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前杀死一大批人
太子朱标去世
朱元璋正站在屏风前,秉烛看着那些纸条,看了一会儿回到案前,拿起笔再写纸条:
“黄河决口,陈州十一县赈灾。”
“下诏军士以十分之七屯田。”
“遣内官赴陕,以茶易马。”
最后写上一张“将黄册发六部阅。”写完后,他随手翻了翻刚刚送上来的全国赋税黄册,上写:全国一千零六十八万四千四百三十五户,丁口五千六百七十七万四千五百六十一人,这是洪武朝的最新统计。
突然外面响起重重的脚步声,朱棣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来:“父皇,太子他……”一边说一边已下来眼泪。
朱元璋手中的笔落地了,他摇晃了几下,问:“他,他走了?”
朱棣迸着哭声说:“是,亥时殁的。”
朱元璋喃喃地说了句:“这不是天丧朕吗?”忽然双手抱头,号啕大哭起来。这是洪武二十五年夏四月丙子(公元1392年5月25日)。
京官正陆续前来吊丧,在哀乐和僧众的一片念经声中,个个麻衫麻履在灵前跪拜,太子妃常娥及太孙朱允炆等在守灵。
蓝玉也来上香哭灵。他看见了朱棣,向他使了个眼色。他们来到灵堂外面的小憩处。
蓝玉和朱棣站着,一人端了一盏茶。蓝玉说,老年丧子,是人生最大不幸了。朱棣说:“可不是,父皇这几天天天哭,明显比以前衰老了。”蓝玉问他立太子的事是否议过。
朱棣说:“现在哪顾得上。”
蓝玉悄声说:“谁都知道,秦王、晋王无德无行,若不是太子和皇后护着,早废了。皇上经常说,只有你燕王威猛、干练,酷似他的风格、作为。你自己不好说,我可以邀集若干老臣,上一个奏疏,请皇上立你为太子,如何?”
朱棣大吃一惊。他首先疑心是朱元璋或者太孙朱允炆指使他来试探的。朱元璋虽然器重朱棣,却不希望他夺位篡权,这一点朱棣再清楚不过了。为了一点小事,朱元璋曾对他起过疑心,甚至幽禁过他,他岂能轻易吐露心声?
朱棣说:“你怎么说这话!我上有哥哥,下有侄子,你不知道嫡长子继承制吗?切莫再多言!”说毕急匆匆走了。
蓝玉心里骂道,假正经,你心里怎么想的,谁不知道。
太子一亡,立刻显出立新储君的急迫了,不等朱元璋着急,已有几十个大臣上奏折请求速议了。朱元璋不得不一边承受着丧子之痛,一边在华盖殿问计于群臣。
汤和出班奏道:“国不可一日无储,是该立太子的时候了,请圣裁。”朱元璋显得很憔悴,坐在龙椅里人也显得瘦了一圈。他说:“朕颇费思量,各位爱卿以为立谁为好?”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出声。更多的人在揣度皇上的心思,朱元璋很可能在太子病笃的时候就考虑到后事了,到底谁是他心目中的人选呢?
见众人都缄口不语,朱元璋问:“怕什么?为什么不敢直言?刘三吾,你先说,你是以直言出名的。”
刘三吾便出班奏道:“回皇上,关于立嗣,大臣们并非没有主意,只是顾及到陛下,怕说出来与陛下所想相左,因此不敢说。”
朱元璋说:“有这事?那你坦坦翁说说,谁是朕心目中的皇储?”
“燕王。”刘三吾快人快语地说出来。
朱元璋听到大臣们在低声议论,交头接耳,便环视一周后,语调平和地问:“燕王怎么样?可孚众望?”众人都避开朱元璋的目光不出声,不出声便是反对,朱元璋明白。
朱元璋说:“朕并没割你们舌头啊!平日私下里长舌妇一般,这时候倒哑了。”蓝玉以为这是邀宠良机,抢先出班奏道:“臣以为燕王伟仪,有雄才大略,有当今皇上之风,堪立为太子。”
他的话引起了更多的议论,嗡嗡声四起。
朱元璋说:“这很奇怪呀!你是太子妃的舅舅,你能不愿让允炆立为太孙吗?你是在猜度朕的心思讨朕喜欢?”
蓝玉说:“从情上讲,臣与允炆更近,可从理上讲,觉得还是立燕王为宜,这是从社稷考虑的,岂敢有私?”
朱元璋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使蓝玉颇为得意。
刘三吾突然大声说:“不可,万万不可。”
所有的人似乎为之一震,全都抬头看他。朱元璋说:“你有何主张?”刘三吾说,皇孙世嫡承统,这是礼制所定,岂能随心所欲更改?
朱元璋脸上颇有不悦之色,说:“社稷不幸,太子突然亡故,朕并不是不知礼法,但太子的儿子允炆太年轻,不谙事,还是立一个文武兼备的皇子为好,可安天下、造福于民。坦坦翁既知朕的心思,却又违朕意,是何道理?”
刘三吾说,皇孙已成年,不是幼童,古往今来,两岁、三岁登极的帝王也不少见,没听说一定要找个大的。皇孙又是太子正妃所生,嫡孙承继大统,古今通理,如果立燕王为太子,那把秦王、晋王置于何地?不是废长立幼吗?这是隐患,皇家大忌,他劝皇上不可不三思。
朱元璋说:“坦坦翁到底是坦坦翁。朕已醒悟过来,就立允炆为皇太孙吧。”大家没想到朱元璋转得这么快。但总是合了礼仪,避免了非议,于是山呼万岁,齐颂皇上英明。
汤和也说:“这是社稷万民之福。”朱元璋斥道:“方才你们这些话都哪去了!”众卿虽不敢搭言,一场危机总算过去了。好多人才知道,这才是朱元璋本意,最窝囊的是蓝玉,拍马拍到马蹄子上了。
朱元璋说:“各位爱卿忧虑的,朕也不是没想过,朕打算请人编纂一部《永鉴录》,把历代宗室里各王谋反的事写进去,颁赐给诸王,以为警戒。”汤和说:“这样,国家幸甚,内乱比外侮更伤国本啊!”
由刘三吾主持编纂的《永鉴录》很快成书了,送到皇上手中,朱元璋为《永鉴录》题上了书名。
郭宁莲看了看这部书,认为多余,咱家的子弟不会这样自相残杀的。朱元璋说:“水不来先筑坝,总有好处的。”
郭宁莲见案上有一本翻开的书,行间画满了红杠、眉脚处到处是密密麻麻的批语,就问:“皇上看什么书,这么用心批注?皇上年事已高,别过于劳累才好。”
朱元璋掩饰地把那部书移开,用另一本书盖住,郭宁莲偏偏又抽了出来,朱元璋的脸色登时变了,吼了一声:“放下,朕准许你看了吗?”郭宁莲叭地扔下,不屑地说:“这是什么吗?”只有她敢跟朱元璋对着发脾气。朱元璋又缓和下来,说:“朕不是对你。这是朕下令销毁的一本书。”
郭宁莲道:“不就是一本书吗?能怎么样?比造反还可怕?况且皇上说过,天下没有无用的书,开卷有益呀。”
朱元璋无奈地告诉她,这个不同,这是一部从头到尾骂他朱元璋的书,在这部书中,他成了杀功臣,夺民女……总之,是暴君,书里说,每天大臣上朝都得跟家人诀别一次,因为上了朝能不能回来,谁也心中没底,只要洪武皇帝的玉带向下一拉,就要杀人了。
郭宁莲道:“这是什么人,这样阴损啊!啊,我猜到了,定是胡惟庸奸党里漏网之人。”
“还真不是。”朱元璋说,这人叫李醒芳,失踪多年了,自己一直在找他,但是不知道他躲到哪里,竟然写了这样的书抨击自己。
“这不是为皇上画御影的画师吗?”郭宁莲想起来了。不过她不解,他为什么这么恨皇上?事出有因吧。
朱元璋不想道出隐情,只是说:“文人嘛,有几个有德行的!朕何尝亏待过他。”
郭宁莲又揭了老底,和楚方玉有关吧?她早听说了,楚方玉和他是青梅竹马,又是文友,楚方玉后来的结局,大家心里都有数。
朱元璋说:“我都老了,还说这些千年谷子万年糠的干什么?”
郭宁莲趁机进言:“皇上年纪大了,宜多静养。我冷眼看,掳来的元太子妃不是个安分的人,在后宫乱窜,不懂礼仪,还公然抱怨你至今不封她为妃嫔。”
朱元璋说:“她不懂礼仪,你教教她嘛,你是六宫之主呀。再说,她是外族人,你也用不着用咱们的一套来约束她。”
郭宁莲说:“我怕又是一个达兰,狼肉终究是不能贴到——”说到这里忽然打住,自己忍不住笑了。
朱元璋也笑了:“好啊,你敢骂朕是狗?”
“我什么时候骂了?”郭宁莲说,“是皇上自己骂出来的。”
朱元璋说:“民间这句话朕听过,狼肉贴不到狗身上。”
郭宁莲说:“这只是个比喻。”停了一下,她又说,“这个蒙古女人太妖冶,又是蓝玉进献的,未必是好货。有人看见蓝玉趁太子丧礼期间溜进过仁和宫。”
这可引起了朱元璋的注意。一个郭惠,蓝玉已经给皇上扣了一顶不大不小的绿头盔,难道这次又为他朱元璋预备了一顶绿帽子?这么一想,朱元璋的血呼地涌上了头,太阳穴的青筋簌簌乱蹦。
无形中,明里暗里,仁和宫那里加了好多太监,太子妃常娥觉得这像是对着她舅舅蓝玉来的,便急忙出宫去见这个狂傲不羁的大将军。
蓝玉接待突然走进来的常娥,有点吃惊:“有事你叫我进宫就是了,怎么跑出来了。”
常娥目视左右不语,蓝玉会意,对环立四周的丫环仆人挥挥手,人们都退了出去。蓝玉有点紧张,问:“出了什么事吗?太孙好吧?皇上对他好吧?”常娥点头。
蓝玉猜测太子妃常娥是来兴师问罪来了。是啊,哪有胳膊肘向外拐的道理?不力主亲外孙继大统,却主张立毫不相干的燕王为太子,这确实有点说不过去。能承认自己判断失误,没有号准朱元璋的脉吗?
果然,常娥开口问道:“今天舅舅为什么在父皇面前主张立燕王为嗣呢?”
蓝玉说:“这能是我的本心吗?我是故意试探一下皇上。”
常娥点点头说,她今天并不是为立不立太孙的事来的。她叮咛舅舅得多加小心了,皇上对他似乎有所防备。
“是吗?”蓝玉一惊,说,“我把元太子妃都献给他了,他还要怎么样?他说我什么事?”
常娥说,皇上说他保过你,在胡党案里,有几个御史提过让你连坐,靖宁侯叶昇不是舅舅的姻亲吗?而且元朝降将封绩被你抓住了,你也没报。
“这是没报。”蓝玉说,“小事一桩啊!”
常娥说:“如果后来封绩不被胡惟庸收买,不派回北边去勾结元朝援兵造反,也就没事了。”
“这些是他亲口对你说的吗?”蓝玉问。
“他怎么会对我说这个。”她说,“是允炆告诉我的,太孙怕你给我添乱,叫我提醒你,老老实实地夹起尾巴来,皇上最重的一句话是,说你跋扈,脑后有反骨。”
蓝玉面露杀机,但挤出来的话却是:“你放心吧,舅舅不会干灭门事的。”有一件事,太子妃常娥话到嘴边终于没有出口,她羞于说,她能劝舅舅别去宫里找那个北边掠来的妖精拈花惹草吗?可她走前不咸不淡地提示了一句,没事少在宫里露面,她不知蓝玉听懂了没有。
蓝玉被捕