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嫔的脚步一顿。
唐嬷嬷回头斥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刚刚冲出门去的禁军侍卫又火速折返,剑拔弩张的挡在了庄嫔身前:“娘娘,怎么了?”
“快去看看那些柴草后面,有什么东西!”唐嬷嬷道。
侍卫们谨慎的还是先护住了庄嫔,然后领头的人一挥手,就有一个侍卫提了刀要上前。
然则还没等他真的走上前去,那草堆了就颤巍巍的露出几根指头。
纤细漂亮的女孩子的手指,只是十指纤纤,上面却满是干涸的血渍。
“有人!”侍卫们大为警觉,才要冲上前去,庄嫔却是心头猛地一跳,赶紧拦了下来:“都别动!”
话音未落,那草堆后面的人已经试着扒开杂草,露出巴掌大的一张脸来。
临川公主,满脸都是被泪痕冲刷出来的污渍,一双原来灵动的大眼睛里,此时却是蓄满泪水,充斥着恐慌的情绪。
母女两个的目光骤然一碰。
庄嫔面上一喜,不可思议道:“临川!”
她推开侍卫,就往前跑去。
临川公主看到她,也赶紧从草堆里爬出来,抢着就先扑到了她的怀里,抱着她就嚎啕大哭了起来:“母妃!”
“临川!”庄嫔亦是喜极而泣。
临川公主崩溃了一样,用了很大的力气抱着她,失声痛哭:“母妃我害怕!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母妃!”
“没事了,没事了!”庄嫔也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再也顾不得仪态的,眼泪流了满脸都是。
外面西陵钰很快问询赶来。
本来已经发现了临川公主是在他府上出事的线索,现在人找到了,他当然也跟着松一口气,此时匆匆赶来,多少也有些如释重负。
“临川找到了?”
“娘娘!”唐嬷嬷扯了扯庄嫔的袖子,提醒。
庄嫔这才擦了把眼泪,勉强的放开了临川公主。
方才劫后余生,她尚且没来得及细看女儿,这时候才发现,她的身上,前襟和裙摆上居然也都是大片的干涸血迹,身上血腥味浓重,一眼看去,触目明显。
庄嫔的心里一缩,顿时又是倒抽一口凉气,急急忙忙的抓住临川公主手道:“你伤在哪儿了?怎么这么多血?快!太医!传太医!”
就是西陵钰,也跟着吓了一跳,转头对来宝道:“去让府里的大夫候着!”
言罢,他上前一步,也是面色忧虑的对庄嫔道:“先移步去我府上,让大夫看看吧!”
庄嫔这时候就只顾着检查女儿身上。
临川公主却有些瑟瑟的,后退了小半步,勉强的压制住自己的委屈,小声的道:“母妃莫怕,这——这不是我的血,我没受伤!”
庄嫔只是拉她细看,不亲眼确认始终是不放心的。
西陵钰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神情审视,心中却跟着起了一丝的疑虑。
庄嫔仔细将女儿上下打量一遍,确定她只是身上沾了血,除了手腕的擦伤就再没有见到明显的伤口,这也才放了心,拉着她的手,责难道:“昨晚到底出什么事了?这一晚上的……要是再找不见你,母妃眼见着就活不下去了!”
想起昨夜的经历,临川公主的眼泪就又滚了出来。
西陵钰叹了口气道:“有什么话都过去我府上再说吧!”
说完,就要转身带路。
临川公主却是有些抗拒的往后退了半步,拉着庄嫔的手道:“母妃,我没事,我……我们还是回宫吧!”
西陵钰才刚转身,脚步就顿住了,回头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临川公主回避他的目光,低声道:“昨天晚上,我听见花轿临门的爆竹声,想要跟着去凑热闹的,可是走在花园里的时候却被人扯了一把,有好几个穿着东宫侍卫服的人,他们把我拖到了花园的僻静处,我害怕……”
她说着,许是想到了昨夜那惊险的一幕,嘴唇都在微微的颤抖,停顿了一下,才又重新鼓足了勇气道:“后来,刚好有人路过,他们……他们就打起来了,我想跑,可是腿软跑不动,然后……那里就死人了!”
到底一个小姑娘,回忆起那血腥的一幕就嘤嘤的哭泣起来。
庄嫔心疼女儿,就把她揽在怀里,安抚道:“没事了!没事就好!都是母妃不好,不该让你一个人出宫来的!”
西陵钰却是从中听出了疑点,他沉吟片刻,转身走回来,问道:“你说是有人刚好经过,杀了掳劫你的人?是什么人?”
他是没见过那些刺客的身手的,但哪怕是草包,都也是精壮的汉子,又会拳脚功夫,以一敌六?能在东宫的侍卫听到动静赶过去之前把人都杀了的……
那个救了临川的人,必定不是等闲!
临川公主还是哭,摇头道:“我不知道!天很黑,我又害怕,我不敢跑,又不知道那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于是……我就把身上香囊的穗子塞在了尸体的袖子里。后来那人被刺伤了,我听到侍卫往那边的跑的声音,我想要叫的,可是……可是那些刺客还有帮手赶来了,那个人……他……他就带着翻墙跑出来了。后面有人在追,他流了好多血,走到这门外的时候,他就把我扔过了墙头。外面很乱,到处都是人声,我害怕……母妃,我害怕!”
因为害怕,并且不知在附近搜查的到底都是什么人,所以明明之前有几次有侍卫从附近经过,她都没敢贸然出声求救,直到隐约听到了自己母妃的声音。
临川公主的这些话,逻辑上是没有漏洞的,就连她那个香囊穗子的由来都解释了。
西陵钰心中飞快的计较了一遍,虽然临川也是口说无凭,可是他到底也没能找出有哪里不对劲来。
“那个救你的人,你真不记得他的长相了?”最后,他只是问了最关键的。
毕竟,那不是他东宫里的人。
事后府里盘查过,他府里的人既没有受伤的,也没有无故失踪的。
这样一来,就只可能是昨天进府赴宴的客人,他们谁的人了。
可是昨夜那样的盛况之下,那么多的人,要在众人之中找那么一个,无异于大海捞针,希望完全渺茫。
看来,这条路子是断了的。
临川公主又再仔细的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天黑,我又害怕,他很高,是个男人!”
说完,她又有些不安和窘迫的红了脸,用力的抓着庄嫔的袖子。
虽说那人只是救人,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庄嫔这时候却是不考虑这些的,只道:“回宫以后,母妃会去和你父皇说的,你人没事就好!”
说话间,已经有小厮过来道:“殿下,大夫过来了,是不是还是先请公主殿下去咱们府里安置?”
西陵钰收摄心神,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临川公主却道:“母妃,我没事,我……我想回宫!”
她的样子,是真受了惊吓,一张小脸上都是泪痕和污渍,怎么看怎么可怜。
庄嫔心疼不已,本来是不忍心她奔波折腾的,但见她坚持,就更不忍心拒绝了,道:“你真的不需要先休息一下?”
“我没事!”临川公主道。
“那好吧!”庄嫔这才转向了西陵钰道:“今日为了临川,本宫心里着急,难免有莽撞和冒犯的地方,在这里,本宫先给殿下陪个不是,临川她这个样子,我们就不再过府叨扰了,这就回宫了!”
西陵钰其实也懒得照管她们母女,只是心里有些疑团未解,才想多留她们一会儿,这时候就也不再勉强。
他抬手,拍了拍临川公主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别想太多了,回去好好休息,昨夜的那些刺客,本宫会追查到他们的身份,给你公道的!”
“嗯!谢谢太子哥哥!”临川公主很乖巧的点点头。
庄嫔已经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裹住了,母女两个互相搀扶着往外走。
临川公主受了惊吓,再加上一整天粒米未进,这时候就走的很慢。
庄嫔扶着她,母女两个的背影慢慢的走出大门,消失在巷子外头。
西陵钰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临川公主的背影,可是全程她都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现,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
最后实在是无迹可寻,待到庄嫔母女离开之后,西陵钰就也从那院子里出来了。
“殿下!”管家擦着冷汗凑过来,问道:“您看这件事要如何善后?”
西陵钰瞪他一眼——
虽然他知道那些刺客都是卫涪陵干的好事,可是也总不能跑到皇帝跟前去把卫涪陵供出来吧?他还不想彻底断了和南齐之间的关系,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太子妃而沦为世人的笑柄。
所以,这件事,最后只能做无头冤案,不了了之的,无非就是随便编排一个入府行窃的理由搪塞过去也就罢了。
管家见他目光冷飕飕的,就也不敢再说话。
西陵钰心里飞快的计较,然后道:“叫几个人暗中盯着临川他们,路上不要再节外生枝了,务必保证她们能顺利回宫,本宫这就更衣入宫,去面见父皇,解释此事!”
“是!”得了他的吩咐,管家这才有了主心骨,赶紧答应了就下去安排。
这边临川母女上了车,就片刻不留的直接回宫。
马车上,唐嬷嬷端了水过来,给临川公主擦洗手脸。
她是没被刺客伤到,但是三更半夜,仓促的被人带着翻墙的时候,却在手腕和手背上蹭破了两小块皮。
唐嬷嬷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手吹着气,道:“公主忍一忍吧,咱们这车上没有金疮药,一会儿回宫了再找医女过去处理!”
临川公主却好像根本就忽略了那点儿疼,坐在车上,一直都有点魂不守舍的。
庄嫔和她说了半天的话,也是偶尔得她一句答非所问的应承,然后就不免担心却起来,拉着她的手道:“临川,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还伤到哪儿了?这里没外人,你跟母妃说!”
“我——”临川公主被她盯着,就是本能的心虚。
母女两个,四目相对,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说点什么了,最后却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母妃,我真的没事!”
心里很急,可是,她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说,以太子的谨慎为人,一定会派人暗中监视,看到她们安全回宫了才算的。
临川公主微微攥紧了手指,一直都是个敷衍的态度。
庄嫔见她如此,又不忍心逼问她更多,就只能忧心忡忡的陪着她。
马车走的很快,平稳的穿街过巷,最后,入宫门,母女两个换乘了宫轿回寝宫。
一路上,临川公主都没有多言。
西陵钰的人看着马车进了宫门,又在外面等了一刻钟,确定没什么事,这才回去复命。
这边,临川公主回了寝宫,庄嫔就吩咐人准备洗澡水给她沐浴,宫女捧了衣裳进来,她却回头一把抓住了庄嫔的手,记得就要哭出来的道:“母妃,叫个人去跟三哥说一声,就说我平安!”
西陵越?
这事儿干嘛要特意去告诉西陵越。
庄嫔皱眉。
临川公主却眼见着就要哭了,用力的攥着她的手,想了想,又补充:“不!让唐嬷嬷去!母妃,快让唐嬷嬷去昭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