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冰在刑房里住了两日,医药饮食都按时送到,他的身体状况稍稍有了好转。到了第三日,来了两名军奴为他擦洗了身体,换上整洁衣物,另有两名女兵将他从刑房移入了一间宽敞明亮的营房,直接将他放在了睡床之上。
黎冰估计这就是妤卉在关内城防所的临时营房。果然入夜后,房内进来一男一女。为首的女子正是妤卉,阿黎则还是影卫的那身打扮。
妤卉见黎冰正醒着,脸上立刻绽放暧昧笑容,贴着床边坐下,柔声说道:“黎冰,虽然军中大多数将领都觉得你来投奔我别有所图,不过既然你送上门来想嫁给我,我怎能将你这样的美人往外推呢?你若不当我的屋里人,便只有沦为军奴,日日让人糟蹋,我实在舍不得。”
黎冰自嘲地笑了笑算是回应。他知道给他的医药饮食里都混了软筋散,让他不仅内力被封,就连最基本的活动能力都受限。现在他被送入妤卉的房间摆在床上,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他挣扎叫骂都是徒劳。他只需要记住不能死,牺牲任何可以牺牲的,包括清白名节,必须活下来,等那个混在军中的宣国细作与他联络。
两国开战,黎冰想为母亲和姐姐分忧,主动请缨把守镜湖机关,那时黎卫已经预料到最坏的可能,并且提前交代了黎冰该如何去做。
黎冰清楚地记得,母亲拉着他的手,很认真地问他:“冰儿,战场上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你若被敌方生擒该如何做呢?”
黎冰当时的回答是:“孩儿宁死也不会让华国人占了便宜。”
黎卫轻轻叹气,摇摇头说道:“冰儿,你自愿投身军中上到前线。就不再是你自己了。你是宣国的将士,是国家的棋子。你个人的荣辱不再重要,你的生死必须对国家有更大地意义才行。”
黎冰愣了一下,不解道:“母亲的意思是想让孩儿即使被俘,也不该轻生么?孩儿只是男子,一旦落入敌手,必会受到凌辱,为国丢脸。为母亲抹黑。孩儿也不希望母亲为了营救孩儿,牺牲更多的人。所以死了不是更干净么?”
“冰儿。若你是女儿,我定然不会拦你。目前咱们兵力不足,我不会为了营救失陷的儿女浪费将士的血肉。就算是你姐姐,万一被生擒,绑上战场成了华国的挡箭牌,我也会毫不犹豫一箭先射死她。免得我宣国军队因她受制。所以她落入敌手只有死路一条。”黎卫义正言辞道,“而你是男子,恰恰有希望活下来,为国家做更多的事情,实现一颗棋子的最大价值。”
“到了那种时候,孩儿还能有什么价值?”
“你认得妤卉吧?想办法牺牲一切可以牺牲地,留在她身边。她是华国的元帅。调兵遣将最核心地决策者,你在她身边要做的就是拿到最新最准确的情报。咱们在华国军中虽然混入了细作,但是不够接近核心层。若是你真走到那一步,华国军中的细作就会主动联系你,你将成为暗子。”黎卫说完这些。拍拍黎冰的肩膀,强打精神道,“冰儿别怕,我们现在说的未必真会发生。以你地武功,轻易不会落入敌手的对不对?镜湖机关困着齐王,十分重要。我也只有将你派去。才能安心。”
黎冰颤声问道:“母亲,孩儿就算真的走上那一步。为什么不能伺机杀了妤卉?就算落入敌手后武功被废,孩儿也有机会杀她的。”
黎卫忧伤地解释道:“圣上说必须留妤卉性命,因为她恐怕是唯一能开启那个宝藏的人。多年备战国库已然空虚,百姓生活困苦,如果不能取得宝藏里的金银为后盾支持,咱们现在所有的粮饷只能维持打一年仗。”
黎冰瞪大眼睛惊疑道:“打一年?那一年之后呢?”
“一年之后咱们若不能占上风,攻不到华国腹地,国将不存。”黎卫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压下心中地悲观郁结,朗声说道,“冰儿,你肩上的担子很重。倘若你真的落入敌手,为了国家你也不能轻易寻死。答应我,哪怕弄不到情报,也要好好活着。”
黎冰倔强道:“母亲,孩儿懂了,您放心,孩儿一定坚持活下来。如果不幸落入敌手,孩儿不仅要争取刺探情报,还要伺机套问宝藏的事情。”
黎卫表面上虽然显得很冷静,一切从国家的大义角度出发安排黎冰该如何做,其实内心深处为人之母对儿子地痛惜怜爱不可能完全忽略,她信誓旦旦地说道:“冰儿,这几年你变得成熟懂事了许多,可你毕竟是男儿家,将来要有人托付终身。倘若发生了什么不幸,别的女人不愿接受你,罗畅也会娶你的。她答应过的,她是爱你的,心甘情愿照顾你一辈子。”
黎冰此时早没有了儿女情长的念头,虽然他明白罗畅一直是默默爱着他,从在天剑宗学艺直到现在回到军中,她都尽她最大地努力,比他地母亲和姐姐还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起居生活,希望他能快乐每一天。可是他不想要这样地快乐,他的心早已失落在天剑宗总坛那个悬崖边。
那种时刻,妤卉竟然会选择放手,抱着阿黎一起坠下悬崖。她给他留了生路,也说明了她对另一个男子的爱意之浓。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女子,专情至此,为了所爱不惜舍弃生命?
阿黎不过是妤卉买的卑微奴隶,妤卉根本不需要任何许诺,不用给阿黎名分,就可以轻而易举占有阿黎的一切。为什么她那么傻?对阿黎那样的男子也会用情?她是世家小姐,她关系着宝藏的秘密,她却只选择陪着阿黎去死。
这便是真爱么?
从那以后,黎冰虽然回到母亲身边,心却仿佛被掏空了。
他恨妤卉,恨的不是被她窥见身体,恨的不是上当受骗被她当**质,他恨的是没有早点遇到她这样的女子。所以他拒绝了都城贵女们的求婚,坚持去了母亲的军队。因为他知道妤卉没有死的消息;知道只要在军中,他能更快地见到她,哪怕是战场上兵戎对立。
今生他们注定不可以相爱,那么就让他成为她的敌人,只要她能记住他,来世他们就会因这点牵绊再次相遇吧?
黎冰这些疯狂而偏执的心思藏得很深,包括他的母亲都不曾看出半分。
当黎卫提出假如他被俘之后转为暗子的安排,无形中刺激了他。他想,去到妤卉身边,无论背负怎样的使命,至少是能更近地见到她不是么?他当然要活下去。
然而真正被俘,他被点了哑穴,不能第一时间说出要见妤卉的请求。伤痛酷刑之下,他迷茫彷徨,一直以来的决心在动摇。他活着究竟为了什么?成为母亲和国家最需要的棋子么?他为什么不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呢?求不到也不能解脱么?当他自己无法判断该怎样做的时候,他偷懒地想任凭命运的摆布。他不说话,不求饶,如果真的无缘,他死在酷刑之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结果妤卉出现了,在他迷离之际,在他忍不住还是说了想要见她之后,她立刻来到他身边。命运将他推向了她,他认了。他不顾廉耻,他挑拨离间,他清楚妤卉不会那么轻易上当,他还是忍辱一步步按照母亲的期望行事。他赌,自己这种送到嘴边的肉,妤卉不会丝毫便宜不占就抛开的。
现在看来,他似乎是赌对了。
今晚的我应该是在外地某个宾馆煎熬着,期盼明天能早点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