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憋着一口气,坚决不后悔,坚决不回头。
否则那一晚上的便宜,不白给裴宥占了?
而且……
显得自己好没出息哦!
再怎么,第一个目的地要走完罢?
她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楚地。
大胤地广,加之身上并没什么特殊的任务,由京城到楚地,路上便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真到了楚地,她也便将那些后悔呀,回头什么的,抛之脑后了。
只带着菱兰,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的傻开心,简直不要太愉快好吗?!
有暗卫在,她们无需刻意乔装打扮,喜欢怎么穿便怎么穿,爱怎么打扮便怎么打扮;没有什么要操心的事儿,不用去想是否要讨好这个,怕得罪那个,喜欢的地方多待一待,不喜欢的地方赶紧走人。
没有裴宥在,没有公务,更不用担心暴露身份丢他的脸。
没几日,温凝便有些找不着北了。
倒是京中的信笺,自抵达楚地之后,一日都没断过。
什么“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卿坐也思卿”,什么“凉风起天末,卿卿意如何”,什么“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卿”……
越写越夸张。
后来干脆不改诗了,每日送一句闲话来。
“婉芳斋出新款点心,乃是岭南紫芋所制。”
“清辉堂的秋千,我已移至东宫。”
“东宫的蔷薇花,比国公府更盛。”
有一日最过分,只写了一句:“现是四月十六,卯时三刻。”
那么贵的暗卫,就是给他这么用的……吗?!
温凝喊十六备了纸笔,给他回了一封。
就一个字——
“吵”。
哈,可算报了当年那“无”字仇了。
楚地繁茂比之江南略逊,但亦有着别样的风貌。
数百年前曾有楚国在此建都,许多名城都保留下来。
温凝带着菱兰,走南去北,玩儿得不亦乐乎。
除了人文特色,楚地还有着大胤最为宽广,最为壮阔的一条河流。
自古不少文人曾对着它吟诗作画,留下许多佳作。
温凝看到波澜壮阔的河道时,到底打算正儿八经地给裴宥回封信,只是这信的内容嘛……
“对你的思念犹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
咦……
好恶俗。
撕掉撕掉,重写。
“一月不见,如隔三载……”
咦……
好老套。
撕掉撕掉,重写。
“楚地桃花开满枝头,不知京城花开几何?”
太普通了!
重写重写!
看来裴宥那每日一行字地写给她,也不容易啊。
“姑娘。”正好菱兰掀开车帘近来,“姑爷送来的东西。”
温凝以为又是纸笺,不想她嫌他吵,他便开始送物件儿了。
菱兰递过来一个小布袋。
温凝放下纸笔接过来。
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中。
一手的红豆。
还是又又姑娘会啊!
人悠闲起来,日子便过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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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下旬时,温凝特地带着菱兰到了楚地的一个小镇。
这个镇子的打卤面出了名的好吃。
上辈子看地理志的时候,她详详细细地将其中对打卤面的描述念给菱兰听。
菱兰当时信誓旦旦,若她们到了楚地,她定要吃上三碗。
温凝便真给她点了三碗,惊得菱兰看着三只大碗直发愣。
温凝在一旁吭哧地笑。
其实她不知道上辈子她离开后菱兰如何了。
亦不知那之后裴宥如何了。
她曾经试图再次入梦,可无论烧什么纸笺,裴宥写给她的那些也好,她重新再写一些也罢,都没什么用了。
她这次写回去的纸笺,不知还管不管用。
届时可以烧烧看。
同样是四月中下旬,终于听到由京城传来的消息。
大胤有太子了。
国公府的裴世子,真实身份竟是养在宫外的中宫嫡子。
只因慈念大师和钦天监同时算到此子命格贵重,需要贱养在宫外,过了二十四的生辰再认回,方能保一生无虞。
所以忍痛送出宫外,之后又暂入国公府。
民间整个儿炸开了锅。
菱兰听闻时,更是下巴都要掉了,一个下午半句话都未说。
晚上突然抱着温凝大哭:“姑娘,姑爷是不是不认这门亲了呜呜呜……”
难怪突然准备了整套行装和行程,送她家姑娘出京城:“姑爷怎么可以这样!虽然姑娘不贤良也不淑德,离太子妃差得远了点……”
温凝:“……”
菱兰抹了一把眼泪:“姑娘别伤心,以后阿兰陪着你!那什么破东宫,咱们才不稀罕呢!”
温凝:“……”
好啊,原来在她眼里,她就是这样的姑娘!
结束了楚地之行,温凝其实就有些蠢蠢欲动了。
都怪裴宥。
人不在身边,还是能成日成日地对她说着“思念”。
那一小袋红豆她同香囊挂在一块儿,每走一步都沙沙作响,叫她想无视都不行。
那她怎会不想他呢?
可她还没来得及对十六说准备回京,裴宥那边便来了消息,说去蓟州督工边防了。
上辈子,这好像是嘉和十八年,宣平之乱之后的事儿。
温凝也就打消了回京的想法。
蓟州一去至少两三个月,她回京也是一个人无聊。
不过,她也没按原计划往益州去。
蓟州艰苦,温凝窝在客栈好几日,做了两双皮布靴让十六谴人送过去。
五月初,温凝才正式启程前往益州。
抵达益州禹城那日,她那两双皮布靴的“回礼”也送了过来。
竟然是《妖异记》。
她只差一个大结局的话本子啊啊啊!
温凝开心坏了,当即上街买了一份糖果让人回赠过去。
益州与岭南接壤,往南走,风土人情与岭南相似,温凝便只打算去蜀地。
进蜀地的第一日,十六就跪在温凝面前欲言又止。
温凝看他那如丧考妣的表情,还当是裴宥在蓟州出了什么意外,吓出一身冷汗。
不想十六只是犹犹豫豫道:“夫人……夫人,那缨瑶在蜀地。”
十六,甚至徒白在内的暗卫,至今都不知当初两人为何因着缨瑶的出现大吵一架。
唯恐又倒一次霉,在蜀地碰上缨瑶,让两人再生龃龉。
“我知晓她在蜀地啊。”
温凝用着早膳:“你既提起来,正好,去寻一寻他们姐弟二人在何处,我想见他们一见。”
在温凝看来,到底是她亏欠了缨瑶。
若不是她找缨瑶帮忙,缨瑶不会被人盯上险些丧命,也不至于离开京城。
而她承诺的,安置她的弟弟入京读书,并未兑现。
不过温凝见他们,也做不了什么特别的,无非是又给了一笔银子作为补偿。
好在这应该也是他们所需的。
缨瑶倒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收了银子,接着说要尽地主之谊,带着一行人玩儿了整整一个月。
一个月下来,温凝与她竟也处成不错的朋友。
其实细细想来,上辈子她与缨瑶只是嘴上不对付,那些年在裴宥的后院,若没有她的相伴,恐怕会更加凄清无趣。
由蜀地出来,已经是七月。
温凝回到禹城,又碰上一位故人。
当年在江南时认识的学子之一,姓邱。
她着女装,自然不能以文公子的身份示人,但那邱公子非缠着她说她与他一位朋友长得太像了。
她只好说自己是文公子的妹妹。
不想那邱公子更来了劲,竟然说要求娶她,她说她已婚配他都不信。
理由是她未梳妇人髻,且哪有成了亲的夫人,还带着小丫鬟只身在外的。
纠缠没几日,她收到裴宥的纸笺。
就一句话:“第十八房看好了?”
吓得她不顾后面的行程,连夜收拾行装,往漠北去了。
漠北的天早已转凉,想来倒与裴宥所在的蓟州颇为相近。
只是漠北早晚温差更大,天气约莫更干燥。
不过她才到漠北没几日,又接到消息,蓟州事毕,他辗转去楚地建学堂去了。
前两年在江南督建的学堂,成效颇好,因此打算在各地推行开来。
他打算各地都走一趟吗?
那岂不是她都回京了,他都未必回去了?
竟有些小小的失落。
原想着他从蓟州回去,她便也打道回府的。
罢了。
这种独自在外游玩的机会,这辈子大约也就这一次了。
好好珍惜吧!
不过温凝在漠还是没有四处游玩。
漠北的星空太漂亮了。
她在沙漠绿洲的帐篷里住了两个月,绣了一幅星空图。
繁星点点,总有最闪亮的一颗。
她给那颗绣上了一点红痣,让十六给人送去了。
虽然有点幼稚,但还是想这么做。
她心中最亮的星辰,收到了会开心的罢!
十月底,温凝终于抵达了行程的最后一站,雁门关。
时节默默由春季转至冬季,雁门关早已下过冬雪。
这辈子的雁门关,与上辈子的截然不同。
上辈子她来时正是宣平之乱后,天下虽已初定,可这种关隘处总归与内陆不同。
整个关内压抑萧条,商贸停止,人烟稀少,驻守兵士各个神情紧张,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出了什么乱子。
关外么……
她都没跑出去,当然是不清楚了。
但这次来,雁门关与大胤其他地方并无多大不同。
甚至比旁的地方更加热闹。
商车来往,贸易频繁。
温凝整日带着菱兰关内关外两边跑,有点当初初到江南时的感觉。
琳琅满目的商品,新奇有趣的太多了,简直各个都想带回去。
正好这是此行最后一站,接下来她就要回京了,不用担心带着臃肿的行装赶路。
如此想着,她便更有些停不下手。
“十六,这些,这些,都要了!”这次她没跟着裴宥一道,载再多辆马车的东西也不会有人侧目,“我瞧着这个鞋挺好的,又轻又软,落地无声,太适合你们暗卫营了!你去置办吧,人手一双!”
十六瞪着眼:“夫人……”
暗卫营千来号人呢……
“没事儿,反正花你们公子的银子!”裴宥给了她好多银票,她都没花完呢!
“但……”
千余双鞋,就得一辆马车了。
“没事儿,你去置办就是!”
没有什么能阻挡一个姑娘花银子的热情,除了……
“文妹妹!你我当真有缘,竟然在这里又遇见了!”
温凝头皮一麻,这是怎样的孽缘……
又是那邱公子。
虽还未买过瘾,但温凝可不想再收到裴宥的通缉文书,当夜就收拾了行礼,乘着马车往关内赶。
“姑娘,需要这么急吗?”菱兰坐在马车里握着温凝的手,“外头在下雨呢。”
今年的天怪得很。
分明前些日子都下雪了,可这几日突然转暖了些,今夜下下来的,居然是雨水。
但到底是冬季的夜晚,又是临时出行,马车里冷得很。
“当然要,赶紧走。”温凝毫不犹豫。
那邱公子牛皮糖似的,都不知是不是探听到她的踪迹寻来的。
若回关内再被他缠住,便只能提前回京了。
她们之前在关外订了三日的客栈,原打算在关外买个痛快。
此刻马车正是由关外驶向关内。
“那邱公子真是……”菱兰搓着温凝的手,“就该让十六将他揍一顿!”
若二人从前毫无情谊,自然可以这样做。
但毕竟她骗人在先,那人又是裴宥的死忠,去年裴宥入大理寺,他也是赶去京城为他请过愿的。
如何下得去手?
正这么想着,后头传来一阵马蹄声。
被那邱公子发现,追上来了?
菱兰率先推开车窗,往后看了一眼。
“姑娘!好多人马!”她惊呼。
温凝亦凑到窗边看了一眼。
夜太沉,关外与关内之间的路又并无官灯,她看不真切。
可依旧能听见震耳急促的马蹄声,来人不少。
真是好大的阵仗。
不可能是那邱公子。
莫不是在关外露财,引了马贼来?!
外头驾车的是十六,不消她说,已经加快了车速。
可后面的人亦是紧追不舍,隐隐还能听到有人在喊“停”。
停?
她才不停呢。
她又不傻。
可两匹马带着一辆马车三个人,到底比不过后面单枪匹马的人速度快。
不一会儿,马车已经被逼停。
温凝和菱兰面面相觑,同时屏住呼吸,听外头的动静。
十六居然一声没吭。
没吭声,也没动作。
对方人太多么?
马车里静得只剩二人的心跳声。
很快,外头响起了马蹄声。
得、得、得。
不疾不徐,一步步地靠近。
不一会儿,一柄银白色的剑鞘,轻轻一挑,撩开了厚重的车帘。
车外人的脸,随之映入眼帘。
温凝几乎是蹭地从坐榻上起身,疾步往外,整个儿扑到了来人身上。
“又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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