都像我爹呢?守着你们两个不想别的?”

戌时,弯月西勾。

裴怀瑾回转,一家人都聚在大厅听他的消息。

“老头子,快说,皇帝答应啦?”大夫人沉不住气一见他回来连水都不给喝便急着问消息。

裴菀书细瞧着父亲的神色,揣测着,今日有点复杂,似喜似怒。

但是她知道这喜肯定是皇帝给的,那怒就不知道了。

喜说明皇帝是答应他了,怒呢?

也许被小太监奚落了也不一定,这么晚进宫,他又从不肯给公公们递银子。

但是从前也有,他也不过一笑了之,说他们奴才的眼睛生在头顶上。

那是为什么呢?

翠依给裴怀瑾倒了杯茶,“相公,先喘口气再说!”

裴怀瑾一口气喝完,在椅子上重重地坐下,“真是岂有此理,太过分了!”

“哎呀,你快说吧,急死人了!”大夫人瞪着他,恨不得将话直接从他脑子里掏出来。

裴菀书笑了笑对大娘道,“大娘,您急什么,皇帝想必是答应了,只不过可能有其他的阻碍。”

裴怀瑾点了点头,“丫头说的不错,皇帝一听说我女儿有见识,对于老四这样的人就得这么办,然后还说成亲后都不许他逛青楼。”

大夫人一听看向翠依又看了看裴菀书,“皇上,真,真,真是英明!”

裴菀书淡笑,垂了垂眸,“还是有问题不是吗?”

裴怀瑾哎了一声,“谁知道恰好四皇子去请安,皇上一说,他立刻答应但是却说‘那也没什么,既然裴小姐这么容不得别人又这般唯利是图,儿臣也不能拂了母后,德妃娘娘的好意,要娶就都娶,免得说儿臣厚此薄彼!否则您就是杀了儿臣,儿也不娶!’结果不知道怎的皇上想了想就同意了。”

裴菀书咬了咬唇,嘴角抽搐了一下,一个是皇后的人,一个是德妃的人也可能还有其他的变故,自己去了岂不是自讨没趣,那王府又哪里轮得到自己当家管事?反而被她们盯着束缚了自己的手脚。不过好在是自己先去,先飞的鸟儿有虫吃,若是非嫁不可,一定要将他的王府改头换面,让他烦死。

你既如此,莫怪我也不给脸,她冷冷地想着。

旧友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